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小淩!”
賀明樓驚慌失措的聲音裏還能聽見賀淩劇烈的嘔吐聲。
江越從聽到第一聲嘔吐就開門沖出來,他用力地從賀明樓手臂裏搶回吐得幾近窒息的賀淩,一手摟着賀淩一手拍他的背順氣。
如果仔細看能發現江越并不平靜,盡管他臉上面無表情,但他抱着賀淩的手臂是抖的。
賀淩吐完胃裏所有東西,實在吐不出來又幹嘔了一陣才開始哭,他已經無法保持清醒了,憎恨和委屈幾乎殺了他。
他只能緊緊抱着江越,腦袋深深埋進他的肩窩裏,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好受一些。
“小淩……”賀明樓伸手想要碰賀淩,但他的手只伸到一半就被江越攔下了,沒能碰到賀淩。
“嗚——”
賀淩躲在江越的懷裏,細弱的哭聲壓抑着痛苦,像受了重傷瀕死的小獸。
江越心疼得胸口幾乎裂開,他眉頭緊鎖地摟起賀淩走向玄關,聽見賀淩幹嘔,他輕聲說:“你想吐就吐,吐我身上也沒關系,我現在帶你去我家。”
“等等!”賀明樓追了出來,拿上車鑰匙走進玄關換鞋,說:“去醫院。”
他心急如焚地去拉賀淩的手,“小淩聽話,爸爸帶你去醫院。”
但他剛握住賀淩的手肘就被賀淩反應激烈地掙開,剛劇烈嘔吐過的喉嚨聲帶沙啞難聽,“別碰我。”
話音裏深深的憎惡猶如一柄利劍穿透賀明樓的心髒,他瞬間呆怔在原地。
賀淩臉色蒼白,雙目猩紅,淚水不斷湧出眼眶,嘴角和鼻孔下還有殘餘的,已經幹涸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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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什麽也看不清,他的眼鏡不知道掉哪去了,但即使視野一切都是模糊的也影響不了他不願看一眼賀明樓,也影響不了他要馬上離開這裏。
他連鞋都不想換,開門光腳走出去,腳步踉跄地走向樓梯間。
但他沒走兩步就被攔下了,這次攔下他的人是江越。
賀淩沒有拒絕江越,他由着江越背起他下樓,淚水順着下巴淌進江越的衣領裏,打濕了他身上的衣服。
江越背着他下樓走出A幢,轉身走向了自己家,把背上的人放到卧室的床上,又轉身進衛生間拿出一條濕毛巾。
他知道賀淩愛幹淨,蹲在他面前說:“這毛巾沒人用過,是新的。”
說完了再輕柔地用毛巾幫他擦臉,溫柔地問:“胃還難不難受?還想吐嗎?”
賀淩雙目噙淚,聲音沙啞地說:“你知道是因為看到了。”
“嗯。”江越承認。
“你沒告訴我。”
“我不知道要怎麽告訴你,我很害怕。”
“你怕什麽?”賀淩問。
“怕你變成現在這樣。”
江越垂下眼,起身去把毛巾又洗過一遍水,再走回來給賀淩擦臉,擦好了他把毛巾放在一邊,拉着賀淩的手給他按摩穴位。
“我愛你賀淩,我可以發誓你在我心裏是最重要的,沒有人能比你重要,所以……”
“所以什麽?”
“所以你別太難過,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是嗎?那我要那個孩子去死。”
“好。”
江越點點頭站起來,轉身就走。
賀淩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看不清也要死盯着,看他換好鞋拿上鑰匙,看着他推開家門……
“回來!”
江越一只腳都踏出去了,聽到賀淩的聲音又走回來,脫鞋放鑰匙,走回他面前。
賀淩啞聲問他,“你剛想出去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江越重新蹲回他面前,拉着他的手給他按摩,“我也不想那個孩子出生,我覺得那個孩子不應該出生。”
賀淩垂眼看他,“為什麽不應該出生?”
“就是不應該。”江越按得很專心,“沒有那麽多為什麽,你不喜歡就是不應該。”
“可是他覺得應該,他想要。”
“他想要你就不要他,如果他不能好好照顧你,如果他對你的愛要拿出去分給別人,那我們就不要他,讓他後悔去。”江越對他笑,想告訴他這是能走過去的,沒有那麽嚴重。
“累不累?想不想睡一會兒?”
賀淩垂眼,“我的腳髒,我的衣服沒換。”
“洗洗就好了,你沒力氣我幫你洗。”
賀淩沒拒絕,江越去給他打了盆熱水回來,把他大夏天裏卻冰涼的兩只腳泡進熱水盆了,托起他的腳後跟幫他洗得幹淨暖和,再用擦腳巾擦幹。
“睡衣還穿上次那件帕恰狗可以嗎?”
