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路上想起郝先生的話,江諾心裏有點奇怪。
誰會期待一個遙遙無期的飯局呢。
正想着。
手機發來了消息,是簡明芳女士。
簡女士在消息框裏打了一長串郁悶的表情:“諾諾,剛剛那場火讓我有了感觸。”
按照慣例,接下來将會是簡女士長篇累牍的傾訴時間了。
于是江諾問:“媽,你有什麽感觸呢?是不是心情不好?”
結果和以往相反,好一會兒簡明芳都沒回複。
覺得母上大人話裏有話,江諾把小電瓶斜靠在路邊停下,斜靠在車座上,等着她回信息,過了好半天,簡明芳才回過來消息,她語氣頗為感慨:“諾諾,我在想,如果我們母女中有一人發生危險,另一個人的人生誰來照顧。”
江諾無語。
這聊着聊着,又回到老生常談的問題上來了。
她很想說。
沒有爸爸照顧,我們母女也過了這麽多年。
而且也并不比別人過的差。
但是這話她也只在心裏想想,沒敢說出口,萬一把簡明芳多愁善感的勁兒惹上來,她可招架不住。
“我要去別的地方走走散散心,順便思考一下人生。”簡明芳說道,在旅行方面,她是個十足的行動派,有姐妹團的擁戴,時時刻刻都可以付諸行動。
看到她心情有了出口。
江諾也趕忙說:“媽媽你不要感到傷懷,我們都平平安安的不是很好。”
簡明芳聞言,發過來一個花朵盛開的老式表情包。
江諾放心騎上了車,往前行進了一段,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再打開手機。
果然簡明芳的朋友圈發出和同伴的照片。
幾個人都在打點行裝的模樣,還穿着花枝招展的衣裙擺開pose。
江諾被她們的喜慶氣氛所感染,心裏還有種可以逃脫被催婚的竊喜。
結果下一秒,簡明芳“biu”的一聲發了張穿着花裙子的照片,發完照片,她甩出一句話:“諾諾啊,等媽回來的時候,最好看見咱家多雙筷子。”
江諾趕忙發了一串桃花的emoji給她。
心裏期待簡明芳能夠自己也帶回來一雙“筷子”。
忙活大半天,肚子很餓了,左右簡女士這邊已經無事。
江諾就喊米球和樂芝萱一起出來吃個飯。
算是慶祝今天的有驚無險。
樂芝萱這會兒歇在米球家裏,這會兒她已經在吃了東西之後滿血複活。
她每次低血糖的樣子,都虛弱的弱柳扶風,急得米球和江諾都想把自己身體裏的糖分和脂肪都捐給她。
大概剛才和那位郝思嘉爸爸說起了藍橋餐館,勾起了江諾對美食的向往,所以她提出主張,一會兒後藍橋餐館見。
藍橋餐館是聚餐的不二選擇,那兩個舉雙手同意。
下午的天氣依舊帶着暑熱,江諾騎車很快,沒一會就提前到了豔粉街。
豔粉街是靖州的一處網紅打卡聖地,“藍橋”就位于這條街的最裏邊,餐館雖然位置偏僻,但因為味道甚佳,有人不遠千裏,從國外慕名而來。
藍橋餐館的美名。
讓江諾這個本地土著心裏有了一份驕傲。
由于餐館是位于上坡的位置,所以江諾提前就下了車,慢慢推着它向前走。
往前走了不遠,江諾就覺得氣氛不對。
她看見幾個沙袋摞在老街的入口處,有很多穿着民國裝束的人在走來走去。
背景俨然是舊上海街頭的景象。
她心中驚詫:“這是怎麽一回事?”一會家中着火,一會又遇上穿越?這一天的經歷也太奇妙了。
把小電驢停住。
在一根柱子後面暗中觀察。
看了幾分鐘之後,她明白了眼前的情況。
原來是有人在這個地方拍戲。
這條街被臨時征用了。
