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看見江諾手中的橙汁已經喝完。
林辭遇幫她接過杯子, 放在離兩人最近的櫃子上。
兩人面對面站着,他聽見江諾說話的聲音輕細,溫柔, 像是重力的吸引。
每分每秒都讓人想向着她的聲音靠近。
林辭遇背對着陽光,聽見她說:“紀昀想說話的時候, 實在表達不明白了,她就在紙上畫各種小圖形, 我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意思。”
說到這些的時候她牽起嘴角笑了笑,江諾和林辭遇說着話,在沙發上坐下。
沙發上有兩個抱枕, 江諾抱着一個抱枕,她把抱枕也分給了林辭遇一個。
那時候江諾和紀昀的家長每天都在小吃街上擺攤,紀昀卻并不常來。
因為她要在家看着妹妹們。
有時候整整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時間。
江諾都看不到她。
偶爾見到紀昀, 她都是從家裏滿頭大汗地奔出來。
給她媽媽送做小吃需要的東西。
再急匆匆跑回去。
林辭遇手裏握着杯子, 指尖輕叩着杯子的外壁, 靜靜聽着她說話, 江諾斜靠在沙發背上,低眉說道:“有一次我去紀昀家找她玩, 紀爸爸很兇的樣子,他沒有什麽正式的工作,就在家指望着紀昀媽媽擺小吃攤養活。”
林辭遇問:“這樣的話,紀昀是不是沒有機會上學?”
在他看來, 讀書,受教育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應該被随意剝奪。
江諾目光垂下:“因為紀昀的爸爸一直想要個兒子, 看到紀昀是個女孩,又是聽障人, 所以一直沒給她上戶口,上學根本無從談起,她的兩個妹妹是健康的孩子,好歹讓讀到了小學二年級,就不讓接着讀了。”
聽到她這樣說,林辭遇有種感覺,江諾和紀昀失去聯系的原因,不只是小孩子沒有手機等聯系方式,也有一部分将原因是紀昀家的長輩都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拒絕和這個喧鬧的世界産生聯系。
在江諾的記憶裏,紀昀的生活就是照顧完妹妹,還捎帶着給一家人做飯,洗衣服,各種家務。
但是她很知足快樂。
和江諾一起玩的時候,都是笑着,看不出她的有什麽負面情緒。
米球和樂芝萱來找江諾玩的時候,遇到了紀昀,她們都非常喜歡她的文靜乖巧。
紀昀出來玩太不容易。
所以每次她出現,米球和樂芝萱都會來,四個人很開心在一起。
“那年的六一兒童節,正好是紀昀的生日,我們約好了一起去郊外野餐,米球她們很想讓紀昀也一起去,但是她的父母說什麽都不肯,因為紀昀要在家照顧妹妹,還要給她媽媽打下手。”
她腦海裏掠過紀昀那張總是慌張匆忙的臉。
“最後還是這邊的一位家長出面,出面的家長是米球的爸爸,米叔叔是大學教授,說話比較有分量,他親自到紀昀家裏去和她的父母溝通,那兩個人礙于面子,才讓紀昀出來玩。”
“所以這一次野餐的相聚,不知道廢了多少功夫才達成的麽?”林辭遇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垂眸問。
江諾點點頭:“但是後來紀昀就搬走了,說搬走就搬走,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紀昀離開,米球哭的很傷心,一向假小子似的樂芝萱也陪着她哭。
江諾當時沒有掉眼淚,只是心像空了一大塊。
