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江越胡說八道的功力最多騙騙小孩。

賀淩有時候不太想慣着他,哦一聲,轉身去找手機。

“我打個電話問問肖允樂。”

江越迅捷起身從後面抱住他,腦袋埋在他肩窩裏蹭,“為什麽一定租兩室?一室夠用的,別問了。”

“留一間當書房,肖允樂來了也能住,用不上也能放東西,多一間方便很多事。”賀淩剛洗完澡,嫌熱地推開肩窩裏的腦袋。

“去收你的東西。”

江越做事很麻利,就連打包行李都很快,衣服和生活用品分類收納好,箱子一拉随時都能關水關電走人。

他把整理好的行李箱推到客廳角落,忽然家裏的門鈴響了。

他下意識地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莫名有些緊張。

賀淩自然也能聽見,但他只是把房間門關上。

江越見狀松了一口氣,走到玄關開門,門外毫不意外站着賀明樓,他還穿着白天時的衣服,只是眉眼凝固着沉重化不開的郁色和疲憊,他連勉強笑一下都做不到了,聲音沙啞地問:“小淩還不肯回家嗎?”

江越站在門縫裏對他搖頭。

賀明樓深深嘆一口氣,“你幫我告訴他,我有話要跟他說。”

江越瞬間不贊同地擰起眉,說:“叔叔,小淩剛緩過來一點,就算有話要說也不能急這一時,他白天的樣子你也看見了,我不會同意任何人再去刺激他。”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賀明樓再去刺激賀淩,親生父親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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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門外走廊上沉默不語的賀明樓,江越心情充滿複雜。

他想不通賀明樓為什麽能把事情搞砸到如今這無可挽回的地步,又為什麽要這麽傷害賀淩,他不該是最疼賀淩的人嗎?

江越想起白天情緒崩潰的賀淩,心髒還是疼得揪緊,他直視賀明樓的眼睛,不解地問:“叔叔,你不會不知道小淩接受不了,他那麽愛你和阿姨,你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賀明樓無地自容,搖頭苦笑,“小淩是我的孩子,一倩懷的也是我的孩子,血濃于水。”

江越無法理解,他是最偏心賀淩的人,無論任何事他都以賀淩為重,聽賀明樓這麽說他只覺得很奇怪,“小淩是你養大的,難道對你來說兩個孩子孰輕孰重沒有區別?”

就算是手心手背也有肉厚肉薄,他不相信賀淩和那個還在肚裏的孩子對賀明樓來說是一樣的。

他們父子相依為命多年,賀明樓對賀淩的細心照顧也不是假的,他是真心愛着賀淩,但也是他親手把賀淩逼到精神瀕臨崩潰。

賀明樓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當然有,只是同樣是他的孩子,他不忍心剝奪另一個孩子出生的權利。

他不是沒有想過賀淩得知這件事反應會很激烈,少不了大鬧一場,只是他以為他總有一天會想通,想通有個兄弟姐妹很好,将來如果他不在了,兩個孩子至少可以相互依靠,賀淩在這世上也不會太孤獨。

但他怎麽想也沒有想到,賀淩會出現如此劇烈的應激反應,顯然他是徹底恨上他這個爸爸了。

賀明樓沒法不為賀淩對他表現出的憎惡感到痛心和悔恨,他錯得離譜,他親手搞砸了一切,他确實就快擁有一個新的孩子,可他也确實将失去他最寶貴的孩子。

夜晚安靜的走廊裏忽然響起壓抑的低泣聲,江越有些震驚地看着賀明樓一手掩面落淚,心慌得忍不住回頭看,怕賀淩聽到聲音出來,但好在他的卧室門一直緊緊關着,沒有一點動靜。

他轉回頭看着賀明樓,說:“叔叔,你要自己想想辦法了,小淩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眼裏容不得沙子,也從不寬恕背叛。”

賀明樓離開後,江越站在客廳緩了一下神才輕推開卧室的門。

賀淩沒有在看手機,他坐在床邊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晚,看着一盞孤獨的路燈。

江越知道他沒戴眼鏡其實是看不清楚的,就算是路燈在他眼裏應該也是散的,他只能看到一團燈,在黑暗中模糊地亮着。

沒有人知道此時的賀淩在想什麽,他的安靜不帶情緒,仿佛什麽也沒有,至少這樣的他看上去不太像會情緒崩潰的樣子。

江越走到他身邊俯身親了一下他的臉,輕聲說:“早點睡。”

賀淩白天睡得太多了,這會兒一點睡意都沒有,“我睡不着。”

“那躺一躺,我抱抱你。”

江越摟着他就像摟着一個寶貝,仔細幫他蓋好被子,溫聲說:“我有積蓄的,從小到大收到的過年紅包,還有獎學金,我給越老師當助理打暑假工,我賺的錢都存着,大概有個五六萬吧,都給你,我只要有一點零花錢就可以了。”

“你自己的錢自己拿着。”

“我家的錢都是我媽拿着的,江老師想買游戲機都得問我媽拿錢,所以我的錢也應該你拿着。”江越掌心輕輕拍撫賀淩的後背,“以後我的工資卡也交給你,我賺的錢都給你花。”

