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賀明樓叫的是兩個人的名字,但是走回來的卻只有賀淩一個人,江越還背對着衆人站在原地,身影僵硬得像塊石頭。
賀明樓奇怪地看了眼臉色不好看的兒子,又叫了聲江越,江越這才轉身走過來,臉色比賀淩難看許多。
所有人重新啓程回馬場,賀明樓看他們一前一後離得遠遠的,連回酒店的車上兩個人也是分開坐一點不挨着,一句話都不說,氣氛仿佛徹底冰封,沒有絲毫緩和的餘地。
兩人鬧成這個樣子是極其少見的,賀明樓以前從沒見過他們像今天這樣“吵”得那麽厲害,以前就算有吵架,但那氣氛最多是尴尬,而不是像眼下這樣好像能把空氣都凍住。
賀明樓作為同行的大人,眼看兩個孩子鬧得快要絕交了,再不出來幹預是不行了。
晚上回到酒店他先找賀淩談話。
“小淩,白天在草原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賀淩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和江越吵架的原因說出來,淡聲否認:“沒有。”
“沒有你怎麽和小越吵架了?”
“想吵就吵了。”
賀明樓聽到這不贊同地微微蹙眉,“人家小越一路照顧了你多少?你渴了有水喝,餓了有好吃的是不是小越幫你跑前跑後?做人不能這麽任性,沒有良心,你這是欺負江越,一會兒去好好跟人家道個歉。”
賀淩不置一詞,好像照單全收了他難得的批評,過了一會兒才擡起眼看他,淡聲問:“你說完了?現在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賀明樓微怔。
“手工娃娃,拿出來我看看。”
賀明樓沉默地看着賀淩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把那個手工娃娃從行李箱裏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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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賀明樓拿出這個手工娃娃前,賀淩心裏還是存有一絲希望的,希望賀明樓只是看看沒有買,他只是想多了,他爸爸不是旅行在外也惦記着那對母女,可最終他爸爸還是讓他失望了。
賀淩面無表情地接過那個手工娃娃,冷眼看着上面的刺繡和珠子,仔細看也是小女孩會喜歡的類型。
他看完随手就把娃娃扔進垃圾桶,再端起桌上的奶茶一滴不剩地倒在上面,淡聲道:“回去吧,我不想玩了,我看你和江越應該都沒有心情再玩下去。”
于是這場原定為五天的草原馬背之旅僅僅過去兩天就被賀淩叫停,第二天三人都登上了回衡水的飛機。
出發前三人一個比一個開心,回來後卻是一個比一個心事重。
賀淩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寫作業,他卧室的那扇窗就算開着也不會再有人翻過來了。
他不知道江越在做什麽,只是偶爾聽到對窗傳來的聲音知道他也在家沒出門。
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賀淩不常有人找的QQ彈出了備注肖允樂的聊天框。
[賀淩,你回衡水了嗎?]
[嗯。]
[方便出來嗎?我和沈小燕還有蔣琪琪在我們之前去過的那家奶茶店,我們有東西要給你。]
賀淩的作業早就寫完了,他現在只是在做複習和預習的功課,想到自己也買了東西,便答應了。
他換身衣服出門,拿上了從紀念品店買回來的禮物,搭公交車去學校。
肖允樂QQ裏說的他們之前去過的那家奶茶店就在衡景一中附近,每天放學那家店都擠滿了學生,但到了周末和放假時間店裏就會變得冷冷清清。
賀淩到的時候店裏只有肖允樂他們一桌,幾天不見三個人好像都黑了點,反倒是最應該被曬黑的賀淩膚色沒有變化。
“騎馬好不好玩?”肖允樂問。
“還可以,值得一試。”
沈小燕問:“有沒有拍照片?讓我看看!”
賀淩随手打開手機相冊推給沈小燕,讓她們兩個女孩自己看。
肖允樂問:“你想喝什麽?”
“少冰檸檬水。”
肖允樂起身幫他點杯喝的,回到座位就看見賀淩打開了自己帶來的袋子,拿出三樣東西,給肖允樂的是阿凡提冰箱貼,剩下兩個毛驢公仔鑰匙扣則是送給兩個女孩的。
“哇,這也太可愛了!是你自己給我們挑的嗎?”蔣琪琪亮着眼睛問。
“嗯,你們喜歡就好。”
賀淩情緒不高,甚至可以說是差,兩個女孩其實隐約察覺到了,但她們和賀淩也不是那種無話不說的關系,留下交換的禮物便找了借口先離開。
肖允樂看着賀淩異常冷淡的側臉,洞悉一切,“和他吵架了?”
賀淩沒說話,垂眼看着桌上那杯檸檬水發呆,好一會兒才說:“比吵架嚴重點,我拒絕他了。”
“……?!”肖允樂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睜大,然後深深倒吸一口氣,“這是我能聽的?!”
賀淩一頓,轉過臉看他,“把你的想象力收一收,我說的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
“哦哦那就好,你們還小,這事不能着急,你拒絕他也是對的。”
賀淩覺得肖允樂這人哪裏都好,就是每次他只要和他說起關于自己和江越的事情,他的理解力就會降至負分,想象力則是到處飛,主打一個雞同鴨講。
這樣的誤會毫無意義,以前賀淩懶得解釋,現在卻不想再放任。
“我和他從來都不是那種關系,他是喜歡我不假,可是我不喜歡他,我說的拒絕是我讓他不要再喜歡我了。”
賀淩說完肖允樂表情也變了,那是一種很細微地變化,夾雜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原來你真的不喜歡他,那他豈不是要難過死了。”
從肖允樂的角度看待這兩人的關系,其實他一直都知道江越對賀淩是單箭頭,所以他對賀淩說的一直都是江越喜歡你,而不是你喜歡江越。
江越對賀淩是很明顯的喜歡和在意,這些賀淩對江越卻是沒有的。
賀淩天然的冷靜也是冷漠,他寵辱不驚,哪怕是面對在大多數人眼中完美無缺的江越,肖允樂也沒有在賀淩身上看到任何一點可以證明他在喜歡江越的東西。
只是肖允樂以為賀淩是藏得深,但現在看來他想錯了,也沒有那個必要多問一句賀淩你為什麽不喜歡江越,因為感情是需要一點沖動的,但賀淩從來沒有那種東西。
賀淩或許一再審視過,又一再肯定了不可能,江越的初戀就只剩下無疾而終,因為他最大的難題就是賀淩不喜歡他,簡單又殘忍。
肖允樂嘆了一口氣,“那你們以後就做回朋友了?”