江諾慨嘆:這個劇組選址還挺有眼光的,這條街上基本不用做什麽改動,就可以直接取景入戲。
她拿出手機給兩個好朋友發了條信息:“米球,豔粉街上在拍戲,你們來的時候準備走小路。”老靖州長大的孩子們都知道一些不知名的小路,知道怎麽通過這些小路到達目的地。
江諾把滑板車停在了一家食品店門口,和店老板打了聲招呼。
這家食品店在這條街上開了許多年,幾乎和藍橋餐館同齡,店裏有一樣糖果是別處很難買到的,江諾每次路過這裏都會買上一些,所以店老板對江諾很熟悉。
“吶,這個是最近新出的口味。”老板笑呵呵地從櫥窗裏拿出糖果,江諾很欣喜地接過,付了款離開食品店,準備從後山的一條小路上繞行到目的地。
雖然這條路要曲折一些,但是也比從正在拍攝的劇組中間插過去要好,她拎了一瓶水,慢慢在路上走着,小路上綠樹成蔭,走在裏面十分涼快,還能看到下面街上拍戲的場景。
不過江諾對明星不感興趣,她偶爾看一下拍戲的場面。
是因為好奇民國戲的氛圍感。
不一會兒米球的視頻發了過來:“江諾,江諾,林辭遇來靖州拍戲,地點可能就在豔粉街。”
樂芝萱在旁邊補充:“這次他接了一個民國劇組片尾曲的創作,為此進入劇組擔當男二號,體會下民國氣氛。”
江諾感嘆樂芝萱這麽快就被米球洗腦,成了林辭遇的新晉小粉絲,不過也不奇怪,誰讓人家是當紅頂流呢,而且還帶着神秘隐逸感的tag,這樣的人早已經把觀衆的期待都提了起來。
江諾:“我到達街口的時候,的确看見有人在拍戲。”
米球拍案而起:“諾,快幫我拍幾張照片,米家小分隊馬上就到。”
江諾停下腳步,舉起手機衡量了一下拍攝的距離,從她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拍攝到街上的境況,晃了幾下鏡頭之後,潛意識裏覺得拍照不好,萬一人家劇組是保密拍攝的話,會影響別人工作,于是她放下手機。
結果手機剛放下,從她身後方急匆匆走過來兩個人。
聽見腳步聲,江諾回頭看他們。
走過來的是兩個中年男子,都穿着攝制組的服裝。
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語氣嚴肅地對她說:“小姐,我們正在進行拍攝,請不要在這裏拍照。”
知道對方是誤會自己在拍照。
江諾的心情有點委屈,但是還有些自責,如果不是剛才做出拍照的姿勢,人家也不會誤會。
她剛想解釋,就被另一名工作人員用淩厲的眼波掃了一下。
那人氣呼呼的,一直盯着江諾的手機看。
江諾心想這下壞了,可能要有麻煩。
小路上的氛圍緊張。
江諾低着頭看着腳下的路,想着如何應對。
看她低着頭躊躇,那兩個工作人員卻認為她這樣的态度是理虧了,所以更加認定她拍攝了劇組的情況。
氣氛頗有些劍拔弩張,還是那個年長的工作人員先發了話:“小姐,我們這裏是保密拍攝,如果您剛剛拍攝了我們的工作情況,煩請您删除拍攝的照片。”
拍都沒拍哪裏來的照片呢?
江諾剛想回答。
就聽見長街上有人朝這邊喊了一句:“陳叔,發生了什麽事?”
衆人順着聲音,從小路上向下望去,看見豔粉街上站着一個民國裝扮的年輕男子。
那個人一身戎裝,身材高挑,俊朗的五官,透出英姿勃發的氣息,很契合那個遠去的年代。
一時間,江諾感覺真的置身于三十年代的舊上海街頭。
再仔細看了說話的這人一眼。
江諾愣了一下,這不就是那個林辭遇麽?
