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向你坦白

向你坦白

別說給他嘗試解開天生的詛咒了,就是把命交給他,他也不會有怨言。

賀蔚然答應了之後便沒放在心上,謝有儀也好像忘記了一樣,該怎麽就怎麽,一如既往的過活。

謝初筵對這個突然成為弟弟陪練的獸族敵意不少于零零一和南開誠。那日回來後,看到一個陌生少年跟在謝有儀身後,他意外極了:“謝峭,你就把他放身邊?”

“不可以嗎?”謝有儀反問道。

謝初筵繞着賀蔚然轉了幾圈:“也不是不可以……”

他動了動鼻子,看起來比賀蔚然還像獸族的,似乎聞到了什麽,他皺眉道:“這詛咒……”

“大公子。”賀蔚然喊了一聲。

謝初筵眼角抽搐:“誰教你這樣喊人的?”

賀蔚然無辜道:“謝小公子是小公子,你是他哥,不就是大公子嗎?”

“難聽!”謝初筵批評道。

“阿峭!”謝初筵對謝有儀喊道,“這人太吵了,你讓他閉嘴。”

賀蔚然有些無語,說起來謝初筵可能不信,其實他本意是想讨好謝有儀的哥哥的……

沒人回答。謝初筵回頭一看,謝有儀正在擺弄着手中的鈴铛。

“你在看什麽?這不是能驅邪現形的瑤琅鈴嗎?”仔細看了看那鈴铛,謝初筵感到奇怪,因為謝有儀的劍就有清心驅邪的靈力,他本身就不需要這些東西來輔助,因此在靈境中獲得很多寶物對他來說都不及小雅劍有用,見到謝有儀将不知何年何月得來的瑤琅鈴拿出來,他不由問道,“拿出來做什麽?”

春花光。

“哥……”

忽然,睡夢中的謝有儀夢呓了一聲。

賀蔚然一直看着他,聽到後,有些吃醋了:“整天哥哥哥,就知道你哥。獨獨忘了我!”

他可真是好慘一男的。

不過始作俑者,才最該千刀萬剮。賀蔚然将謝有儀的手放回被子,剛一起身,就看見謝有儀慢慢睜開了眼。

“……醒了?”賀蔚然輕聲道,“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似乎還在夢中,謝有儀小聲說:“哪裏都不舒服。”

賀蔚然說話輕柔得像是怕打擾他的夢境:“那再睡會兒好不好?”

他以為能哄謝有儀多休息會兒,沒想到謝有儀似乎突然想到什麽,一個激靈。賀蔚然趕緊扶着他坐起來。

“你……”謝有儀看着他,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的瞪大,“賀蔚然?”

“是我。”賀蔚然點頭,剛開始還以為他是睡暈了,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什麽,“你想起什麽了嗎?”

謝有儀道:“我們十幾年前就認識,是不是?”

賀蔚然想起那些幹擾他們對話的噪音,斟酌了幾秒,才試探道:“是。”

謝天謝地,這次總算沒有被屏蔽。

謝有儀也察覺到了。仿佛因為他已經記起來了,所以規則有種破罐破摔的意味,沒有再徒勞無功地阻止了。

“春花光,鬥獸場,我嘗試要給你解開天詛,是不是?”這次,謝有儀有些急迫地問出聲。

他剛剛睡醒,眼尾發紅,眼裏水光潋滟,好看得能要了人的命。

賀蔚然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點頭:“是。”

“那結果呢?”謝有儀對他的心思毫無所覺,突然直起身,湊近來,雙手揪住賀蔚然衣襟,“結果有沒有成功?”

賀蔚然眼神閃爍了一下。

他一只手慢慢往上,溫柔地包住謝有儀的手,在他的注視下,似乎仔細思考過許久,才緩緩搖了搖頭。

謝有儀頹然地軟了下來,跌坐回床上:“果真沒有成功嗎……”

賀蔚然抓住他的手,道:“我不知道。”

謝有儀看向他。賀蔚然說:“謝小公子,你那時并沒有告知我嘗試的內容。所以結果成功與否,只有你才知道。”

怎麽可能?如果他什麽都沒告訴賀蔚然,賀蔚然會心甘情願給他做實驗嗎?

