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江諾看着, 眼前衆人的臉。

每個人都那麽陌生。

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非常想離開眼前的這個環境。

哪怕這個地方曾經傾注過她所有的熱愛。

此刻也覺得無處遁形的羞愧。

但是理智告訴她。

不可以逃避。

她看着羅曉萍的方向。

盡力用溫和平緩的語氣說道:“鄭堯媽媽,只要您能平息心頭的怒火,我願意配合警方調查。”

聽到她這樣說。

羅曉萍明顯一愣。

這個女孩子身上有一種執着的力量。

她有承擔錯誤的責任心, 有真正的愧疚。

鄭堯爸爸鄭毅,眼光原來只看着腳下的地面。

他聽了羅曉萍的話, 也聽了江諾的回答。

他轉過頭看向羅曉萍:“你适可而止,這件事不是江老師一個人的原因。”

羅曉萍別過臉, 本來已經停止的眼淚,又開始湧出眼眶,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

她一哭, 現場的氣氛更加尴尬。

每個人臉上都表情複雜。

江諾依舊站着。

她面對着自己的辦公桌。

看了一眼桌面上擺設的物品。

桌上面放着一張賀卡。

是教師節的時候班上同學給她做的一張卡片。

這是一張非常簡單的賀卡,上面的圖案都是同學們自己畫的。

還簽了班上所有學生的名字。

江諾伸出手,手指拂過卡片的表面。

卡片上面撒的一層彩色碎屑, 摸起來有凸起的顆粒質感。

她把賀卡小心翼翼收了起來。

放進了随身的包裏。

心境空茫, 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教育局的秦斌已經完成了工作。

他先行告辭, 陸金平起身送他出門。

鄭堯媽媽的情緒依然激動, 她還想說什麽,但是被鄭爸爸拉着離開。

兩個人在秦斌之後走了。

大部分人都離開之後, 江諾找了把椅子。

安靜地在上面坐了好半天。

半晌之後,她起了身,把桌子上的本子都歸置好。

該交接的作業本。

一摞摞都貼上了便利貼。

便利貼上寫着每一摞本子的來處和批改情況。

沉默着做完這一切。

她擡首看看周圍,白老師已經離開, 景澤大概是有課也走了。

辦公室裏只剩下陸金平和程曉雅。

陸金平坐到了江諾對面的椅子上,即使隔着一張辦公桌。

江諾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傷感的情緒。

這世界上任何一名老師。

看見自己的學生被人指責, 卻無從辯解, 都是難過的吧。

陸金平:“江諾,辦公桌我們暫時為你保留着, 你的課程先由別的老師代理,等待事情調查清楚,事情不全是你的責任,我們會去和出版社溝通。”

江諾:“好的,老師,謝謝你。”她在心裏回想這件事的一些細節。

那本書的确是自己從頭到尾翻過的。

以自己的細心程度,不應該漏掉這樣的環節。

但是偏偏就漏掉了。

江諾腦海裏一直萦繞着鄭堯媽媽的那句:我的孩子不能說話,也聽不見,這個世界對他已經不公,為什麽他還要承受這些。

心就像針紮一樣疼。

作為老師,她都不願意讓任何外力傷害到孩子們。

更何況羅曉萍作為一個母親。

見到江諾情緒黯然。

陸金平說:“江諾,如果你還有什麽想法,或者有為自己辯解的地方,老師願意幫你。”

江諾此刻的心情只有自責,沒有任何想辯解的想法。

任何辯解都是為自己開脫。

她不想開脫。

“陸老師,是我的錯,我等下會去辦理停職手續。”江諾低聲道。

一會兒沒說話。

她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

陸金平頓了一下:“江諾你振作一下,離開學校,一樣可以做這一行,‘心橋’工作室那邊還需要你。”

“心橋”手語工作室的課程還在繼續,江諾也基本上每節課都不會拉下。

只不過江諾現在不是學生的身份。

她偶爾的,會帶上一節課。

給學生教授手語。

她的課程都經過認真的準備。

也加上了好多現實生活中能遇到的情景會話,能照顧到更多人的感受。

所以學生們的反應很好。

“謝謝你,陸老師,‘心橋’那邊需要我的話,我不會放下。”

