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趙春深漾出笑,在鞋架上抽了拖鞋來換,問:“在做什麽呢?這麽香?”

袁秋麗說:“蘑菇炒肉。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快去洗手吧,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果仁跟着趙春深去洗手,趙春深出來的時候,發現狗糧碗裏面還有半碗狗糧,他記得他出門之前将狗狗的零食和狗糧拌勻了,可現在碗裏面只剩狗糧,不見零食,一定是果仁又挑食了。

趙春深将果仁領到狗糧碗面前,問:“果仁,你是不是又挑食了?怎麽全部零食都不見了,狗糧還剩那麽多呢?”

果仁自然是不可能回答他的,不過既然來到了案發現場,它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它将耳朵藏起來,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但是,它知道錯,它就是不改。

袁秋麗将飯菜擺好,去廚房裏裝了兩碗飯,一碗多一些的是趙春深的,少一些的那碗是她自己的。她也聽到趙春深訓果仁的話了,趙春深在飯桌邊坐下的時候,她說:“以後我們都不要慣着果仁了。少在碗裏放點零食,等它将碗裏的狗糧吃完了,我們再給它獎勵零食。”

果仁剛剛挨了趙春深的批評,然後就趴在了袁秋麗的腳邊,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食物,希望袁秋麗能夾幾筷子的菜給他吃。

趙春深也看見了,說:“果仁又在裝可憐了,有一就有二,這回不能給它夾菜了,要讓它明白,它挑食是不對的。”

袁秋麗忽略了果仁眼巴巴的視線,說:“放心,今天不會給它加菜了,裝可憐也沒有用。”

果仁等了一頓飯的時間,也沒有等來一片肉,其實它沒有吃飽,眼見着沒有人投喂自己,就只能灰溜溜地去吃狗糧了。

飯後,趙春深去洗了碗,袁秋麗坐在沙發上,在做藤編。她是退休之後才開始學這門手藝的,因為有時間,也有耐心,她學得還不錯,漸漸地,她把藤編當成了一種閑暇時的興趣。

突然,一只手從背後伸了過來,這只手還拿着一本再版的《彳亍》。

《彳亍》的再版還沒有在書店上架,袁秋麗眼前一亮,連忙放下手上的藤編,接過《彳亍》,打開來,就看見了扉頁上的話。

——To秋麗:有了你,通往衰老的路不再踟蹰。

蒼勁有力的字,刻進了這張薄薄的紙上,也刻進了袁秋麗的心裏。

袁秋麗鼻子一酸,嘴邊卻露出微笑,她問:“這是出版社給你的?”

趙春深已經從身後來到了她的身邊,點頭說:“是啊。以後,出版社給我的第一本漫畫,我都會送給你。就像這句話所說的,因為你,通往腐朽的道路我不會踟蹰,也不會孤獨。”

所以,必須将第一本送給袁秋麗,送給對他來說,最特別的人。

袁秋麗鼻子更酸了:“你怎麽這麽會說話啊。”

她也想說點好聽的話,可是,感覺不管說什麽,都比不過趙春深的這句。

在彳亍的扉頁上,給自己說,因為自己而不再踟蹰。彳亍和踟蹰同音不同聲,意思卻差不多。袁秋麗心想,如果她是彳,趙春深就是亍,他們組成了一個完整的詞語,卻站在了這個詞語的對立面。

“我不怎麽會說話。”趙春深說,“只是看見你,突然就知道說什麽了。”

“快七十二歲的人了,說這些話,不害羞。”

還有一個月,就是趙春深的七十二歲生日了,袁秋麗一直記着,也一直在想應該給他慫什麽禮物,但直到現在,還是沒有個具體的方向。算了,還有一個月,慢慢想吧。

“七十二歲怎麽了?等到了九十歲了,我也要這樣說話。你不喜歡嗎?”

“你說吧。”袁秋麗說,“我要聽到一百歲。”

趙春深說:“好,那我努力努力,争取每天都說些不一樣的好聽話,讓你不會聽膩。”

兩人說了會話,袁秋麗去書房,将《彳亍》放到了書架上。如今這個書房是他們兩個人共用的,袁秋麗的書也搬了過來,書架顯得有些不夠用了,無數的書擠在上面,稍顯雜亂。

袁秋麗盯着書架,心想,得跟趙春深商量一下,過些日子,可以換個更大一些的書架,或者買個小書架來分擔一下大書架的負擔。

這天,俞苑彤來到了二人的家中,說要深入調查老年人的想法,來更好地促成項目的落地,她決定先從他們二老開始。

俞苑彤坐在筆記本電腦前,先問:“你們喜歡玩游戲嗎?不說以前,說現在。”

趙春深先回答了,他說:“我還挺喜歡玩游戲的,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但是我以前喜歡的游戲,現在都不怎麽喜歡了。現在我去游戲軟件裏看,也找不到幾款喜歡的游戲,就沒怎麽玩過了。”

袁秋麗想了想:“我一直都不怎麽玩游戲,現在的游戲種類太多了,眼花缭亂的,我不是很感興趣。不過,如果認真去了解一下,我應該也能找到幾款喜歡玩的游戲。”

俞苑彤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下他們說的話,然後又問:“我先問奶奶,照你的意思,你不怎麽玩游戲,不是因為你一點也不喜歡,而是因為你不怎麽了解游戲市場。是嗎?”