“可以。”
江越拿着睡衣幫他換,上次他只能幫賀淩換上衣,這次褲子都是他換的。
賀淩換好躺到床上,頭疼欲裂也疲憊不堪卻怎麽也睡不着。
過了一會兒,江越收拾好洗腳盆也換了睡衣跟他躺在一起。
房間窗簾阻隔了窗外的天光,光線昏暗的卧室空調打到舒适的26度,江越手臂摟着賀淩,輕輕抱着他,說:“我哄哄,給你拍拍背。”
賀淩沒說話,他閉着眼,眼淚劃過鼻梁,沾濕了枕巾。
江越掌心一下下順着他的脊背拍,“冰箱裏有牛肉,晚上我給你煮番茄牛肉面,給你煎太陽蛋,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做,不會我就學。”
賀淩沒睜眼,也沒應他的話。
江越額頭和他貼在一起,鼻尖也碰着,“我還會烤蛋糕,會做西餐,我會做家務,洗衣做飯拖地這些我都會,我還會洗床單曬被子。”
賀淩睜開淚眼看他,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炫耀起生活技能。
江越心疼地嘆氣,“所以別哭了,我照顧你。”
“我不想哭。”
賀淩每眨一次眼睛都會有新的淚水湧出眼眶,他的眼睛早已哭得紅腫,“可是我的爸爸被搶走了,我的家也被搶走了,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有,你還有我。”江越拉起賀淩的手腕親吻他的手背,“你不是說過婚姻的締結也是一個家庭的誕生?那我們結婚你就有一個新的家了。”
江越的話為此刻無比混沌的賀淩打開了新的思路。
“如果我成為你的丈夫,你的家人,那你還會無處可去嗎?不會。”江越手指輕柔地撫摸賀淩的臉頰,“你可以回到我身邊,因為我會永遠忠誠地愛你。”
賀淩不斷湧出眼眶的淚水在名為江越的節點下止住了,他緩緩眨動幹澀的眼睛,聽江越溫聲問他。
“相信我嗎?你相信我明天我們就去領證,我們去首都,以後都不回來了。”
睡意和困倦在長久的沉默中沉沉壓住賀淩的眼皮,結結實實地把他按進夢鄉。
他沒能在睡前答複江越。
沉沉一覺睡醒,外面天色已經徹底暗了,現在可能是晚上的八九點。
賀淩掀開身上的被子揉了揉臉,江越不在卧室,他拉開房門就聞到炖牛肉的味道,客廳也亮着燈。
知道江越這是在廚房做飯,賀淩又掉頭去衛生間洗臉漱口。
他一走進廚房江越就讓他嘗嘗牛肉,沒告訴他賀明樓來找他沒給開門的事。
砂鍋裏的番茄炖牛肉已經煮好了,只要煮點面再澆上一勺拌一拌就可以直接吃。
江越手腳麻利,做事很快,賀淩睡醒出來沒等一會兒就有晚飯吃。
江越原本還擔心他會沒有胃口,不過好在一碗面賀淩還是好好吃完了,還拿起吃完的碗筷要去洗。
江越攔下他,“我來洗,你去吃水果,我給你切好了。”
賀淩沒有和他搶碗洗,坐回餐桌前吃了兩片奇異果就放下不再吃了。
他呆坐着出神,睡一覺醒來他明顯好受多了。
如果沒有江越,他現在可能還光着腳坐在大馬路,餓着肚子吸車尾氣。
他有多幸運能遇見江越?又有多幸運能得到江越全心全意的愛。
他已經失去的是早晚要失去的,這點毫無疑問。
如果賀明樓想要再婚再生,不是方一倩也會是別的人,那結果是一樣的。
他不過是亡妻留下的拖油瓶,是阻礙了賀明樓人生步伐的一大麻煩,長大成人了理應離去,因為賀明樓職責已盡,他是不該再賴着他。
就像江越說的,賀明樓可以有新的開始,那賀淩為什麽不能?他當然也可以給自己找一個家,一個完整的,沒有謊言和欺騙的家。
江越洗好碗回來,剛坐下就聽見賀淩說。
“你好好跟我說一次。”
江越一怔,“什麽?”
“求婚,你好好跟我說一次。”
江越從愣怔裏勉強回神,心跳激蕩得幾乎炸開,“你……”
“說不說?”
江越呆呆地望着賀淩,“我求你跟我結婚。”
“……你确定是這樣說的?”
賀淩嘆了一口氣,“算了,都一樣,我答應了。”
說完他起身走回江越房間,“把你身份證找出來,我要訂機票。”
江越還呆在座位上,像一臺徹底宕機的電腦。
美夢成真也不過如此了,就算白天他對賀淩說過他們可以締結婚姻組成新的家庭,但他确實不曾想過賀淩會答應,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賀淩說會考慮考慮,畢竟他是明确說過可能不會和任何人結婚。
這不禁讓江越在一種如夢似幻,飄浮落不到地的狂喜中生出驚疑不定來,他開始懷疑賀淩可能理解錯了這件事。
賀淩坐在床邊查看航班信息,江越走進來了他也沒太在意,只說:“你可以開始收拾行李了,事辦完我們就走。”
江越聽完腦子都是暈的。
“你,你真的想好了?”
賀淩擡眼看他,“你問的是哪件事?”
“跟我結婚。”
“想好了。”
“真的想好了?”江越蹲在他面前,仰起臉看他,難以置信地再三确認。
賀淩低頭看手機,“你很煩江越。”
“我,我只是,我……”江越結結巴巴地險些咬到舌頭,“我怕你想的和我不一樣,我怕你會後悔……”
賀淩想到什麽,突然擡起臉看他,看了一會兒他哦了一聲,“你是擔心我跟你柏拉圖婚姻。”
江越被說中了心事,臉一點點紅了,紅到耳根都是深粉色。
“我,那你……”
“我不跟你柏拉圖,你要不信,現在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