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一路疾馳。
江諾到了啓明中學門口。
郭叔遠遠看見她，從門房走出來，為她把閘門打開。
江諾停下車對他說：“謝謝您，郭叔，我家裏的事情解決了。”聽說她家沒事，郭叔寬慰地點點頭。
學生們此刻已經在教室裏上課，操場上沒有人，風靜靜吹着，只有蟬鳴在呱噪。
校園一角的樹蔭下。
一個人正斜着坐在一輛電動滑板車上。
他個高腿長。
更顯得那輛滑板車嬌小無比。
那一雙逆天的長腿，讓江諾莫名想起了“腿精”這個詞。
聽見摩托車的轟鳴，男人側過頭。
江諾看見黑色口罩後俊逸的眉眼，還有額前垂下來的一點碎發。
“哦這麽看，還應該挺帥的。”江諾有些八卦的想讓米球親臨現場，觀摩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一襲黑衣的緣故，在熾烈陽光的照耀之下，他的臉晦暗不清。
氣氛有些沉悶。
想到這輛摩托車的價格，江諾剛剛升起的八卦魂又被壓下來，她的心情變得緊張，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麽局面。
江諾搓搓手，把摩托車推到真正的主人面前，語帶歉意地說：“先生您好，真的對不起，我家裏出了點事，臨時征用了一下你的車，謝謝你。”
說完她長出了一口氣，緊張的仿佛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但是男人态度好似波瀾無驚，到她說完，也沒有回應她。
江諾心裏直打鼓，摩托車屬實是太貴了。
這個人千萬不要提什麽損失費。
過了有一會兒，男人依舊不出聲。
江諾莫名緊張。
感覺四周的熱風都有些變涼了。
她惴惴不安問：“這位先生，感謝您的幫忙，要不，要不我請你吃飯吧，去藍橋，或者你想去哪裏都可以。”
藍橋是個私房菜館，位于豔粉街一處民宅中。
這條街是老城區的一條古街，街上的民宅都是有近百年的歷史。
老靖州的人請客吃飯，都喜歡往那裏去。
江諾是藍橋餐館的VIP，現在去預約的話，還能排上位子。
頭頂的樹葉沙沙的響着。
之前距離遠，江諾現在看的更清楚了。
這人的一雙桃花眼淡漠疏離，沒看向別處只看向她。
在灼灼目光注視下，江諾更加無所适從，心裏想着他一定是在琢磨怎麽讓我賠償吧，這下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仿佛為了打破尴尬，男人看了一眼摩托車，向前走廊一步。
看見對方向前，江諾擡起頭，和他目光相接。
她聽見他說道：“我的車很貴，如若壞了的話，你可能賠不起哦。”
男人語氣清冷，江諾一時啞然，忙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心裏盤算着對方向會要多少錢。
又驚覺摩托車的鑰匙還在自己手裏，她緩解尴尬似得，把車鑰匙雙手遞了過去。
那人将鑰匙在手裏轉動了一圈，瞅了一眼江諾。
又低頭看着鑰匙。
江諾看見他眉眼似乎彎了一下。
一個鑰匙有什麽好看的。
她悄悄嘀咕。
男人看了一會兒鑰匙，又把它反手握在手裏。
然後他轉身身面對着操場。
留給江諾一個寬肩窄腰的颀長背影。
“這人真是的，為啥不說個價錢，好讓我死的快一些呢？”
心裏念叨着，江諾的目光不由自主順着男人的視線，向操場上看去。
操場上有個正在跑步的小男孩。
小男孩明顯是挨罰在跑圈兒，他跑的距離有些遠，看不清面容。
江諾餘光看見那個小男孩跑着跑着，趁人不注意，往裏颠了幾步。
把跑圈的距離縮小了。
這小鬼還挺精。
看着小男孩跑了一圈，男人回頭掃了一眼站在身後的女孩，抱着肩膀好整以暇說道：“吃飯太簡單了，我這車很金貴，而且……我也沒時間。”
江諾僵在原地。
這個人莫不是真要錢？
再一想。
要錢也是應當的，誰讓她用了人家的車呢，還是那麽貴的車。
