第24章 最糟糕的相遇
最糟糕的相遇
裴錦捏緊手中的羅帕，深呼了口氣，細細回憶起來。
十多年前，在憶泱宮內。
端莊典雅的皇後緩緩輕撫着隆起的肚子，拿着一雙精致的小鞋子逗弄着不過七歲大小的小裴錦。
她眉眼溫柔，笑問：“錦兒，你說說，想要個弟弟還是個妹妹啊？”
“錦兒想要弟弟。弟弟可愛！”小裴錦眼睛亮閃閃的，伸手去抓那雙小鞋子。
皇後溫婉一笑，将小繡花鞋遞了一只在她手上。
“母後母後！咱們玩捉迷藏吧。錦兒想玩捉迷藏！”小裴錦開心地喊着。
皇後笑道：“那你先去躲，等會兒母後來找你好嗎？”
“嗯！”小裴錦屁颠颠地跑到一個百寶箱旁邊，眼珠子滴溜轉，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紅箱子，躲了進去。
小裴錦在裏面躲着沒多久，就聽到皇祖母的聲音。
皇祖母的聲音很兇，她以前就一直害怕皇祖母，所以不敢出去。
沒過多久，她聽到兩人争執起來，越吵越兇，瓷器嘩啦啦破碎在地的聲音驚得她抖起來。她害怕極了，悄悄地伸手打開一條縫，看到皇祖母拿起一片尖銳的瓷器片直直地插入皇後的肚子裏。
皇後痛苦地驚叫一聲，往後倒下去，身上流了許多的血。她看着她藏身的方向，無助的眼神，焦急隐忍地對她悄悄搖頭。
小裴錦吓壞了，下意識地捂着嘴巴掉眼淚。
皇後朝她的方向艱難地扯一個安心的笑，“好孩子......別出來。”
直到皇祖母猖狂地笑着離開，她才顫顫巍巍地爬出來，小手拽着皇後的手，哭花了小臉。
“母後！母後！母後你怎麽了？你不要死......嗚嗚嗚......”皇後虛弱地睜開眼，強撐着笑了下，“好孩子，快回你母妃那去，快！別告訴別人，誰也不要說......”
小裴錦哭着點頭，站起身來就邊哭邊往外跑，拐角處猛地撞上了蕭萱妃。
蕭萱妃一晃神，伸手扶住她，看她哭得滿臉是淚，就低頭問她，哪知道她什麽也沒說，直搖頭，就跑掉了。
等裴錦回到梅沁宮時，發現自己手上還捏着那個小鞋子。
蕭萱妃按例來憶泱宮探望皇後，進門就看到倒在血泊裏的皇後，觸目驚心。
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沖進來的護衛軍團團圍住。
而蕭萱妃手上染了血，方知自己中了陷阱。
裴祯踏入憶泱宮，入目的便是血泊中慘死的皇後，當下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三步，随即撲上去前抱着皇後的屍首痛哭。
他擡首再看向蕭萱妃，滿目的憤慨和痛恨。
裴祯多年來一直被蕭太後桎梏着王權，不得已之下娶了蕭萱。
蕭萱性子不比尋常女子那般溫婉，機智果斷，處事冷靜，極有謀略，與後宮的妃子格格不入。裴祯對太後深惡痛絕，當年他年幼時，蕭太後無子，為了将其過繼在膝下，便毒害了她生母。蕭萱這性子許多地方又像極了跋扈專權的太後，這一來他對她更是偏見頗深。
皇後一屍兩命，裴祯回眸盯着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的蕭萱，只覺得心裏熊熊燃燒着一把火，直燎得心肺劇痛。
他雙眼通紅，咬牙切齒道：“......蕭萱啊蕭萱！好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蕭萱猶如一支寒冬中的傲梅，直直地挺立在那，不言也不語，冷得像座冰山，透着難以靠近的寒氣。
蕭萱從看到裴祯眸中的憤恨之時，心就冷了。
他不相信她。或者從未願意相信過。
她知曉自己不聽姑母的話，多次阻撓她的計劃，暗地裏幫助裴祯奪權，已經成了姑母眼中的絆腳石了。
裴祯隐忍着心中的怒氣，一字一頓地問：“萱妃，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萱妃淡淡地道：“臣妾沒有。”
裴祯捏緊了拳頭，背過身去：“傳孤口谕，宣漣殿貶為冷宮，萱妃終身監禁，不可出半步。七皇子貶名為‘塵’，永不為儲君！”
蕭妃垂首，淡淡地：“謝陛下。”
宣漣殿。
萱妃抱着才六歲大的小裴塵，溫柔地說：“宸兒，雖然父皇給你換了個名字，但是你還是你呢。知道嗎？”
“嗯。”小裴塵懵懂地點頭。
“不管以後，別人怎麽對你，你都不能像他們一樣知道嗎？要心存善念，不為他人所左右，才能開心自在。”
“嗯......”小裴塵不解，但還是乖乖點頭。
萱妃揉揉他的小腦袋，繼續說：“宸兒，你知道嗎？這世上有很多不同的世界，有的世界像咱們這個樣子的，有的世界又和這裏完全不一樣，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可以過得很開心很自在。”
“嗯！母妃去過嗎？”小裴塵問。
萱妃伸手點了下他的小鼻子，笑道：“母妃就是從那個地方來的。別告訴別人哦。母妃等會就要回去了。”
“母妃帶宸兒一起去！”小裴塵閃着大眼睛道。
“不行，宸兒是屬于這裏的，要很久很久以後才可以去。”萱妃湊近他的鼻頭，親昵地蹭蹭，笑着說，“宸兒以後呢，要記住，一定要開心，要勇敢，遇到喜歡的人，要好好保護她，相信她。知道嗎？”
“知道。”小裴塵點頭，笑嘻嘻地伸出兩只小手去摸萱妃的臉，“母妃也一樣，要開開心心的！”
萱妃點頭，不舍地緊緊抱着他，緩緩拿過桌邊太後賜的那杯毒酒，閉上眼緩緩喝下去。
“咣當”一聲，杯子掉落在地，打了個滾兒。蕭萱的嘴角溢出一股黑血，艱難地扯出笑容來，她用盡力氣，緊緊抱着小裴塵，往後倒去。
小裴塵抱着萱妃的屍體，只覺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冷，他怎麽也叫不醒她。
他焦急地一遍遍喊着“母妃”，哭得撕心裂肺，苦着苦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萱潋殿就空了。
他看到高高在上的父皇遙遙地站在遠處，巴巴地哭着跑上去，卻被他一手甩開。
那個嫌惡的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宣漣殿被封了。
他被趕到破破爛爛的塵元殿，伺候的下人想方設法地要離開。淵學監的學生們變着花樣，編着辱罵他母親的歌謠圍着他唱，兄長們拉幫結派地找人嘲笑欺辱他，指着鼻子大罵他的母親蛇蠍心腸死有餘辜。
口無遮攔的猖狂笑聲沒日沒夜地伴着幼小的他。他害怕地縮着身子捂着耳朵，躲在塵元殿的角落裏瑟瑟發抖。
“母妃......母妃......”