她一下子想起了當初在購物中心廣場的那次“碰瓷”,人形立牌朝她砸過來的場景,這人還真的是當紅炸子雞,走到哪裏都是他呢。
看到小路這邊發生了争執。
林辭遇往前跨了幾步,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他走到小路下方的一塊比較開闊的土地上站住。
仰頭看着這個方向。
“陳叔,發生了什麽情況?”他問那個年長的工作人員。
“沒事,林先生,剛才這位女士好像在……”
那個工作人員話沒說完,江諾冷冷看了他一眼,就這一眼讓他停了話頭。
江諾心裏滿是被誤會的委屈。
工作人員現在才看清她的長相,面前的女孩有種冰山美人的氣質。
她剛剛今天穿的十分素淨,改良的淺藍色古風襯衫。
為了适應教師身份,前幾天剛修剪的頭發,遠遠望去,像個清雅的民國女生。
工作人員一時間有些啞然。
他們看看林辭遇,又看看江諾。
這某種時空對接的微妙牽連。
讓空氣中多了一絲絲暗湧的情愫。
見小路那邊幾人都沒做聲,林辭遇看着江諾,打了個“誤會”的手勢給她。
看到這個手勢,江諾放松了一些。
這種情況下,她覺得直接走掉感覺不太妥當,出聲解釋好像又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如見招拆招吧。
林辭遇說道:“陳叔,這裏面應該是有什麽誤會,如果真的有拍攝到劇組的工作,這位女士會給我們解釋。”
工作人員顯然對林辭遇十分尊重,沒有出聲反駁他的話語。
江諾靈機一動,她對着工作人員用手語解釋:“對不起,先生,我只是晃了一下手機,并沒有拍攝,抱歉打擾。”
女孩纖弱白皙的手指撥動了林間的空氣。
周遭的空氣靜了一瞬。
江諾的手語水平不高,好在她悟性不錯,現學現賣,動作做的還算标準。
工作人員不懂手語,大概能推斷出她想表達的意思。
江諾解釋完,又拿着手機讓工作人員看了一眼自己的相冊。
全程她沒有說一句話,相冊中照片不多,有的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的合照。
工作人員看了相冊之後點點頭。
林辭遇的目光停留在小路這邊,看着他們的交流。
見到誤會已經消除,他說道:“陳叔,這位女士說她沒有進行拍攝,只是在正常使用手機,這應該是場誤會,讓她先走,我們繼續拍攝。”
江諾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大明星會為自己解圍,想來想去,她覺得是對方不想讓拍攝進度被打斷。
不管怎麽樣,她心裏放松,微微籲出一口氣,打了個謝謝的手勢給他。
林辭遇見狀颔首,接納了她的謝意。
兩個工作人員沒再說什麽。
江諾也不想靠工作人員太近,她走出去一段距離,又好奇地回頭看了林辭遇一眼。
之前在購物廣場那裏被砸了一下的經歷記憶猶新。
她想看看林辭遇本人和立牌上到底區別在哪裏。
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的時光。
接近傍晚的太陽已經不是中午的那般熱烈。
豔粉街上舊時的建築林立,像老照片一樣,充滿了迷離斑駁的懷舊感,在這樣的氛圍中,林辭遇正在和一位拿着劇本導演模樣的人在說着什麽。
他站在午後的陽光下。
那身戎裝被他解開了上面的幾顆扣子,露出裏面雪白的襯衣,整個人透着超逸灑脫的氣度。
江諾看了一會兒。
确定這個人是真的和照片一般無二的俊朗出塵。
不由得感嘆: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被造物主如此偏愛,她有些理解了米球她們對林辭遇的癡迷。
山下的劇組開始進入下一組鏡頭的拍攝。
各種口令的聲音不絕于耳。
一個沒注意。
林辭遇就不知道被忙碌的人群裹挾到了哪裏。
江諾轉過了頭。
繼續朝着餐館的方向走去。
身後的喧鬧之後驟然靜了下來,應該是正式進入拍攝。
口袋裏手機嗡嗡響起,米球她們已經到了附近,江諾在原地停下等着她們。
一進入拍攝,豔粉街上就靜谧異常,她看見了林辭遇的身影,片場中的他,正和搭檔對戲。
搭檔是一個穿着旗袍的女子,表情是泫然欲泣,口中還嬌滴滴念叨着:“可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呀。"
夕陽的光影投下,街上的人和景物都被鍍上了一層淡漠疏離的金黃色。
林辭遇寬肩窄腰,脊背筆直。
灑落了一身游戲人間的疏離感。
江諾能遠遠聽見他那緩慢慵懶調子。
他歪着頭,乜斜着對面的人,冷聲吐出幾個字,聲音卻像朝着江諾這邊:“你喜歡誰是你的事,而我呢,對你們人類全然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