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那時候的江諾總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大概是因為她過于優秀的成績和冷淡性格, 在臨興鎮一中，她很少和人結伴。

班級裏有男生想向她表達好感，也有放學之後想送她回家的, 都被她拒絕。

因為要在教室裏學習到很晚，江諾總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

她離開的晚, 林辭遇就會更晚，他會站在教室窗子邊, 目送着她離開校園，大部分這樣的時候，學生都已經放學回家, 空曠的校園裏沒有幾個人。

有一次，江諾離開，他看見了江諾在操場中間走走停停, 偶爾回頭望望。

最後她停住了腳步, 站在操場旁的一排自行車前。

江諾這樣站着的時候。

她後面不遠的地方, 也站着個不敢邁出步子的男生。

那個男生躊躇了老半天, 問了一聲：“江諾，我今天正好要去碎錦街那邊的新華書店, 可以一起走嗎？”

男生說完停住腳步，等她回應。

林辭遇知道這個男生，是隔壁班的班長，姓陳, 叫陳棟，學習成績不錯, 人長的也清秀, 是女生們傾慕的對象。

陳棟本來是想和江諾說上幾句話，然後送她回家的。

這個決定他猶豫了很久, 才敢說出口。

江諾沒怎麽想就回答：“對不起，陳棟，我不回碎錦街，我們不順路的。”

陳棟的一腔孤勇，最後被江諾語氣中的淡然所逼退。

沒有得到呼應，陳棟感覺有些沒面子，“那……好吧，我也不是一定要去買書的，那我先走了。”他低下頭，路過江諾身邊，飛速離開。

林辭遇站在窗邊，看着淺灰色的暮色中，在那個男生離開之後。

江諾慢慢走着。

最後身影消失在學校門口。

日子又一天天向前推近。

沒多久，就趕上了臨興鎮一中迎新年的元旦晚會。

江諾擔任的副班長，是負責文藝這一塊的。

因為要準備節目，所以到她的座位前面問事情的同學多起來，每天林辭遇都能聽見有人喊江諾的名字。

江諾把元旦晚會上要做的事情，一樣樣的分工下去。

晚會有主持人，有參加游戲的，有表演節目的。

每一個環節她都安排的很明白。

因為這是高一三班的第一次元旦晚會，最後優秀節目還會參加評選，所以大家對晚會的最後效果非常關心。

臨近晚會的前一天，學生們把班上教美術的老師拉到了班級裏，問他一些關于晚會聯歡的細節問題。

這位老師姓齊，是一位師範剛畢業的老師，他年紀很輕，平時就喜歡和學生打成一片，同學們把齊老師圍在中間，問着關于新年節目的問題，你一言我一語讨論的熱火朝天。

大家情緒都比較高漲，讨論了半天，口幹舌燥的。

有同學起哄讓齊老師請大家喝奶茶。

齊老師立刻就答應了大家，于是有人自告奮勇跑腿去買，買之前，要統計一下大家都喜歡喝什麽。

一個女生拿着本子做統計，她記了幾個人之後，走到江諾身邊，問：“副班長，你想喝什麽？”

江諾合上書本，擡起頭看着她說：“我喝櫻桃沙冰，謝謝你。”

林辭遇知道江諾家裏的條件。

她平時都非常簡樸，文具都是用到不能再用才丢棄。

也從未見她喝過任何飲品。

所以江諾此時說出的飲品名字。

應該是她最喜歡的。

他默默記下了。

學生代表統計好了之後，好幾人結伴去校外的奶茶店買飲品。

教室裏鬧哄哄的，大家跑來跑去，江諾戴着耳機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

林辭遇也受了新年氣氛的影響。

心情也莫名好了些。

他不再趴在桌子上，而是站起身望着窗外。

剛才他也報了和江諾同款的飲品，他很少主動喝奶茶果汁，但是今天特別想嘗嘗櫻桃沙冰是什麽味道的。

天氣有些陰沉，北風裹挾着淅淅瀝瀝的小雪，掃過窗棂的時候，發出細小的摩擦聲。

出去買飲品的那些學生，很快拎着好些杯飲品回來了，他們進來之後帶來了一身寒冷的氣息。

大家接過自己訂的那一款，嘻嘻哈哈喝了起來。

林辭遇看着江諾放下書本，把吸管插進杯子，他也打開了自己的那一杯。

櫻桃沙冰沒有想象中的甜膩。

有自然的果味清香。

林辭遇品味着那種清甜的味道。

餘光看見江諾喝的很慢。

于是他也跟着慢慢喝。

品嘗果汁的快樂感覺和新年的氣氛融合在一起。

對林辭遇來說，真的是久違了。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着江諾。

江諾和他幾乎同時喝完了那杯櫻桃沙冰。

喝完果汁，林辭遇把凳子反了過來，面向窗口坐着，他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這個姿勢能讓他仿佛看向窗子外面。