袁秋麗說:“可以這麽說。”

“爺爺,以前你喜歡什麽類型的游戲呢?”

“格鬥競技類和劇情類的。”

“現在為什麽不喜歡了?”

“現在年紀大了,打競技類的永遠都打不過年輕人,沒有什麽意思。劇情類的……現在市面上的游戲的劇情,我都不怎麽看得上,所以就不喜歡了。”

意思就是,以前他看得上的、覺得還不錯的劇情,現在随着歲數和閱歷的增長,都覺得平平無奇了。

俞苑彤點點頭,又問:“如果現在市場上推出一款面向老年群體的游戲,你們會想要去嘗試一下嗎?”

袁秋麗老實地說:“如果是你們項目推出的游戲,我會去嘗試的。”

“是因為支持我嗎?”俞苑彤哭笑不得。

袁秋麗默認了。

趙春深說:“如果不是你們項目推出的游戲,我可能會看看是什麽類型的游戲,再做決定吧。”

俞苑彤繼續問:“如果讓現在的你們來選擇,你們希望能玩到什麽類型的游戲呢?”

袁秋麗和趙春深都說,那應該是休閑類游戲吧。确實,他們的年紀都大了,玩競技類的游戲一般都是因為勝負欲,而他們現在的身體限制了他們的動作,競技類游戲不一定會被秒殺,但也挺難從中獲得勝利的快感,因此不會是老年人想要選擇的游戲。而一些劇情向的游戲要麽太燒腦,要麽太幼稚,同樣不适合他們。還有一些跟學習和技能聯系起來的游戲,目的性太強,他們也不需要……這樣挑挑揀揀之後,就只剩下休閑類游戲了。

俞苑彤表示了解,然後又問:“如果讓你們從基建類或者經營類休閑游戲,模拟人生類休閑游戲,還有類似于鬥地主消消樂之類的休閑游戲中選擇,你們會更喜歡哪一種休閑游戲呢?”

趙春深選擇了經營類,而袁秋麗選擇了模拟人生類。

俞苑彤又問了幾個問題,趙春深和袁秋麗都很配合地回答了,俞苑彤記錄完之後,就合上筆記本電腦,說:“我問完啦,謝謝爺爺奶奶的耐心回答。”

趙春深問:“你說的針對老年群體的項目,就是為老人出一款游戲?我怎麽記得,你之前給我們發的問卷內容,跟游戲好像沒有什麽關系。”

“一開始我們的方向是為老人策劃社區活動,确實跟游戲無關。”俞苑彤無奈一笑,“後來因為一開始的想法沒什麽好的出路,我們就轉向了游戲方向,想要橫縱對比一下,看看哪個方案會更容易落地。”

趙春深說:“社區活動?你們一開始是怎麽想的?”

俞苑彤說:“我們一開始是想,先現場調研各個老年社區的情況,看看哪個社區比較适合将老人聚在一起做活動。經過我們的調研,我們發現了一個讓人挫敗的事實……”

他們發現不同地區之間的老年社區差異太大了。好的老年社區有完善的配套設施,老年舞專用廣場、棋牌室、DIY區、閱讀室、唱歌廳等等一樣不少,他們完全可以在這些地方找到同伴,減免孤獨,他們的活動在這樣的地方,好像沒有了用武之地。然後他們将目光投放到了沒那麽好的老年社區上面。

他們在配套設施不完善的老年社區做了詳細的調研,雖然這些地方缺少老年娛樂場所和老年活動,對他們舉辦活動的需求感會強烈很多。但是他們又面臨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這些老年社區之所以配套設施不完善,是因為……他們窮。

貧富差距是一切對比的根源。

他們當然可以在這些不那麽好的老年社區上面舉辦活動,但這樣的話,他們就必須需要付出大量的資金,來獲得舉辦活動所需要的一切物資。而項目的負責人和參與者都只是一群還沒有畢業的大學生,他們做這個項目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他們得不到任何的金錢利益,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們還願意倒貼大量的錢財。他們都只是普通人,有一顆想要做善事的心,并不代表他們可以傾盡所有。

俞苑彤說:“有錢支持我們搞活動的社區不需要我們,需要我們的社區沒有錢支持這個項目,所以……如果繼續沿着這個方向做下去,這個項目很有可能會中途夭折,我們不得不轉換思路,從其他的方向入手。”

袁秋麗說:“做游戲就不需要大量的金錢投入了嗎?”

俞苑彤有些得意地笑了:“我們項目裏什麽人才都有,有軟件工程專業的,有文學專業的,有gg與新媒體專業的,有法律專業的,還有美術專業和音樂專業的……這樣一想,編劇、美工、法務、配音和BGM、還有游戲設計的都有了,我們只需要付出時間和精力,金錢可能也要付出一點,但這個方向的成本肯定是比做社區活動的成本要低的。”

趙春深說:“照你這麽說,你們選擇游戲方向的可能性會大很多。”

“那是肯定的。”俞苑彤說,“雖然我們更想做社區項目,我們也知道老人們更喜歡參加線下活動,但是……唉,沒有辦法。”

袁秋麗提出建議:“不可以拉贊助嗎?”