賀淩沒有糾正他話裏的錯誤,他只是在想卧室的那扇窗,想着以後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人再不顧危險地翻窗過來找他,陪他寫作業,和他躺在一張床上,陪他去做任何事。
承載了愉快和不愉快的國慶假期就這麽結束了,賀淩回到學校繼續他一成不變的生活,一切就好像放假前一樣。
如果要說有什麽不一樣,那大概是對肖允樂而言,因為他現在和賀淩就算在走廊上和江越打照面,江越的視線既不會再落向賀淩,也不會再和肖允樂打招呼。
肖允樂心裏覺得怪怪的,可他再去看賀淩又見這人跟沒事人一樣,倒是他這個外人顯得反應過度。
衡景一中的秋季校運會就在國慶節之後,為期三天,憑自願報名,賀淩肯定是一項也不參加,他運動細胞一般,也不喜歡運動,像類似這種憑自願報名的集體活動他從不參加,老師跟他說什麽都沒用。
肖允樂和沈小燕還有蔣琪琪三人倒是一人報了一項。
校運會第一天,高一和高二年級都去看開幕式,有比賽的去參加比賽,沒有比賽的就去現場加油,不允許沒報名任何項目的學生回教室。
賀淩也只好到足球場上去看肖允樂的跳高比賽,巧的是一班報名跳高的人裏江越也在。
他在一旁的跑道上做熱身,身邊圍了好幾個人,一群人有說有笑。
賀淩的目光穿過衆人落在江越身上,看他沐浴在陽光裏,側臉無可挑剔,臉上還有很淡的笑意。
過了幾秒,賀淩緩緩轉開視線。
沒過一會兒,剛剛才被他注視過的人也仿佛不經意下轉過臉看他,看他表情淡淡地聽同桌說話,半張側臉白皙小巧。
落他心裏的怎麽看都與旁人不一樣。
校運會的第一天在放學鈴裏結束,晚自習照常上。
物理課代表發了昨天白天小測的卷子,然後把老師給他的标準答案寫在黑板上。
肖允樂毫不意外地又拿了滿分,連最後壓軸的大題他都寫了,一分沒丢。
整個高二年級能考物理滿分的寥寥無幾,他和江越就是其中之一。
賀淩看着自己97分的試卷,照着寫在黑板上的答案訂正完最後的大題就看見沈小燕鬼鬼祟祟地貼着蔣琪琪講話。
“小道消息,下午有人找江越表白。”
“那有什麽奇怪的?要不是江越明确說過不收情書,你猜他桌兜裏一天能收多少封?”
“不保真,江越說他會考慮。”
這下蔣琪琪驚訝了,“誰啊?”
“他班上的,那個從小學大提琴的譚望晴。”
肖允樂看了眼賀淩,加入她們的對話,“你怎麽知道的?”
“江越那些好兄弟傳出來的呗!而且真有人看見了譚望晴先去那個月亮角,之後江越也過去了。”
衡景一中的“月亮角”是著名的“表白聖地”,因牆上的月亮塗繪得名,學校裏偷摸談戀愛的那些十對有九對都是在那裏成的。
而江越被譚望晴叫去月亮角這整件事裏,最讓人不可思議地就是江越說他會考慮,盡管不保真。
江越一直以來都不缺追求者和愛慕者,只是他一向和女生保持距離,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和哪個女生走得近很暧昧,就連他和譚望晴之間偶爾被一起提起也是因為對方不止一次當着許多人的面表示對他的欣賞。
肖允樂雖然和江越接觸不多,也不了解他,但他總覺得這件事應該不像沈小燕說的那樣,只是他沒有什麽證據。
晚自習放學賀淩和肖允樂一道走出教學樓,江越和他朋友走在前面,一顆籃球在江越食指尖上飛快轉着。
這個其他人做起來像故意耍帥的動作江越做起來卻很自然,也叫人目不轉睛。
賀淩就在看着他的背影。
肖允樂問他:“如果有一天江越真的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了,你會不會後悔?”
“後悔什麽?”
“後悔沒抓住他,他就成了別人的。”
肖允樂說得很平常,但是“別人的”三個字可能天然就帶有一點攻擊性,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的語境下成了被搶奪的。
賀淩聽得有些不舒服,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也沒有回答肖允樂的問題。
他的沉默雖然既不能代表肯定也不能代表否定,可肖允樂還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問題。
“你說你不喜歡他,你還讓他不要再喜歡你,那他去喜歡別人了你為什麽不拍手叫好?你應該斬釘截鐵地說不後悔吧?”
“我确實不喜歡他。”
也确實沒辦法說不後悔。
“知道為什麽嗎?”
賀淩轉頭看他。
“那是人類面對失去的本能反應,你現在只是和他劃清界限,可劃清界限和你失去擁有他的權利是兩回事。我為什麽說江越豈不是要難過死了?因為你在讓江越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