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耍流氓啊
耍流氓啊
因為前幾天的異動,好幾條山脈都被震碎了,群靈亂舞的情景像極了以前的混沌世紀,各大城池進出都嚴備了許多。
靠着那張地圖和好心人指路,何北溪終于來到了伏清宗前面的錦夢城。錦夢城是上雲七洲最着名的三城之一,《三城賦》之《錦夢篇》便有雲:“酣宴恩榮,霞藻連瑞;春光俠氣,蔚姿逾畫。”它出名,原因很多,其中便有倚靠人族第一宗的緣故。
人族第一宗的名號不是浪得虛名的。一進入伏清宗的地界範圍,濃郁的繁華和仙靈氣便撲面而來。身在其中,饒是沒有修靈天賦的何北溪也能感到神清氣爽,接連趕路的疲憊消失得一幹二淨。
錦夢城背靠伏清宗,城裏高樓林立,人來人往,繁盛如日中天,绮麗奢靡自不必說。
何北溪第一眼就看到了十裏紅綢鋪向的盡頭,那是城中央檐牙高啄的長歡樓,聽聞那裏最是富麗堂皇,人間繁華天堂不過樓裏一醉。
但是何北溪沒有多少盤纏,他去不了那些看起來就價格菲然的酒樓,左看右看,順着心意挑了家比較低調的客棧。
此時已是傍晚,落日時分。在他進去前,長街高樓上挂着的琉璃彩燈幾乎是同時亮了起來,一瞬間城裏亮華如白晝,好似仙家不夜城,還有不知哪傳出的琵琶琴聲,勾人得很。
客棧裏人也多,小二熱情招呼他,找了個空位給他坐下。哪怕是一家小客棧,裝潢也講究,桌椅窗欄,透着一股子沉香味兒,瓷盞的白釉仿佛浸了千年茶香和酒香。
何北溪一邊喝茶,一邊琢磨。
這裏是伏清宗的地盤,來往過客多是慕名而來,打聽宗派并不有多突兀。可要是外城人一來就打聽怎麽闖禁地,會不會被當做敵派抓起來?
他狠下心方要問小二,後面就傳來了一個人的說話聲:“聽說前幾天伏清宗發生了異動,可是真的?”
何北溪轉頭望去,是一個容貌不凡的劍客,一身湛藍長袍,雖無門派标記,但看得出世家斐然,面容透着一股子冷傲之色。身後站着兩個侍從,看上去也非尋常人。
重劍無鋒宋正宜?!
何北溪眼神一閃。他為何也隐藏身份來到錦夢城?
那人說完之後,侍從随手一揮。
小二看了看桌上突然出現的幾塊上品靈石,震驚又讨好地笑笑,收下了,立馬如實相告:“客官說得沒錯。前幾天,伏清宗确實有發生過震動。嚯,那異動,跟地震似的,震得周圍的山脈都碎了,連十裏之外的城池都感覺到了。不過說來奇怪,只有恍然山沒出事,但伏清宗都戒嚴了現在……客人應該是外地來的吧?”
他說得眉飛色舞,周圍的人也心思各異,全部望向他。
有人問道:“為什麽是恍然山?”
小二看了看給他小費的男人。
宋正宜似乎只是要一個确定的答案,随意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
“這要從很多年前說起了,”小二來勁了,一番話仿佛幾天來說得不下十次了,“三大上古神族你們曉得吧?就器靈、藥靈和獸靈三大神脈,接連伏清宗、如意宗和毒蛛宗三大宗派,分別同出一門。可十年前,天災降臨,三大宗人首當其沖,死的死,傷的傷……
“伏清宗是器靈神族的出世宗派,傳聞他們靈力通天,個個都是拔尖兒的厲害人物,但最出名的是他們的宗主——靈榜山河卷第一劍聖你們肯定知道吧?
“人稱青雲杳客,取清峻遙深之意,一劍動天下的傳說,厲害得不得了!
“年少便名動天下,自然不服什麽天災,不會坐以待斃。可奈何天意不可違啊……天意豈是人力可以逆轉的?所以十年前,一番東海揚塵,石破驚天,謝宗主身死道消,實在可歌可泣!聽說伏清宗也和另兩個宗派一樣,血流成河,阿鼻地獄也不過那般。”
說起謝有儀,小二的語氣欽佩又惋惜,點頭搖頭,眉飛色舞,熟練得很。
宋正宜一手撐着腦袋,仿佛聽過無數遍毫無新意的說辭,點了點頭,面不改色。倒是其他桌的人聽得津津有味,特別是一些小孩兒,對那第一宗和劍聖明顯興趣濃厚。
也是,誰不曾對靈榜上的傳說敬仰萬分呢?
小二看宋正宜表情随意,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切入正題,身後就響起了反駁聲:“你怎麽知道人力不可扭轉天意?”
衆人轉身看向他,宋正宜也擡起眼皮望他。
何北溪臉紅了下,但還是很認真道:“不一定的。”
小二在這個小店裏講故事講了那麽多年,還從未聽到一介普通人說不信天意的,十分驚訝:“順天者昌,逆天者亡,難道不是人間至理?”
“事在人為,理非定數。”
有人就不同意了,站起來口快道:“我看你是未曾窺見大道才如此口出狂言。天要你死,你難道不死?”
何北溪固執道:“我不死。”
“你倒有趣,”宋正宜笑了一下,“不如你給個方法,指教指教我們,怎麽才能逃過天劫?”
