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水母(14)

水母(14)

葉妝只是來找黑貓弄清楚海月目前的情況的。

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如此鄭重其事的托孤啊!

她不知所措的看向黑貓,在她毛茸茸的臉上讀出‘不關你事,趕緊離開’的情緒後,心下稍定。

在烏廟祝看着地板、聲音微弱的請求中。

葉妝支支吾吾、打着哈哈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工作很忙、一年到頭得到處飛,目前可能還養不了貓呢……”

“可是……”烏廟祝扶着門板,颦起眉還想說什麽。

葉妝感覺肩頭的黑貓悄悄抓了抓她的衣服,反應過來後,快速轉身逃跑。

她的餘光瞥到烏廟祝很想追上來繼續說些什麽,但她一只腳踩在門檻上,躊躇片刻後,默默又收了回去。

跑出一段距離後,葉妝肩頭一輕。

純黑色的貓咪一個縱躍跳到地上,她仰頭閉眼面向月亮,周身搖曳着火燭一樣的濃黑霧霭。

再睜眼時,小梅花眼睛已經變成了一只銀白、一只漆黑的奇谲模樣。

葉妝敢打賭,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只黑貓擁有和她一樣的眼睛。

只見小梅花又粗又蓬松的尾巴輕輕一甩,從脖子上纏過。

上次見面時戴在上面的一指粗五彩繩也從黑色貓毛中露了出來。

小梅花在她面前蹲坐着,發出天真孩童一樣的聲音:“說吧,你找我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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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妝沒有繞圈子,語氣急促道:“我聯系不上海月,從白天進入貞慈廟開始她就失聯了!

我答應帶她回到大海,她是水生物,在陸地上長時間活不了的……”

從意識到海月消失之後,葉妝無時無刻不在懊惱跟自責。

一會兒擔心她是不是在尾戒中沉睡,再也無法叫醒。

一會兒又擔心水母是不是脫水死亡了。

一會兒又懷疑是不是雲城溫泉山莊有問題,游客裏有那種跟燕赤霞一樣有道行的人士,在不知不覺中将她抓走了。

她心裏忍不住想着如果沒進那座廟宇,如果能早點意識到海月已經很久都沒說話了,是不是就不會弄丢她。

小梅花昨夜見識過眼前女人跟那只水母之前流淌的溫情,也不忍看到葉妝慌亂的神情。

她安撫道:“你先別急,我找一找她的方位。”

小梅花弓起腰背,做出貓科動物狩獵前的前搖動作,緊接着趨勢周身萦繞的黑霧向四面八方飄去。

在夜色中,被稀釋過的黑霧像是一層看不清的網,以葉妝站立的地址為圓心,逐漸往整個溫泉山莊開始蔓延。

她給葉妝解釋道:“海月拿了我的五彩繩,我能定位五彩繩的位置。”

黑霧稀釋過後,葉妝肉眼就無法覺察到了,不過小梅花很快就找到了。

她先是繞着葉妝轉圈,認真端詳過後,篤定道:“黑霧大致飛向兩個方向,一縷纏在你身上,很奇怪、你全身上下都有海月的氣息。

不是那種從外部觸碰沾到的氣味,你的骨血、細胞、甚至頭發絲都有她的痕跡。”

聽到這個答案,葉妝微微松一口氣。

看來兩人的寄生關系尚未解除,水母小姐還乖乖呆在自己身體中,她的生命安全還能得到保障。

她焦急道:“那另一縷呢?”

小梅花躊躇片刻,“在貞慈娘娘像上,就在廟裏。”

葉妝心裏一驚,當即準備往回走:“那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誰知黑貓跳到她面前,用身子拼命将她攔住:“不行,等我姐姐睡着咱們再回。”

說起這茬,葉妝就很不解,她撓撓頭問道:“烏廟祝說的她要死了是怎麽回事?她身體不好嗎?”

小梅花尾巴不悅的在地上掃來掃去,見她的表情實在擔心,這才開口道:“這不是你要考慮的問題。她不會死,我也不會同意讓其他人養的。”

葉妝對別人的家事也不是特別在意。

單就小梅花白天一副模樣,到晚上另一幅模樣,就是以她的知識水平無法理解的了。

她用鞋踢開路邊的枯葉,清出一片空地後席地而坐,靜靜的等着。

想起什麽,她繼續問道:“那怎麽看烏廟祝睡沒睡着呀?要是你不在家,她決定今晚熬夜怎麽辦?”

小梅花搖搖頭,目光悠遠的望向貞慈廟。

“不會的,姐姐的作息非常準時。她會在十一點十一分入睡,咱們等到十一點往回走就行了。”

“對了。”小梅花目光與葉妝平齊,“你跟那只水母決定以後都在一起了嗎?