謝有儀困惑極了。

“真的,”似乎看出了謝有儀的想法,賀蔚然笑了笑,道,“我就是稀裏糊塗跟了你,稀裏糊塗答應了你。你要做的事太隐秘了,不該被我知道。”

所以他就不過問。

問多一句,對謝有儀來說,就可能多一份危險。

“那我現在該怎麽辦?”或許是夢境太真實了,連現實都夢幻了起來,讓謝有儀整個人都松軟了下來,放開揪着賀蔚然的手,坐在床上,看向陽光東斜的镂窗,竟破天荒有些茫然又無助,喃喃道,“我做了那麽久,都沒有一個人來告訴我到底有沒有意義……”、

那麽多人勸阻他,告誡他,反對他。說天道不可改,規則不可變。他沒有聽。可結果呢?死的死,傷的傷,封印的被封印,像原來的劇情一樣,沿着命定好的軌跡周旋。就連他在一個受到天詛的人身上做的小實驗,就像春天裏在濕潤的土壤中種下了一顆種子,它無聲無息失敗了,連顆芽兒都沒有長出來。

他也不知道去哪裏找。

看到謝有儀這個樣子,賀蔚然疼得心仿佛被人狠狠捏住,還要丢在地上踩上幾腳。他向前擁抱住謝有儀:“有意義。不論成功與否,都有意義。”

雖然不知道謝有儀的意義有多深重,但對我來說,你站在那裏,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陽光照進木窗,因為窗外茂密的樹葉而顯得斑駁淩亂。

賀蔚然半抱住謝有儀。等他情緒平靜下來了,才松開手。

謝有儀臉睡得有些紅,發絲微微淩亂。他怎麽也沒想到,在東海離境中他還以為眼前這人是敵人,現在一進來春花光,這人就變成了合作的朋友,還是很久之前就合作過的。

“咳……”謝有儀清了清嗓子。

賀蔚然倒了杯熱水給他。

握着杯子暖手,謝有儀問道:“我的記憶被壓制了。”

賀蔚然點頭:“從之前的情況看,是的。”還專門只是壓制了關于他的記憶。足見對方狼子野心,怕他上位!

這麽一想,他竟有些得意。因為雖然謝有儀對他根本就沒什麽心動的跡象,但在情敵看來,他賀蔚然還是威脅到了他。

賀蔚然不出聲,謝有儀也不知道說什麽。一時間,洋溢着陽光和森木味道的林中木屋中,流淌過絲絲莫名令人臉紅心跳的氣氛。

突然,謝有儀側耳聽了聽。

賀蔚然看着他,就見謝有儀似乎做了什麽決定似的,深吸口氣看過來,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仿佛預感到謝有儀會說出些什麽重要的事情,而那種意思是他前半生都在追求的——

“我向你坦白。”謝有儀那雙眼似夜空星辰,深邃又亮,牢牢吸引住眼前人的目光,他說,“關于陸餘翎和我,還有三大神族的事。”

賀蔚然流淌的鮮血都要燃燒起來了。

事實上,他對謝有儀要說的事情遠沒有那麽有興趣。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謝有儀願意和他坦白。

謝有儀向他坦白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夢寐以求又求而不得的信任。

十幾年前,謝有儀不信他有那個能力承擔他坦白的後果,不信他能保護好他,甚至能幫上什麽忙。不信是很正常的。任誰看到他那個在泥潭裏打滾、狼狽又無能的樣子,都不會将他當作什麽得力助手、左膀右臂。他自己都不信。

因此十幾年前,那個受了天詛的半蛇竭盡全力也不能幫謝有儀做些什麽。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會一次。

為此,他這十年來,不斷修煉,試圖接近謝有儀一點兒,再接近一點兒,接近到他想要的那個真相和結果。

可哪怕他有了排山倒海的本領,不再是那條被天道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半蛇了,在謝有儀面前,他也不敢表露出丁點兒奢求他信任的意思。