何北溪說:“我沒有辦法。可是我恩人有辦法。”
宋正宜把玩着手中琉璃珠,漫不經心問:“哦,敢問你恩人尊姓大名。”
何北溪:“青雲杳客,謝有儀。”
随意轉動的赤色琉璃寶珠在主人手中一頓,然後發出清脆的啪嚓聲,碎了。
與此同時,伏清宗深處。
那日謝有儀方醒,在雪中走了一圈,天地茫茫間,竟真的被他們找到一所小屋。
四七一看宿主不急着做任務,就按捺住了,沒再提出去的事。他的當務之急,就是顧好謝有儀的身體。
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嘛。
而今天早晨,謝有儀出去閑逛,四七一就脫離他留在小屋打掃衛生。回來的時候,謝有儀帶了條氣息奄奄的小黑蛟龍。
四七一在感應到他回到門口時便回到了他身體裏,探頭看謝有儀身後:“不是說去找吃的嗎?吃的呢?”
謝有儀:“……那不重要。這個重要。”他舉了舉手。
四七一:“……”阿峭随便撿東西回家毛病怎麽也不改改。
咦,謝有儀還撿過什麽回家?
他以為這蛟龍也是謝有儀以前的舊識,便道:“尾巴爛成這樣,被雷劈的嗎?要不要救它?可這裏沒有藥……”
誰知謝有儀提着緊緊纏在他手上的龍直奔庖廚。
四七一問道:“你要幹什麽?”
謝有儀将被晃暈的龍放在幹淨枯燥的砧板上,四處瞧了瞧,拎起菜刀:“剁了他。”
四七一:“……他做什麽了?”
謝有儀并不打算将這條龍耍流氓的事告訴四七一,“哼”了一聲。
手中的刀亮了亮,謝有儀眯了下眼。
那條龍看起來只有他手腕粗,比起正常的龍小了不止百倍。但他應該是成年的龍了,只是縮小了體型而已。
龍尾上黑色泛藍的鱗片崩裂,邊緣還有一些焦黑,潰爛到能看見裏面森白的骨。
明明都快失去意識了,那蛟龍還執意往謝有儀手腕上靠,似乎想繼續纏他。
謝有儀晃了下神,腦海中驀然閃過一些破碎的片段——
嘈雜的起哄喝彩聲、激烈的鬥争場面、濺起的混合着血的泥土,還有紛亂中那男孩倔強又帶着獸性的眼神。
塵土飛濺,那男孩被狠狠摔下,蛇尾無力地甩向圍欄。在他對面,與他搏鬥的兩頭黑豹體格龐大,尖銳的牙齒閃着森冷的寒光。
生鏽的菜刀“锵”一聲嵌入旁邊的磨刀石中。謝有儀一手扶着竈臺,另一只手還握着菜刀刀柄。
四七一有點急:“你怎麽了??”
謝有儀用手背摸了下額頭,有點燙。又摸了下肚子,和腦袋一樣空白,他道:“餓了。”
四七一能檢測到他體溫有些不正常,一絲煩躁和緊張不禁湧上心頭,口氣也不好:“能給松鼠兌吃的,怎麽不先顧着自己?我們先去找點吃的……”
他在空間中向外面掃描了一圈,企圖找到能讓謝有儀填肚子的,就見謝有儀沉默了一下,真誠發問:“系統能烤嗎?”
四七一:“……”我盡心盡力伺候你你居然想烤了我??
四七一:“我還在運行當中!”
謝有儀:“那報廢了的能串一串烤了嗎?”
四七一:“……”烤了也不好吃謝謝。
然而想起那成了一堆廢鐵死翹翹的前同僚,他頓時對這位宿主起了畏意,然後果斷拒絕:“不能!”
“那太遺憾啦,”謝有儀放下手,站直了一點兒,“我還沒和零零一告別。”
四七一心想,你告別的方式就是把人家串起來吃掉嗎?
窗臺沒有關,細碎的雪花從小窗飄了進來,落定前低低地打着旋兒,帶着絲絲寒涼。
四七一心底突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讓他有種想打寒顫的沖動。
卻見謝有儀眨眨眼,又笑了一下:“不過我不會這樣對你的。”
——随着他的笑,方才莫名升起的涼意,像羚羊挂角一般,迅速消失不露痕跡。
四七一看着窗臺停止飄落的雪花,微微一怔。
磨刀石上嵌着的鈍刀還有一小面未生鏽的,隐約映出了謝有儀的臉。
他在低頭,摸了摸手腕,長發從他肩上滑落,和那一截柔白的頸子一起,彎出了賞心悅目的弧線。
四七一呼吸停了一下。
謝有儀這人……太要命了。
哪怕他依然看不清他的臉,但他舉手投足間就無不透着勾人心魄的魅力,仿佛是從骨子裏外露出來的,緩慢、優雅,又致命。
明明看上去氣質那麽溫柔,但一說話,又是另一種風情。連帶着他偶爾漫不經心的玩笑話,都會讓人當作諾言,明知是飛蛾撲火還要誓死不回頭,只求他能看上你一眼。
四七一突然好想看清楚他長什麽樣子。
就在他想這想那的時候,謝有儀握住刀柄,輕輕一提,菜刀就起來了。這次他倒不是要剁龍了,放回刀具存放的地方,邊走動邊哼着歌:“門前大橋下有人開小差,快來快來看一看,究竟是誰呀。”
調子非常清奇少兒。
四七一:“……”剛才亂七八糟的想法瞬間消失。
砧板上的龍氣息都停了,四七一一個激靈,覺得還是謝有儀的肚子更重要,連忙壓下多餘的心思,提議道:“把它洗淨切塊吧?你會做飯嗎?不會我給你下個菜譜……嗯,炒黃鳝,應該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