林辭遇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那張四個小女孩在一起合影的照片,木質的相框裏,笑容和歡樂就快溢出來,“沒有點線索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嗎?”他問道。
江諾調整了呼吸:“後來大人們提及此事,有的說他們是去大城市撈機會,有的說他們回了鄉下,等着生下第四個孩子。”
後面的這種可能比較傾向于真相。
江諾記得分開之前,紀昀的媽媽又大肚如羅,準備生産。
林辭遇聽着江諾說完,再度看向那些照片,照片裏的孩子們臉上是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快樂。
只是其中的一個,就像一葉孤舟一樣,不知道飄向了哪裏。
房間裏落針可聞,他不想讓江諾再沉溺在這傷懷的情緒中,正了正身體,目光轉向江諾的臉,看着她,聲音溫和又有力量:“人生總有遺憾,有緣分的人,說不定會在下一站相遇。”
想起當年找尋江諾的過程,何其的不易,更何況紀昀是一個毫無身份信息的人。
“好的,老師,謝謝你。”江諾真的希望能如此,她想知道紀昀是否活的順遂平安。
時間已到傍晚,天邊燃出熾烈的晚霞。
落日的餘晖灑進窗戶。
貼貼拄着兩只前爪坐在地上。
它偏着好奇的小腦袋看着兩人交談。
蓬松的尾巴還在啪嗒啪嗒的一下一下甩着。
“師父,留下來吃頓晚飯吧,我蒸了一點紅薯,是我媽媽從南方郵寄過來的。”江諾說。
“好啊。”林辭遇欣然應允。
徒弟軟糯乖巧,為師的很是欣慰。
江諾轉身去了廚房,貼貼在陽臺那裏跳上跳下,又跑到林辭遇的腳邊,蹭他的褲腳,蹭完了直接倒在地上。
向上翻出小肚皮。
林辭遇低下頭,想呼嚕一下它的肚皮,誰知道那貨又一個翻身,起身跑向陽臺的方向。
他禁不住笑了一聲,心想小貓咪也會欲擒故縱?
林辭遇跟着它的步伐,走到了陽臺邊,陽臺上也有好多郁郁蔥蔥的花,依次看過去,有兩個花盆裏,種的是滿天星,看顏色,滿天星依稀是江諾過生日時候收到的那一捧,江諾把它們分別移植在花盆裏。
這頑強的花朵竟然活了下來。
滿天星花瓣璀璨,在黃昏的光線照耀下,熱烈的像一幅油畫
林辭遇把貼貼抱起來,和它一起賞花。
過了一會兒,門鈴響了,江諾走去開門。
進來的是一個送餐小哥。
從服裝上看,這個小哥不是外賣平臺的,應該是店家自己的送餐員。
林辭遇看見了他衣服上店家的LOGO。
原來江諾蒸了紅薯,又定了一份自助烤肉,經營烤肉的商家把食材都一盒盒裝好,連帶着電烤爐都備上,送到家裏就可以吃。
送餐小哥進來之後,放下一個大包裹,把食材從包裹裏面依次拿出,在餐廳的小方桌上擺好。
擺好餐品後,小哥起身告辭,江諾又到廚房裏,把蒸好的紅薯端出來放在旁邊。
轉眼間,一桌豐盛的田園氣息的晚餐就弄好了。
兩人已經十分熟稔,所以省去了好多客套的話。
入席開動之後,林辭遇帶好手套,拿起一片生菜,細致的把醬料塗好,再把烤好的肉片放上去。
江諾看着他的動作,視線沿着他的手向上,看到他卷起的襯衫,微垂的眼眸,五官骨相如清風拂月,不由得感嘆,這個人竟然能把包菜卷這樣的小事都做得魅力十足。
小小的生菜卷被包裹的整齊嚴實,“來嘗嘗吧,師父給你包的,獎勵你向學之心。”他把菜卷放到江諾她面前的小盤子裏。
“那就謝謝師父啦。”江諾戴好手套,拿起一個菜卷吃了起來。
菜卷醬料塗抹的剛剛好,味道不錯,林辭遇看她吃下,然後嘗了一口江諾蒸的紅薯。
“怎麽樣,味道還好麽”
“很好,糯糯的,像你一樣。”
江諾被聽見他說的。
擡起頭,看向他的眼睛,卻在那人笑意盎然的眼裏發現了些許寵溺。
