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這個團隊成員叫小張,俞苑彤找他說這個項目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原因是他對老年人孤獨的問題也很有感觸。他的外婆現在也是一個人住在一間房子裏,小張是一個孝順的外孫,他怕外婆在家摔倒了或者遇到了什麽事情,沒有人知道。所以他在外婆的家裏安裝了一個攝像頭,他有空的時候,就可以用手機看看外婆家裏的狀況,确保她的安全。

因為怕外婆不自在,所以小張沒有告訴她攝像頭的事情。

在裝攝像頭之前,小張每次去外婆家,問外婆最近怎麽樣的時候,外婆都會說很好啊。然後他問外婆在家做些什麽呀,外婆會說看看電視,做點手工等等,小張就覺得,嗯,外婆的退休日子還是過得很不錯的。

但裝了攝像頭之後,小張才發現,原來外婆跟他說的話,完全是騙他的。

剛裝上攝像頭沒幾天,小張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每次打開手機想看看外婆怎麽樣的時候,看見的都是外婆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也沒開電視,就靜靜地坐在那裏,靈魂像是出竅了一樣。偶爾外婆沒有坐在沙發上,他以為外婆去做別的事情了,觀察了幾天,他才知道,外婆不在沙發上的時候,都是去做飯吃飯了,等洗完碗,外婆又會重新坐在沙發上,繼續發呆。

小張覺得外婆太孤獨了,他想讓外婆多點出去玩,結交一些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朋友。可外婆總是推托,她也不是不喜歡集體活動,可她會害怕融不進去,害怕別人會不喜歡她。老年人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別人的小圈子早就形成了,她現在加進去,也害怕會格格不入。

小張覺得很難過,他感謝這個攝像頭,如果不是攝像頭,他至今都蒙在外婆所說的“很好”鼓裏。

所以俞苑彤拉他進這個項目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考慮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直接點頭了。小張知道,外婆絕對不會是個例,還有很多跟外婆一樣的老人,每日都活在孤獨的秩序中,他們看似擁有了時間與自由,實際上被剝奪了人生的希望和積極的情緒。

他想改變這一現狀,個人和小團隊的力量雖然微弱,但是只要肯付出一點行動,也總會比什麽都不做要強。

俞苑彤說:“我們項目裏每個人都很忙,有人在準備考研,有人在忙着實習,有人在準備海外留學的材料……但是我們都聚在了一起,為了這個項目。”

當然了,他們也不是那麽偉大,完全不求回報的。這個項目要是能成功落地,對于團隊裏的每個人來說都是一項很好的加分經歷,寫在簡歷上也算出彩。

趙春深沉吟着,說:“我有幾個朋友是自主創業的,現在雖然都已經退休了,但是在公司裏還是有一定的話語權的。苑彤,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問一下他們,看看他們願不願意聽一下你們的方案。”

意外之喜!俞苑彤說:“當然願意,麻煩爺爺啦。”

而袁秋麗的朋友圈基本都是教師,她說:“奶奶的朋友沒有這麽厲害,不過奶奶有些學生現在也是開公司的,奶奶也幫你聯系一下他們,看看他們有沒有興趣。實在不行的話,你們需要多少資金,如果奶奶負擔得起的話,我可以幫你們一把。”

俞苑彤笑得臉上開花,她說:“太好啦!有爺爺和奶奶的幫助,我們項目一定可以走得更遠的。”

趙春深問:“社區活動具體是以什麽形式開展?你說詳細一些,我們好跟他們說。”

俞苑彤清了清嗓子,說:“我們打算把養老活動跟中國的傳統文化二十四節氣聯系起來,舉個例子,比如在春分的時候,我們就會以春分為主題,開展一系列的老人活動。我們調查過了,在一些地方,春分那一天,有一個習俗是粘雀子嘴,就是将糯米圓子用簽子串上,插在田野裏面,免得雀兒來破壞莊稼……這就是春分那天,我們可以開展的活動之一。”

俞苑彤講起這個項目的時候,眼睛都亮了:“而且,我們設計活動的時候都會注意一點,那就是,這些活動不僅能讓老人來參與,還能讓老人的兒女和孫子孫女都能一起參加。這樣既可以讓他們在合作中收獲友誼,也可以推動老人和孩子們之間的關系,還可以宣傳關于二十四節氣的傳統文化。”

她越講越激動,仿佛已經看到項目落地的那一天。

俞苑彤站起身來,說:“對于老人來說,時光以一種悲哀的态度在消逝,而對于傳統文化來說,它們的魅力也在時代的浪潮中不斷褪色。而我們項目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消逝的時光和消逝的傳統文化一起拉回來!”

時光不可倒退,傳統文化也必然會越來越小衆,他們這群大學生沒有辦法做到讓時光停留,也沒有辦法讓傳統文化永駐。但是他們起碼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讓這些值得珍惜的人和事消逝得慢一些——

再慢一些。

俞苑彤講得累了,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客廳裏的兩個老人各有思量,她也沒有去打擾他們,蹲下身摸了摸果仁的頭,說:“幾天不見,怎麽感覺你又變胖了?”