其實是能看見江諾的背影。

就這樣的姿勢，坐了好一會兒。

口袋裏手機不停振動。

雖然學校不允許帶手機，但是林辭遇是另類，沒有人敢管束他，他有很多辦法可以将手機帶進學校。

把手機揣在懷裏，看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

是一個保镖來的電話。

這個保镖跟他關系最好，姓靳，名字叫靳良。

平時林辭遇都叫他靳哥。

林辭遇帶上耳機，手機裏面傳來靳良吊兒郎當的聲音：“郝明帆，你爸已經把去新加坡的手續給你辦好了，後天的飛機，你明天就不用去那個破學校上學了。”

靳良打完這個電話。

挂斷。

周圍的學生還在熱熱鬧鬧玩耍着。

林辭遇握着手裏的杯子。

這時候杯子底部還有一點點冰，還沒化。

他看着那個杯子，裏面的冰随着他手的溫度，在一點點崩塌。

最後所有的冰，都化成了水。

不知道發現了什麽新的好玩的事情。

有人在門口喊了一聲，大家一哄而散跑了出去，教室裏頃刻之間又沒了人。

桌子上奶茶杯子放的七七八八。

有的學生喝了一半就扔了不想再喝。

江諾已經把果汁喝完了。

空了的杯子就放在她手邊的桌子上。

教室裏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林辭遇許久未動。

過了好半天，他才移動了身體。

把自己的杯子放在窗臺上。

他走到教室後面的壁櫥裏，找出一個黑色塑料袋，拎着塑料袋，從身邊的座位開始，默默地把學生們放在桌子上的奶茶杯，都收進那個黑色塑料袋裏。

在心裏默數着這些杯子的個數。

數完一個就證明時間已經流逝過了一點。

繞了一個大圈。

把所有的杯子收完。

最後他走到了江諾身邊。

江諾沒有擡頭看他，注意力一直在書本上。

“你好，同學，我可以把這個杯子收走麽？”林辭遇站在江諾的課桌前，輕聲問她。

聽到他的問題。

江諾從書本中擡起頭。

她眼睛裏是溫暖的謝意。

聲音輕巧的像一陣風：“可以的，我喝完了，謝謝你。”

看着她的顏容，林辭遇愣了一下，他們好像不曾面對面的說過什麽，他心裏很想讓時光停下來，和她多說幾句。

見他愣着，江諾問道：“同學，需要我幫你嗎？”

林辭遇忙說：“不用，大部分的杯子我已經收完。”

江諾看看四周。

果然剛才七零八落的杯子已經被收好。

她笑了一下，把手邊的杯子拿起來，遞到了林辭遇手裏，又低下頭看書。

林辭遇最後看了她一眼。

很努力的，記住了她的樣子。

然後他一只手裏握着江諾的杯子。

另一只手拎着塑料袋。

返身走出教室。

走出教室門，他把屬于江諾的那個杯子，揣在懷裏。

然後在門口的一個垃圾桶那裏，把那個塑料袋扔了進去。

離開教室之後，走廊裏越走越冷。

林辭遇依舊半敞着懷。

冷風不斷從開着的窗子裏吹進來，仿佛要灌滿他整個身體。

教室在三樓，他一節一節臺階向下走。

這個樓梯平時走的時候不覺得。

現在走起來，竟然是如此漫長。

快走到一樓。

要徹底離開這座教學樓的時候。

他拿出一直揣在懷裏的杯子看了看。

杯子的質地并不硬，薄薄的，但是造型很好看，杯蓋是個半圓形，頂部是一對豎起來的貓耳形狀，透明的杯身上點綴有粉色的櫻桃圖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體溫溫暖了這個杯子，還是它本身已經沒有涼意，握在手裏時，覺得杯身是暖的。

他把杯子再一次放進懷裏。

迎着冷風，走向了校門口。

後來的一些年裏，多少次搬家，他都帶着這個杯子。

從國內帶到新加坡，又輾轉了很多個地方。

杯子裏面的果汁早就幹了，變成幾個櫻桃色的紅色小印記。

這是那麽多年裏，她留在他身邊的唯一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