她的心像平靜的湖水,忽然被石頭劃過,亂了一下,有些一直在心底埋藏的疑問飄了出來。
但是林辭遇這樣優秀而又有才華的人。
應該不會有她疑慮的事情發生。
這樣想完,她不禁笑自己怎麽會有那樣的想法,面前這個人,對她真的是師父對徒弟那樣的寵溺罷了。
這個冷酷桀骜的人,要是知道她有這樣的想法,不知道會怎樣的嘲笑。
她轉移注意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
林辭遇倒是若無其事的,恢複了清冷淡然的模樣。
他依舊是在江諾吃完了食物之後,給她包上一些,然後才顧着自己。
這一餐兩個人都很愉快,用餐完畢,江諾站起身,把沒吃完的一些食材收進冰箱。
林辭遇跟在她的身旁,幫着打開冰箱門,她把食材收好。
冰箱門關上之後,
江諾一時沒想好接下來要做什麽。
林辭遇也沒有離開她的身旁,高大的身影站在江諾面前。
嘴角帶着一絲頗有玩味的笑容。
她聽見他說:“謝謝你今天的款待。”
有一瞬間的恍神。
她看見他的臉背着光。
那近乎完美的下颌線,離她只有幾寸之遙。
這樣美好的畫面有種夢幻般的不真實,江諾臉色微紅地搓搓手,順着他的話語說:“早該請你吃飯的,就是沒什麽好的機會和理由,今天這次太簡單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空氣中似乎有溫情的因子在綻放。
他低聲說:“我不介意,是你請的就好。”
江諾沒想好怎樣接他這句話,默了一默,倒是林辭遇接着開了口:“走吧,我們下樓,我帶你去個地方。”
江諾微愣了一下。
但是她沒有問林辭遇帶她去什麽地方。
只是簡單說了聲:“好的。”
江諾對林辭遇近乎天然的信任,對她而言,他是一種安全的存在。
但是她心裏還是好奇。
林辭遇拿起桌子上的剛用完的那個烤爐,江諾已經把它擦幹淨,并用袋子裝好。
兩個人先後走出了門,林辭遇走在前面。
出門之後,林辭遇按着江諾的叮囑,把那個烤爐挂在門口一個置物架上,那位送餐小哥一會會來把它取走。
下了樓,天邊暮色降臨,小區裏是三三兩兩散步的人群。有老人有孩子,也有年輕的小夫妻,路兩旁綠植的清香飄散開來。
他們并肩走着,走到江諾這棟樓的邊際,兩個樓的間隔是一排銀灰色的栅欄,栅欄的盡頭處有一道小門。
這個門是通向隔壁的小區,但是只有小區裏的居民有門卡,可以出入。
江諾這邊的小區居民。
沒有對方小區的門卡,是無法進入的。
小門有點窄,不能兩個人同時通過,江諾看看那道小門,又看看林辭遇。
林辭遇走在前面,刷了門禁,“跟我來吧。”他幫她推開了門,然後等她通過了才松手。
過了小門正前方是一棟獨棟別墅,這棟別墅每天江諾路過的時候都能見到,這裏是屬于京南科學院的家屬樓。
京南科學院是靖州當地有名的科研所,住在這裏的都是資深學者,江諾一直很敬仰這個地方,但是卻從來沒離得如此之近。
往前走了幾步,江諾好奇地停住,等着林辭遇。
他放開那扇門,走到她身邊。
江諾不明白林辭遇怎麽會有這個小區的門卡,她覺得他總會做一些旁人做不到的事情,很神秘,讓人猜不透。
少頃,他走上前打開了那座獨棟別墅的門,回過頭對江諾說:“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
聽見他這樣說,江諾的心中驚喜,好奇,懵懂等各種情緒糾纏,她不禁發出疑問:“鄰居?我們?”
“是的,我們。”暮色浸染的黃昏中,林辭遇臉上笑意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