祭祖之日，小裴塵跟随着浩浩蕩蕩地祭典出宮游行。
那時，羌泱兩國還互相通市，沿街都能看到不少結伴而行的羌國人。
盛大的祭祖游街儀式後，小孩們出街玩鬧。
他像個小尾巴似的，跟着那些皇兄們和淵學監的一群大孩子們身後。
城牆洞口附近，琳琅滿目的商品攤子邊，小販們高聲吆喝着。街道上，人流擁擠，頭挨着頭，潮水般随着儀仗隊前進的方向湧去。
“哇！那是什麽？”一個女孩指着蒸籠裏的包子，說着蹩腳的泱國話，跟在一個高個子的少年旁，“我要吃！”
許是因為聲音特別，小裴塵聞言回頭，一眼看過去，那個女孩嬌俏明媚，笑容璀璨，頭上用彩色的麻布繩子紮着數根蠻羌民族特色的麻花辮子，一身羌國特色的紅黑相間的亞麻布印花褶長裙。
很好看。
小裴塵頭一次出宮，沒見過這裝扮，只覺得很好看，他看得發愣。
“看什麽呢！”腦袋後面被一掌拍了下來，痛得他頭皮發麻。
裴瑜沿着他剛剛的目光看過去，嗤笑起來：“竟然盯着那種蠻婆子看，惡心！”
“惡心！惡心！”其他小孩跟着起哄，學着大人的模樣鄙夷唾罵。
那女孩聽到動靜，轉過頭看過來，懵懂地盯着剛說話的裴瑜，也不知他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
裴瑜被女孩突然這麽大喇喇地盯着，臉一燒，別扭起來，惡狠狠地瞪她喊道：“看...看什麽看！蠻婆子！”
其他小孩不明事理，跟着起哄：“蠻婆子！惡心！蠻婆子！惡心！”
女孩身旁的少年卻聽懂了，像頭暴怒的草原黑豹子一樣撲上來憤怒地一拳就揍了上去。
兩個旗鼓相當的少年糾纏在地上厮打，其他小孩圍上去拳打腳踢。
女孩又氣又急，努力往裏面擠也擠不進去，焦急地用羌語在旁邊大喊大叫，試圖讓他們停下來。
“對不起......”小裴塵也心急，低頭道歉，“都是因為我。”
女孩回頭，氣得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恰在這時，祭祀游街的隊伍往這邊過來，人群如潮水瞬間湧上來，将女孩擠開。小裴塵倒在地上，才爬起來，就被人群推來擠去。
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他越來越冷，越來越餓，茫然地走在街上。
路過包子鋪時，嗅着香味不斷咽口水，直直地盯着不放。
那老板娘心善，看小孩也不像是乞丐，就拿了個饅頭包好帶給他。
“吃吧，吃完了快點回家去。”
小裴塵拿着饅頭，開心地點頭：“謝謝！”
他開心地捧着饅頭，路過一個角落時，蹲下來，準備吃。
一只手突然伸過來，将他手裏的饅頭搶了過去。
“我......我的！”小裴塵真的好餓，反抗道。那人身上披着黑鬥篷，背過他低着頭眼見着就要吃了。
小裴塵怒了，從背後跳上去就出拳頭，一頓亂打。
那人也氣，翻身就将他按在地上打。兩人餓瘋了，不管不顧，大打出手。
只可惜小裴塵人小拳頭軟，打不過他。他委屈巴巴地蹲在牆角，雙手抱着腳，眼見着風一吹，眼淚就從眼眶裏掉出來了。
“給，再哭就不給你了。”
小裴塵破涕為笑，伸手去接，看到她的臉時，愣住了。
“是你——！”
那女孩鬥篷掉了，氣得站起來，泱語夾雜着羌語，大喊大叫，大概意思是，都是因為他，她和他哥哥失散了。
女孩叫羌漉。
小天使說跳的有點快，弦子發誓，解案真的不是重點……好吧，我承認，是有點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