這麽想着，她橫了橫心，掏出手機說道：“先生，我不能白用您的車，那要不你說下損失費，我轉賬給你吧。”
清爽的樹蔭下。
女孩舉着手機，面容清秀可人，眼神閃爍着對答案的期盼。
男人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數秒，把頭盔在車把上固定好，态度吊兒郎當：“不用給錢，以後別随便‘打劫’別人就行了。”
說完這話，他轉過頭，雙手插兜，繼續專注地看着操場的方向。
頭頂着樹蔭，偶爾有陽光投射下來。
男人樣子閑閑的，斑駁的樹影打在他的後背上，能隐約看見流暢結實的線條。
那麽說不用賠錢喽？
這麽想着，江諾心頭掠過些許安定。
她也朝操場上望。
“第八圈了，還有兩圈兒。”男人語氣嚴肅地對操場上的男孩喊道。
喊完幾聲，他回頭瞅見江諾沒動，又道：“我說過不用請我吃飯了，沒時間，我還要教育我家逆子。”
江諾聞言心頭驚詫，
操場上的小孩應該是學校的學生，再小也有七八歲左右。
這人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
竟然已經是七八歲小孩的爸爸。
這爸也太年輕了。
這應該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吧。
江諾暗戳戳地想。
兀自想了一會兒，看對方已經不再搭理自己，基本确定了他不用請客吃飯，也不要錢。
江諾想自己是可以離開了。
另一個覺得可以離開的原因，是因為對方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家長。
想道謝以後還是有很多機會的。
于是她把小電瓶推到身邊。
準備和摩托車主人道別。
但是男人一直沒回頭，江諾一時沒機會說話。
操場的圈兒很大，小男孩被人盯着跑，沒辦法再作弊，只好咬牙堅持。
過了大概一刻鐘，男人終于放話：“別跑了，已經夠十圈兒了。”
男孩如遇大赦，立馬雀躍着向着這個方向跑了過來。
等到他跑的近的時候。
江諾認出了他，就是那個往講臺上放青蛙的郝思嘉。
她瞬間明白了，學生犯錯免不了要請家長的，這位摩托車的主人是剛剛被請來的家長，那還真有可能是這位郝思嘉的爸爸喽。
又是一記英年早婚。
郝思嘉跑的臉上全是汗珠，滿面通紅，像個熟透了的番薯。
他跑過來看見站在樹下站着的江諾，郝思嘉眼睛咕嚕嚕轉了幾圈，好像生怕江諾戳穿自己。
“下次還搞事情不。”
男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問他。
郝思嘉趕緊搖頭，大眼睛怯怯地看着江諾。
男人回頭看了江諾一眼，這一眼的時間稍微有點長，江諾也只好壯了一下膽子望向他。
她的個子比對方矮了很多。
是仰望着對方的狀态。
四目相對，江諾看見對方的眼中的神情。
像隔着一層缥缈的薄霧。
是疏離，也帶着探究。
只是短暫的對視了一瞬，江諾收回視線，這樣的看着人家有些不禮貌，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那人的眉眼似曾相識。
在記憶裏搜索了一下，确定對方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會認得她。
江諾晃了晃腦袋，覺得剛才的想法有點奇怪，也許剛才過去的時間裏，她差點經歷了和母親的生離死別，莫名的就比平常多了些感慨。
她這樣總結自己。
一旁郝思嘉正在擺弄着手上的智能手表，智能手表發出清脆的電子音：“BOSS，思嘉想喝水。”
江諾覺得這父子兩相處模式還挺有意思。
現在流行兒子管爸爸叫BOSS的麽？
“BOSS”聽見電子音，轉頭揚了揚下巴，簡要說了句：“去吧，多買兩瓶。”
郝思嘉得令，轉身跑開。
手機響起提示音，米球發來消息：“摩托車還給主人了麽？”
她還順帶配了個八卦的小表情。
江諾擡頭，看見男人已經背過身去。