接着江諾和陸金平說了家裏的情況。

學校的事請他幫忙瞞着簡明芳。

陸金平很理解,他是江諾高中時代的班主任,知道江諾的家庭情況。

他不會告訴簡明芳,會把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但是無論怎麽樣。

做教師的夢想是付之東流了。

想到這裏。

江諾覺得心中仿佛壓了一塊重石,透不過氣來。

她收拾了幾樣東西,把作業本和課本擺整齊。

和陸金平擺手告別,起身走向辦公室門口。

推開門往外走。

門外正好趕上學生們下課。

站在門口,江諾看着學生歡快活潑的身影,停住了腳步,轉過身,走向了身後的步梯。

空寂無人的樓道裏,沒有人經過。

一步步往下走。

每下行一步。

心底壓抑的情緒就迸發出來一些,緩緩地将她浸沒。

一直從四樓走了下來。

平常只要三兩分鐘走完的路,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鐘。

走出了教學樓的門口。

一陣風猛然灌向她,吹的她打了個冷戰。

她下意識摸出了口袋裏的手機。

從被景澤告知這件事情,進入辦公室之前,江諾就關掉了手機。

她打開手機,看見十幾個未接的電話的提示。

都是林辭遇打來的。

江諾這才想起。

第一節 課開始之前。

和他約好要定下來去藺非的拍攝基地的時間。

自己這麽久沒有回電話。

對方一定是擔心了。

她低頭走着,一邊撥出了電話。

結果身前不到四五米的地方,響起了一陣手機鈴聲。

這個鈴聲很特別。

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因為這是手機主人自己創作的一段旋律。

林辭遇就站在她的面前。

從他的眼神裏,江諾體會出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經過。

她甚至都沒有探究林辭遇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

那人就走過來站在自己面前。

江諾被他的影子遮蔽環繞。

林辭遇看見她臉色蒼白,幾近沒有血色。

心疼地把她擁在懷裏。

江諾被他用胳膊緊緊抱住。

身體靠向他,能感覺到他身上熱烈的男性氣息。

“任何時候都不要氣自己,你還有我。”學校裏還有學生,所以林辭遇只是擁着她。

兩人就這樣出了學校門。

門口守衛的郭叔看見了林辭遇。

怎麽看,都覺得這個小夥子的身形看着很眼熟。

車子停在馬路對面。

林辭遇拿着鑰匙遙控開了車門。

江諾被他半抱着,放在了副駕上。

安頓江諾上了車,林辭遇啓動車子。

她沒問他會帶她去哪裏。

但是她知道,他要帶她去的地方,一定是能忘記憂傷的好地方。

感覺很累。

江諾上了車子之後,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開始的時候。

她的睡眠很淺,還會夢見剛才在辦公室裏的場景。

那些話語和指責像是夢魇一樣纏繞。

讓人精疲力竭。

半睡半醒之間。

她漸漸地被車內一種氛圍所感染,是徐徐播放的音樂,是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

這是一種和林辭遇身上的氣場極為相近的氛圍。

讓江諾的心逐漸安穩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裏她放松了自己。

那些夢魇不斷消失,她甚至夢見了一會兒海浪潮汐翻湧的場景。

覺得自己睡了好久,江諾睜開眼,她看向身邊的駕駛位。

林辭遇坐在那裏,目光掃在她的臉上。

覺得好像被對方看了很久,她坐直了身體。

“醒了?睡的還好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看到江諾睜開了眼,林辭遇問。

江諾的臉紅紅的。

像是發了燒。

但是她知道自己沒事,小時候就這樣,情緒波動後。

有時候會臉紅發燙,過了就好了。

當年父親江平扔下她們母女,她也是類似的症狀好長一段時間。

“我沒事的,就是有點虛熱而已,小時候就這樣。”

林辭遇一只手放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在她額頭上試了一下,然後眉頭微皺說道:“如果作為你的男朋友,還不能照顧好你的身體,那我可以解甲歸田了。”

男朋友?這是個顯然有些生疏的詞。

在江諾的生命歷程中,不曾有人以這樣的身份出現。

中學時代的江諾清冷倔強。

對想靠近自己的人敬而遠之。

上大學期間。

又為了學業和未來開始奔忙,根本無暇顧及感情的事。

記得大學時有個同屆的學生。

現在都記不起對方是哪個系的。

那個男生在江諾宿舍樓下每天彈吉他,長達兩個月之久,最後看實在是激不起任何浪花,只好悻悻地撤退了。

久而久之,冰山美人的名聲落下。

表面上,江諾輕易沒人敢追,暗地裏還是會收到各種禮物。

但是江諾基本和“男朋友”這個詞絕緣。

“我,我不想去醫院。”江諾摳摳手,聲音小的連她自己都快聽不見。

江諾從小到大,有個頭疼腦熱的,從來不去醫院,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會讓她沒來由産生恐懼。

被她膽小的模樣逗笑了。

那個勇敢的,能在小胡同裏一個人對付三個歹徒的女孩。

竟然害怕去醫院。

林辭遇攬過江諾的腰,在她的唇上輕吻,“男朋友帶你去的,不是普通的醫院,不要害怕。”他溫暖的聲音回蕩在封閉的車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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