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終于回來
終于回來
謝有儀道:“還沒死呢,你就想炒了人。”
這話說的,好像剛才說要烤系統的人不是他一樣。
四七一納悶:“這不沒氣兒了嗎?”
謝有儀沒說話。
他帶它回來,本來也不是為了炒它來吃。
自冰棺中醒來,心裏就一直有個聲音在悄悄告訴謝有儀:你遺忘了很重要的事,快去。
是什麽呢?他在黑暗中睜着眼睛想了一晚上,只有那麽一個頭緒——
如果他以前給自己留有什麽東西,那一定是和任務有關的。
其餘的便再也想不出了。
人一旦陷入長期的休眠,記憶力就遠遠比不上往昔。更別說謝有儀才剛剛起來,就像在蛋殼中不問世事睡了十年,睜開眼就看到白茫茫的天地,感覺都要雪盲了。
深夜寒風在外,謝有儀在屋內緊了緊暖和的被子,心想進過棺材的人果然還是要注意養生,先從不踢被子開始。
然後半夜,四七一從睡眠中醒來,就看到這人的被子不知飛哪個角落去了。
他一邊吐槽一邊化出原形給他蓋被子。寂靜夜裏,突然“咚”一聲,四七一猝不及防被謝有儀打了一拳,整個人都懵了。
四七一:“????”
他捂着右眼震驚擡頭,只見謝有儀正安安靜靜枕着枕頭,仿佛剛才只是他一瞬的錯覺。這人似乎還覺得自己打疼了,手指在被上擦了擦,擁着被子沉沉睡去,看起來睡得非常香。
四七一:“……”這踏馬是宿主還是仇人??
今早,還未知道四七一眼睛青腫的謝有儀跟他打了聲招呼,說去找吃的,就一個人在恍然山閑逛——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或者說,要去找些什麽,怎麽找。
卻突然發現身後有陌生的氣息,是一種混着詛咒和鮮血的味道,仿佛潛伏了很久,在伺機而動。
他在想東西,還未來得及反應,那龍便如閃電般帶着若隐若現的雲霧迅速往他懷裏鑽,像是終于找到了甜美的食物一樣,還想拱開他衣襟。
謝有儀回身,就看到一道寬大漫長的雪痕,沿着他來時的路,蜿蜒繞峰,其上還有斑駁的血跡。
也不知道這蛟龍維持原形悄無聲息跟了他多久。一感應到他回頭了,還有力氣變小才往他懷裏送。
明明被這樣一個巨大的爬行動物無聲跟着是一件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可雪落天地間,他又恍惚聽到遙遠的記憶中有個聲音響起,恣意又可靠:“不用你來找,我來找你就好了。”
是它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謝有儀低頭看了看它。
蛟龍小銅鈴似的眼睛無力地半睜着,見他看,便擡起頭濕漉漉地望着他,似在笑,又似看到心愛之物完好無缺之後的松了一口氣。然後它就閉上了眼。
謝有儀有一瞬的恍惚。
仿佛在很久之前,也有這麽一條大蛟執着又無聲地跟着他。他練完劍往湖裏一看,總能看到披鱗利爪的蛟龍,睜着大而圓的黑瞳眼睛,帶着笑意問他:“謝小公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接着,它會收起背上黑金般堅銳的鱗片,毫無保留地将背部交給他,等他坐上去。
謝有儀覺得自己快抓住些什麽了。然而當他被懷裏龍逐漸下降的體溫驚醒時,他又倏爾忘了他定在這裏究竟是在想些什麽。
漫天風雪中,他吸口涼氣,敲敲腦殼,嘟囔了句:“什麽破腦袋。”轉身往小屋走。
走了一會兒,一個聲音響起,像是終于忍受不住冷落,露着一點兒氣急敗壞:“謝峭你站住!”
謝有儀摸着懷中的小蛟,腳步絲毫未頓。
司命現身,像是費了大力氣才擺脫什麽法印一樣,臉上盡是被飛雪劃出來的道道傷口,鮮血淋漓的。但他渾然未理,伸手欲抓住謝有儀的肩膀,卻見一黑龍從他身前冒出,張着蛇信子一樣的口,尖牙鋒芒畢現。
它動作太靜太快了,司命一時沒防範,避之不及,被它咬了一口,手腕上驟然出現了一道暗黑的傷口。
小黑蛟又順着謝有儀的肩回到他懷中,溫良地躺在他臂彎裏閉上眼睛。
司命皺了下眉,沒想起它是誰,也沒在意傷口,只對謝有儀道:“我有話與你說,和你哥有關!”
謝有儀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像是看見什麽新奇的事物一般。
司命已經許久未見他這樣鮮活的眼神了,一時被他奪去心智,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然而謝有儀的眉目很快冷淡了下來,好似和天地的冰雪融為了一體,而方才只是他的錯覺:“我不和陸餘翎養的狗說話。”
他擡步便走。
司命回神,追上去,語氣急促:“那你聽着就好——!
“你太危險了謝有儀。就算天帝現在沒法下旨意抓你,可盯着你的人數不勝數。憑你的身價,沒有人會輕怠。
“而你的弱點——你自己清楚!之後可能會有很多和謝初筵有關的陷阱,你要小心點,不要被迷惑了!
“還有飛霜島的人、各種各樣的規則……要不是你,這個世界早就應該被清理掉。你要走的路太難了謝有儀!何必呢?”
謝有儀手腕微動,不知做了什麽動作。
司命還有一籮筐的話未說,就聽到天界有人在喊他:“上神快回來!神殿着火了,宗卷要被燒了!”