這個詞是她聽學生說的,袁秋麗是很多學生心目中最喜歡的老師,很多人上了大學之後都會回學校探望她,因此她總是能從學生口中聽到新的詞語。

俞苑彤說:“這個方法我們也有想過。但是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這原本是一個公益性的項目,如果拉贊助來讓他們給錢,就……就不太好。第二個問題是,我們也有負責市場的同學去問過一些公司,但基本沒有公司願意贊助我們這個項目,因為無利可圖,商業都是利益性行為,這點我們也知道,所以也不能怪人家公司。”

趙春社有些困惑:“雖然投資這個項目賺不到錢,但是可以獲得好的名聲啊,他們都不願意嗎?”

“因為這個項目面向的是老年群體,要是真投資了,其實名聲傳播力度不大的。”

因為老年人上網的頻率遠遠小于年輕人,也很少會在網絡上發表見解。當然了,他們也許會在線下跟老友說這個這個公司怎麽樣,很棒,但是這樣的舉動對公司好名聲的影響太小,約等于無。而如果由公司的公關來宣傳項目的話,又會有一種自我炒作的嫌疑,說不定還會引起路人反感。總而言之,利得不到,名不好得,投資這個項目差不多等于做慈善了,很少公司會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與其大海撈針地尋找願意做慈善的公司,還不如他們直接做游戲呢。

趙春深和袁秋麗都沉默了片刻,他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老人,在這個社會上最容易被人忽視的老人,俞苑彤為什麽想要做這個項目?

袁秋麗問了出來。

俞苑彤跟他們說了一個場景。

那天,俞苑彤從報社回學校的路上,因為在報社坐得太久了,所以特意繞了一條遠路,想要多走一段路。她經過一條巷子的時候,看見了一個老人,老人坐在家門口的臺階上,什麽都不做,就那樣靜靜地坐着,雙眼渾濁得像是白豆腐湯。

俞苑彤瞥了一眼,那時候也沒有太大的感覺,她以為老人只是想要坐在門口發發呆,沒有多想,直接就走過了。

但是過了幾天,她再一次經過這條巷子的時候,又看見了這個老人。他還是那個樣子,一個人坐在臺階上,兩眼無神望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也許什麽都沒看。這次俞苑彤多留了點神,她故意放慢了腳步,多看了老人許多眼。

再之後,她總是特意繞遠路,每次經過這個巷子的時候,都能看見這個老人。如果不是老人的眼睛還會動,俞苑彤都要疑心,這個老人其實不是人,而是一座雕像了。

再後來,俞苑彤每次看見這個老人的時候,都會感到一種悲傷。她看着這個老人,像是看到了很多年以後的自己,她很想上去跟老人說說話,問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可她猶豫了,她沒有上前。

那之後的很多天,她沒有再走這條路,後來某天,她想起這個老人,心裏湧起一種沖動,想要過去跟老人聊聊天。

而當她特意來到小巷的時候,卻發現老人并沒有坐在臺階上,老人的家門也是緊閉的。俞苑彤鼓起勇氣,去敲了門。

她等了很久,沒人回應。

有鄰居經過,看到她站在門口,問她找誰,俞苑彤描述了一下老人的相貌。

鄰居哦了一聲:“你找譚老頭啊?他前些日子已經去世了,你不知道嗎?”

俞苑彤戳在原地:“去世了?怎麽會……”

鄰居覺得沒什麽好驚訝的:“人都這麽老了,什麽時候去了都不奇怪。”

俞苑彤壓下難過,問:“他是怎麽去的?”

“他不是每天都坐在門口嗎?有一天我們我們發現他沒出來,以為他出了什麽事,一起去他家裏看了看,然後就發現他走了。”

“他為什麽每天都坐在門口啊?他的孩子呢?”

“誰知道呢?”鄰居說,“我趕着回家做飯,小姑娘,我不跟你說了啊。”

鄰居回了自己的家,獨留俞苑彤在原地,俞苑彤站在老人的門外,看着鋪上了灰塵的臺階,心裏就湧現出了一個想法。她要做一個項目,一個能幫助到老人,讓老人能感到幸福的項目。

“就是這樣,我決心要做這個項目。然後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學,我們的目标都是一樣的,就是關愛老人。但是……”俞苑彤嘆了口氣,“如果我們要做游戲項目的話,雖然說是針對老年人做的游戲,但是面向的也是那種生活條件比較好的老人。像那個每天枯坐在家門口的老人,我覺得他肯定對這個游戲沒什麽興趣。”

他的孤獨和悲傷,不是游戲可以抵消的。

俞苑彤還是更想做線下活動的項目,她說:“我會盡力去拉贊助,先把市場推廣的方案書寫得更好一些,去看看能不能拉到一些比較有良心的企業。如果能拉到贊助的話,還是能做線下活動的,如果有錢,我們的團隊成員其實都更傾向于做線下活動。”

她又說了一個團隊成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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