謝有儀并不知道他這一秒中心緒似滔天海浪翻湧。他沉思了一會兒,似乎在将冗長的故事捋清楚。

“在來到這個世界前,我就已經有了記憶。”謝有儀道。

他的聲音很好聽,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既如賀蔚然記憶中一以貫之的清亮,似流水流淌過,又仿佛沉澱了十年沉睡間的時光,微微的沙啞,像綿糯的冰糕,動聽得讓人恨不得吃下肚子裏去。

好半晌,賀蔚然才将自己的注意力從謝有儀的唇和聲音上移開。

說的更準确點兒,應該是在這個世界存在之前,謝有儀就已經有記憶了。

因為這個世界是被人創造出來的。如何創造?在腦海中構造、在書中寫下,然後給世人觀看。

“在書中寫下一個世界?”賀蔚然提問道。他是聽那些文人說過什麽一花一世界,什麽書中自有黃金屋,但一些尋常俗物怎麽能創造出真實的東西?

未察覺到危機前,他沉溺于和謝有儀的交往,胸無大志,是一條只想老老實實伺候謝有儀到老的小蛇。十年前的天隕降臨,他眼睜睜看着謝有儀殒身,在無盡的悔恨和孤獨的等待之中,他開始回想之前的事。

在春花光和謝有儀相識以來,他似乎忽略了各種奇怪的跡象——天道對陸餘翎和謝有儀莫名的親近、謝有儀對這個世界的熟稔,還有那個神出鬼沒的零零一。而在謝有儀沉睡的十年間,他自己開始摸索,隐隐約約觸碰到了什麽秘辛。但全都死無對證。

謝有儀微微點頭,緩緩開口道:“對,就是在書中寫下一個世界。每一本書籍,都有它自己的世界。我們這個世界,就是一本書。賀蔚然你知道嗎?我們所有人乃至整個世界都處在一個龐大、運轉自如的系統之中。”

因為它的樞紐在天界,姑且就叫它天界系統,類似于修仙中人會遇到的靈境小世界,天界系統掌管了所有書中小世界,每一本書都歸它管。

就像這個世界的修靈等級體系,一級有一級的規則。浩渺修仙界,世人修靈,是為了得道、成仙、救人,靠天材地寶、靠天賦、靠機緣,可能命途中缺了哪一環都達不成那個程度。

而那個系統,它也修靈。靠什麽?靠吸取各個書中世界的命定氣運。一人按劇情走向他的歸宿,天界系統便得到一分有助于它運行的靈力。如果說每個小世界都是一本書,那按照命定軌跡走似乎沒什麽不妥。但可怕的是,不是每一本書都有它完美的結局,也不是每一本書都有結局的。

聽到這裏,賀蔚然仿佛懂得了什麽:“我們這個世界,沒有結局?”

謝有儀笑了一下,似乎有些無奈:“是的。”

他們所處的世界書,所有人都沒有結局。

按道理來說,作者不完成此書,天界系統也不知道每個人的命定軌跡,它自然也得不到它賴以生存的氣運。但天界系統自恃淩駕于所有人之上,獨斷專行,直接把所有未完成的書都安上一個統一的結局——書中所有人都該死。

雖然作書之人沒有明說,但人終有一死嘛,早死晚死都得死,所以結局理應一致。

“狡詐。”賀蔚然用鼻子哼了一聲,明顯對天界系統所謂的借口感到可恥,“只想賺取小世界的氣運,強詞奪理。”

謝有儀眉眼彎了彎:“是這樣沒錯。”

經過春花光一睡,他們的關系真緩和不少。看着謝有儀含着笑意的眼睛,賀蔚然心都軟成甜糕了,聲音不自覺輕了幾度:“那你呢?你和他們的關系如何?好不好?”

這話問的。仿佛謝有儀和他們關系不好就是謝有儀受了委屈一樣。

“我啊,”謝有儀想了想,回答道,“我和系統的關系,應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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