看着郝思嘉買水的方向。
陽光下，他修長幹淨的身形和校園的氣氛莫名契合。
剛才江諾也看到了他的眉眼。
如果摘了口罩應該是一張絕對帥氣的面孔。
于是她給了米球回複：“如你所願，車子主人真的很帥哦。”
“啊啊啊，真的很帥是不是。”米球發過來一段語音，江諾怕她的聲音太大，趕緊把語音轉換成文字。
不一會兒，郝思嘉“呼哧呼哧”抱着三瓶水跑了過來。
男人接過水，遞給江諾一瓶。
江諾看見他揭開口罩，仰頭喝了幾口。
喝水也不把口罩摘了？
搞的神神秘秘的。
江諾也熱的夠嗆，她用手扇了扇風，扭開了瓶蓋。
喝下幾口水，她說道：“郝先生，我們留個微信吧，回頭您想什麽時候吃飯，我随時都可以。”
“或者您覺得适當的收點費用也行。”
後半句江諾沒有真正說出口，聲音小的如同蚊蚋。
“好的。”
這次他的回答不知道為什麽，比想象中的慢了一些。
像是某種期待被落空。
也像是對一頓飯毫不在意的慵懶。
江諾只當他是在太陽底下曬了許久，有些累了。
郝先生慢悠悠掏出手機。
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幾下，把二維碼調了出來。
“郝明帆。”
對方說了個名字。
掃了他手機上的二維碼。
江諾看見他的微信名字只是一個像小尾巴一樣的符號。
既簡潔又明快。
加上了他的好友，江諾想了想，給他備注：“郝思嘉爸爸郝明帆”
“那，郝先生，真的十分感謝你，我們有機會再見。”
她說着收起手機。
郝思嘉在那邊看着江諾。
小家夥手裏的礦泉水已經喝的空了。
江諾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聲說：“老師回頭學好手語，我們好好交流一下呀。”
小孩臉上是喝過了水流出的大顆汗珠。
聽到江諾的話，他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慢吞吞點了點頭。
這家夥應該在想老師是不是要和他秋後算賬呢。
江諾心裏偷笑。
對郝思嘉和他的爸爸說了聲再見，江諾推過自己的電動小滑板。
正準備騎上車離開，忽然郝明帆又叫了她一聲：“嗨，那位老師。”
江諾随着他的聲音回過頭。
見他揚了揚手中的水瓶，指向江諾的電動小滑板，說道：“你的車子車把剛才摔的歪了，我已經幫你修好，你可以騎了。”
江諾這才想起自己的小車剛才摔壞了。
她趕緊又道了聲謝謝。
向兩人擺了擺手，騎上車子到了門口。
門衛大爺看見江諾，打開了閘門。
即将離開之際，江諾聽見身後傳來了智能手表的電子音：“BOSS，我等下去美術班，一會梁阿姨來接我。”
特教學校的這個門口是個緩坡。
電動小滑板沒有那麽大的動力，上坡有些慢。
等她騎到了大門口。
聽見後面傳來了摩托車的轟鳴聲。
那輛摩托從身後迅速駛來，車主長腿撐住地面，旋風一般在她身邊停下。
江諾扭過頭，見他垂眸看着自己，不由得呼吸一緊，莫非這個人又反悔了，覺得還是讓她賠錢合适？
樹上的蟬鳴嘩的一陣響，像是在嘲笑她的小心思。
江諾的手握住車把，微微出了些汗。
似乎是故意要讓她的心思游移一會，停了下，車上的人才語調散漫地問：“這位老師，您剛才說的請客吃飯的邀請，有期限嗎？”
江諾一愣。
奇怪他剛剛說他不在意這頓飯的，怎麽這會兒又提。
但是她還是很爽快地答道：“沒期限的，你想吃什麽時候都可以。”
謝天謝地，不是要她賠錢。
江諾眨眨眼，感覺自己是賺到了什麽便宜。
似是對這樣的回答很滿意。
江諾看見他的眉眼又彎了一下。
“老師，還不知道您貴姓？”摩托車上的人又問。
“免貴姓江，江河的江，諾言的諾，江諾。”
女孩的聲音像微風吹過山林。
清涼中帶着柔軟。
郝先生點了點頭，沉默了數秒後，他摩托車加速，向前疾馳而去。
看見摩托車的身影消失在遠處。
江諾輕輕吐了一口氣，騎上小電瓶。
朝着另一個方向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