人跟非人不是一路,假以時日,你會吸走她的的運氣,她會吞掉你的生命力,你們倆在一起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說這話時,她的聲音依舊和天真無邪、不谙世事的女童別無兩樣。

但聽到葉妝耳朵裏,卻品出許許多多的殘酷跟傷感。

她垂下眼眸,靜靜的望着手指上的細弱觸手。

磨砺半晌,才回答道:“不會,等《開間店吧》綜藝拍攝結束我就送她回到大海,我們兩個的相見是我意料之外的,不會有結果。”

小梅花深深的看她一眼,這一眼久到葉妝都有些心虛。

她又哈哈大聲笑起來:“提早斬斷緣分,這是最好的選擇,最好的選擇。”

又過了一會兒,月色斜斜的穿過樹梢,在地上灑下一片斑駁的影子。

小梅花跳到地上,前後弓腰拉伸着身體:“十一點了,咱們出發吧,我幫你找回海月,但希望你不要食言。”

等再次回到貞慈廟時,葉妝注意到廟裏的燈火果然全都熄滅了,一切都淹沒在黑暗之中。

烏廟祝給小梅花留了門。

她跟在黑貓後面側身從門縫裏鑽進去。

剛一進入貞慈廟,葉妝就嗅到了熟悉的、磅礴的水汽。

庭院正中的貞慈娘娘塑像,此時居然變成了海月的模樣。

準确來說,是無限接近于海月。

貞慈娘娘依舊是白色大理石質地,以一根寬長的布帶遮住眼眸。

不過她的體積從等身變成十多米高的龐然巨物模樣。

姿勢也從手捧仙桃、側身站着,換成海月平日裏盤腿端坐在水母傘蓋上的樣子。

數不清的裙帶觸手零零散散的鋪滿整個院落,有四根像裙褶的非常眼熟。

昨天水月在溪邊恢複成小水母時,傘蓋下就生出了四根新生的裙褶觸手。

這麽巨大又奇怪到處處透出詭異的雕像,在夜色下又染上一層恐怖。

被小孩看到恐怕會成為纏繞一生的心理陰影。

但在家時,巨大的海月葉妝見得多了。

此時只是比那時再大兩倍,只是從柔軟有彈性的半透明狀變成堅硬的大理石而已。

這幾天她大腦放空時,就會忍不住懷念在家時被海月貼心照顧,躺平當鹹魚的日子。

現在眼前的雕像比白天初見時更讓她感到親切。

明明是不一樣的臉,但葉妝卻像是精神被麻痹了一樣,忍不住靠近貞慈娘娘聖像。

直到葉妝手撫在傘蓋上,摸到大理石冰冷僵硬的觸感,她才意識到這不是她想見的那位水母小姐。

不過反應過來後,她甩甩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

接着拍拍水母傘蓋問道:“海月你在裏面嗎?我想見你。”

小梅花對此很有經驗。

她從旁提醒:“你這麽叫是沒用的,得揭開她的遮目。”

葉妝恍然大悟。

她仔細觀察,走到聖像正面找了個比較好下腳的位置,開始攀爬水母化的貞慈娘娘塑像。

裙帶、傘蓋被她一一踩在腳下。

可是傘蓋很光滑,葉妝腳下好幾次打滑,差點摔下去。

有一瞬間,葉妝感覺自己好像是什麽特種女兵,在完成組織下達的徒手攀爬大樓的危險任務。

等她爬過比兩層樓還高,少說有六七米的水母傘蓋,剛摸到貞慈娘娘人像的腿時。

貞慈娘娘像活了過來,揮手又把她丢了下去。

被大理石巨掌一掌拍到地上的感覺葉妝此生不願再嘗。

好在等她落地後,巨像又沉寂下去,變回大理石雕像的樣子。

“看來必須在不觸碰貞慈娘娘人身的情況下,把遮目帶摘掉。”葉妝越挫越勇,總結經驗,做起分析。

她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活動筋骨,再次出發。

這回她一口氣攀爬到了水母傘蓋頂部,她小心的繞開貞慈娘娘的身體,連她的衣擺都沒有碰到。

遮目帶在兩米五的空中高懸着,而葉妝身高加臂展也就兩米左右。

她必須很小心的在光滑的傘蓋上助跑跳躍才能夠着。

葉妝瞅準目标,一鼓作氣跑過去。

這一瞬間,她做好了扯掉遮目帶的準備,也做好了狠狠摔在地上的準備。

很幸運,她一次就成功了。

葉妝松口氣的同時雙手抱頭,希望自由落地時不要摔到她漂亮的臉蛋。

在距離地面只有幾公分時,她身體一輕。

剛才還跟晾曬的海帶一樣鋪散一地的觸手爬過來,将她攔腰纏住,與她一起對抗地心引力。

葉妝悄悄捏捏裹纏蔓延到她的整個身體上的觸手,滿意的笑了。

冰涼、軟滑,是海月回來了。

葉妝等了一會兒,但觸手依舊沒有将她松開,依舊以跳樓機安全繩的姿勢将她懸挂在半空中。

她低頭賭氣的咬了口由大理石恢複到半透明狀态的水母觸須:“海月,你弄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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