賀淩沉默了一陣,忽然說:“我也有錢,我媽媽留給我的。”

這件事他還沒來得及給江越說,那張銀行卡在他錢包裏,他得一塊拿回來。

江越稍微一想就知道了,看來江燕留給賀淩的成年禮物就是一筆錢。

“阿姨很愛你,那是她留給你的底氣。”

江燕是否想到了将來的賀淩會因為無法融入新家庭而覺得痛苦,所以決定留一筆錢給他讓他能去過自己舒心的生活,這一點如今已經不得而知了,至少現在看來她留的錢幫了她兒子大忙。

次日一早。

賀淩從江越家的窗戶往外看,見賀明樓的車開出去了便準備翻窗。

江越一臉緊張地拉住他,“還是我來吧。”

賀淩推開他的手,“你來沒用,你不知道東西在哪。”

“可是這很危險。”

賀淩扭頭看他,“你也知道危險?那你還總翻?”

“那不一樣,我是翻多了有經驗,你第一次翻。”

賀淩不再理他,時間緊任務重,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他卧室的窗戶和江越卧室窗戶挨得很近,底下是綠化帶,有很多灌木叢,他只要整個人翻出窗,腳能夠到對面就能過去。

所幸他雖然不熟練,但身高腿長是夠了,江越趴在窗上看得提心吊膽,直到賀淩成功翻進窗裏了才松一口氣,也跟着翻過去。

賀淩進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找眼鏡,他一進來就眯着眼往書桌走,果然在桌上摸到他的眼鏡,應該是賀明樓撿起來的。

他戴好眼鏡快步走進主卧,找出家裏的戶口簿,又掉頭回房間翻出自己個人的證件和錢包銀行卡,找到要緊的東西後他走進客廳,打開照片櫃把裏面所有的照片都拆出來,把相框留在裏面。

他所有事情完成得很快,一件做完就做下一件,能看出他條理清晰,是來之前就想好了的。

江越的任務就是把他收拾好的東西搬回自己房間,直到賀淩的卧室被徹底清空,一件不留。

賀淩這是要把自己從這個家徹底摘除,他已經決定不會再回來了,自然也不想給賀明樓留下任何念想,而且他也覺得賀明樓的新家人應該不會想看到自己和江燕的東西留在房子裏,與其到時遭人嫌,倒不如現在就清走。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賀淩翻回江越的房間,跟他出門打車去領結婚證。

上午民政局的婚姻登記處沒有什麽人,裏面空蕩蕩的,賀淩和江越都不需要等,來的時候他們就帶好了需要的所有證件,合照現場拍就行了,整個流程很迅速,五分鐘左右他們就領到了結婚證。

江越抱着嶄新的小紅本愛不釋手地一遍遍摸,一遍遍看,時不時就要翻開确認上面的照片和姓名,笑得眼睛彎彎的,坐進計程車都要跟司機炫耀。

賀淩就坐在他旁邊,沒辦法跟他裝不認識,只能扭頭看窗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至塵埃級別。

計程車從民政局開到了附近的銀行,賀淩拿出他媽媽留給他的銀行卡先取了一萬塊錢的現金。

江越有些疑惑他為什麽要取錢,但也沒有問。

他們帶着結婚證和一萬現金回家,賀淩找出紙筆坐在茶幾旁寫了幾行字,然後又匆匆翻回去,将戶口簿放回原位,再把一萬現金和留了字的紙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還找了個杯子壓住。

做完所有的一切,他站在客廳裏環視了房子一圈,他以為自己是不會難過的,因為最難過的一關他已經走過去了。

他爸爸不要他了,再過不久就會有一個孩子取代他,那個孩子可能比他更聰明更聽話,更會讨人喜歡也更懂事,會取代賀淩成為爸爸最疼愛最寶貝的孩子,到時候他爸爸也不會再想起他還有個孩子叫小淩。

兩行眼淚還是悄無聲息地劃過賀淩的臉龐,浸濕他的下巴。

以前他出門的時候賀明樓總會不放心地叮囑他許多,賀淩每一句都記得,可以後這些都不是他的了。

賀淩最後看了一眼他從小長大的家,不再留戀地轉身離開。

腳步聲遠去,直到徹底消失在他的卧室,窗外吹過的一陣風吹起窗簾一角,陽光傾瀉一地。

寂靜的房子裏只茶幾上留着尚有一點餘溫的現金和一張壓在水杯下的白紙,紙上的字跡筆鋒幹淨,工整流暢,在從陽臺落進的日光裏不斷變幻影子,直至落日熔金。

賀明樓在黃昏時推開家門,他進門的第一眼就發現了被搬空的照片櫃。

說搬空其實也不太準确,因為相框還在,只是裏面的照片一張不剩。

他站在空白的照片櫃前出神,許久才轉身走到茶幾旁坐下,無力地拿起他兒子留給他的最後幾句話:

我跟我媽走了,我們不會再回來,你也不要來找我們。

這一萬塊是我帶走的衣服和鞋子的錢,如果我有什麽東西忘了帶走你可以直接扔掉。

你對我的養育之恩我會報答你的,等我畢業後我會每月三千打至你的賬戶。

祝你幸福爸爸。

賀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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