果仁“汪”了一聲,似是不滿意她說它胖。

俞苑彤連忙改口:“開個玩笑而已,果仁一點都不胖,沒有發福,還是青春小狗呢。”

客廳裏。

袁秋麗看了眼日歷,說:“快到中秋了。好想吃柿餅啊。”

他們剛剛接收了俞苑彤給的太多信息,有些震撼,還沒有消化完。但是他們也不急,這個項目的落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目标越是遠大,事情就越得慢慢做。

所以袁秋麗轉移了話題,聊到了中秋節上面來。

趙春深笑着問:“還有什麽想吃的嗎?”

“沒有了,現在就只想吃柿餅。”

趙春深點點頭。這時候俞苑彤出來了,說:“奶奶,剛剛爸爸問我是不是在這裏,我說是。爸爸讓你去房間看一看,他上次在家裏換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把領帶落下來了,藍白格子那條。他在手機上也給你發了信息,不過你可能沒看到,所以就來問我啦。”

袁秋麗應了一聲,說:“讓你爸等等啊,我去找找。”她站起身,進了房間,去尋找俞周律的領帶。

趙春深站起來,低聲跟俞苑彤說了一句話,然後就換鞋出門了。

袁秋麗果真在房間的角落找到了領帶,她拿着領帶出來的時候,俞苑彤說:“奶奶,給我吧,我等會回家的時候順便拿上。”

“好。”袁秋麗環視一圈,“你趙爺爺呢?怎麽才過了幾分鐘,人就不見了。”

俞苑彤笑了,說:“趙爺爺說你想吃柿餅,他去給你買柿餅,已經出門了。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袁秋麗怔了怔:“我只是随口一提。”不過很想吃柿餅是真的。

俞苑彤說:“爺爺疼你,聽到你想吃什麽,馬上就去了。奶奶,爺爺真好,我真慶幸,現在有個人陪在你的身邊。”

不然,袁秋麗會不會也慢慢變成那天她所看見的老人呢?雖然他們這些小輩都很孝順,總是會來探望袁秋麗,袁秋麗也不至于過得那麽凄涼。但親情是無法取代愛情的,他們也沒有辦法時時刻刻陪在袁秋麗的身邊,還是有個老伴好。

俞苑彤的好奇心突然就來了,她問:“奶奶,是你追的爺爺,還是爺爺追的你啊?”

袁秋麗紅了臉,說:“小孩子,不要問這麽多。”

“我都二十一歲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俞苑彤說,“等我再過一個生日,我都可以領結婚證了。”

袁秋麗成功将話題轉到俞苑彤的身上:“你跟誰領結婚證?你談戀愛了嗎?”

“沒有……不過确實有個暗戀的人。”俞苑彤十分坦蕩,大大方方地說:“他也在我們項目裏面呢,不過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喜歡他。我是這麽想的,如果我們項目真的能成功落地,落地的那一天,我就跟他告白。”

袁秋麗眼含笑意:“真好,你是奶奶最大的孫女,奶奶很想看到你結婚。不過,奶奶也不想你那麽早結婚……”

長輩們的矛盾心理,既想孩子能獲得幸福,但是又舍不得她嫁進另一個家庭。

“哎呀,奶奶,你這種想法就不要落在我身上啦。”俞苑彤挽住袁秋麗的胳膊,“我是那種永遠不可能因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就疏遠大家庭的人。等我結婚了,我給你生一個白白胖胖的曾孫,我們四代同堂,你要看着曾孫上大學,好不好呀?”

看着曾孫上大學……袁秋麗算了一下時間,這可有點為難她了。不過喪氣的話不必說,袁秋麗現在健康着呢,她覺得自己努力努力,若幹年後也能成為金庭小苑最長壽的老人,她說:“好好好,奶奶等着抱曾孫。”

俞苑彤又跟袁秋麗說了一會話,說報社那邊還有些事,她要先走了。袁秋麗送俞苑彤出門,然後關上門,等着趙春深和柿餅。

她坐在沙發上,什麽也不做,腦海裏突然浮現起了俞苑彤說的那個場景。

一個孤獨的老人,一塊門邊的頑固石頭,一座雕塑。

如果她沒有遇見趙春深,她也會變成那樣嗎?

六十八歲的她确信自己不會那樣,可等到七十八歲,八十八歲呢?她會不會因為孤獨,因為無聊,因為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于是幹脆什麽都不做,反正人生已經看到了盡頭,做什麽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了,只等自己越來越老,等死亡的到來。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皺紋和白發越來越多,她沿着想象,看到了一個堪稱恐怖的未來。

然後趙春深回來了。他拎着一大袋東西,袁秋麗接過來,沉甸甸的,裏頭全是柿餅,夠她吃很久很久了。

“怎麽去得那麽快?”袁秋麗将柿餅放到桌上,看着趙春深。

趙春深說:“為了快點解決你的饞蟲。”

“下次不要偷偷溜走了,等我,我們一起去買。”

“沒有偷偷溜走,跟苑彤說了的。”

“反正,下次等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趙春深說:“好,你不是想吃嗎?我去給你洗兩個。”

“不,我去就好。你辛苦了,快坐會兒,我去給一盤,我們慢慢吃。”

“好。”

袁秋麗去洗了幾個柿餅,拿盤裝着放到桌上,他們一人拿一個柿餅,慢慢地咬着——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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