司命:“……”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想聽我啰嗦,可我總想和你說說話……”他忍了又忍,最終只化為一聲嘆息,“你要萬事小心。身份使然,我很抱歉。”
可能是之前他的話都太好笑了,謝有儀懶得理。聽到最後一句,謝有儀點點頭,仿佛司命終于說了一句有用的話,漫不經心地給出了回應:“好說。”
司命看着他的背影,拳頭捏得死緊。
方才司命說的話好像在耳邊吹了陣小風,絲毫掀不起漣漪。
路上,謝有儀回想自己以前是否和這條蛟龍認識。但他實在不記得自己怎麽會認識一條總是耍流氓往人衣服裏鑽的蛟龍。
不過不能被四七一察覺到異樣,不然他放在四七一身上的記憶依附陣法就沒有用了。謝有儀将手腕湊過去,道:“還是有氣的。”
果然,他一靠近,那蛟龍仿佛聞到了最誘人的氣息一樣,下意識似的,吻着他的手,尾巴繞着,纏着幾圈。
“相識就是有緣。”謝有儀沉思片刻,道,“我就給你試試以前學過的超度儀式吧。”
四七一:“……”不是說沒死嗎為什麽要給人家超度?
謝有儀接了碗雪水,捧着小蛟斜放入碗中。
小蛟看起來并不願意,纏着不動。謝有儀抖了抖手,它便放開尾巴不情不願地滾了下去。
“撲通”一聲,小蛟在雪水裏慢慢沉了下去,尾巴甩了甩,似乎很涼快舒服的樣子。
謝有儀看着它的尾巴,眉間皺了一下,然後他端起碗,走到房屋後院。
白雪覆蓋的院子中,幹淨寬敞。有一棵大樹,銀裝素裹,樹幹粗壯,枝桠橫斜。
四七一回頭的時候,就看見謝有儀正捧着碗擡頭看,白日光照得他皮膚雪白,柔美精致的下颔脖頸拉出賞心悅目的線條,卻莫名透着一種說不出的哀意。
他脫口而出:“你在看什麽?”
謝有儀語氣倒是百無聊賴的很:“沒看什麽啊。”
他指尖在碗的邊緣無意識滑了一圈,低頭,又說了一次:“沒什麽可看的。”
四七一還未說話,謝有儀就走到樹下,夠着樹枝,開始爬樹。
“喂喂你做什麽?”四七一驚到了,“超度要爬樹的嗎?”
謝有儀手腳非常利索,一看就知道作案娴熟,手中的水絲毫未灑,不一會兒就爬到了樹頂,輕盈地踩着光禿禿的樹枝,将碗放在樹尖上,自己坐在旁邊,對四七一說:“高處有靈你不知道嗎?”
四七一道:“你我本來就是神靈啊。”
謝有儀搖頭:“沒有神。”
他晃了晃腿,衣擺在空中劃出悠閑的剪影,四七一都懷疑他接下來就是伸個懶腰往後一仰直接睡樹枝上了,謝有儀又說道:“萬物有靈倒是真的。”
四七一的觀念跟他完全不同,雖然疑惑,卻忍住了沒問,只撇了撇嘴,道:“是啊,你不是。哪有神會生病的,體溫那麽高還不好好休息。”
謝有儀閉上眼,兩指并起,呼吸平緩似無。慢慢地,周圍純粹的靈氣被引過來,指尖凝着湛藍的靈力氣息。活躍地跳動着,然後似乎是順從謝有儀的心意,往旁邊的白碗裏湧。
快要睡着了的小蛟感受到這股純淨的靈力,猛地睜開了眼,宛如巨龍蘇醒,山裏深處傳來一聲沉吟,連山外面的山鳥都驚起了。
謝有儀半點不受影響。
突然,碗似乎承受不住洶湧的靈力,發出“啪啦”一聲脆響,碎成了一瓣一瓣的。
那些藍色透明的小精靈還在争先恐後地啄吻着他指尖,謝有儀一時沒收住。然而他看上去并不打算收住,雙手反轉,靈力凝聚得更澎湃。
四七一:“小心!”
晴天“轟隆”一聲打下一道驚雷,直直劈往樹頂,煞是瘆人。
謝有儀睜開眼,一踏樹枝回身,右手迅速打出方才的靈力。兩相對抗,紫藍的亮光刺眼,直接撕碎了白茫茫的雪景。
天雷被靈力吞噬,很快便消失不見。四七一猛地回頭看向謝有儀,卻看不出他任何情緒。
那蛟也不知道掉哪兒去了。
謝有儀只盯着天雷消失的天際,抿了下唇,慢慢往後下方降落,衣擺緩緩翩飛,嘴上不正經地說着話:“欺負傷殘,太壞了。”
他是有心思說笑。
然而在落地前,肩膀突然碰到了陌生人的胸膛,他頓時笑不出來了。
那蛟怪驀地就憑空變成一個男人,擡起手就抱住了毫無防備的謝有儀。
這突變太快太奇怪了,四七一還沒反應過來。謝有儀反手就是一個手刀要劈在男人後頸,趁男人接住他手腕,謝有儀旋身落地,和他保持着距離。
謝有儀眯起了眼:“你是那蛟……”
話未說完,那人大步走了過來,頗有種不管不顧的意味,不由分說就将謝有儀緊緊擁入懷裏。
深黑的衣服下,他手臂和肩膀上精悍的肌肉線條緊繃着,身上帶着點兒雄性不可違抗的霸道,一瞬間,讓謝有儀有種仿佛被春花光裏依然熱烈的氣息包圍住了的錯覺。
他愣了一下。
那男人紅着眼睛,手在不停地抖,恍若陷入不可驚醒的美夢中,魔怔了一樣,打在謝有儀頸上的呼吸滾燙,說出來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你終于回來了。”
謝有儀從回憶中抽身,對四七一說:“不超度了,給你表演個魔術,大變活人。”
四七一:“……”別貧了你他媽快推開這個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