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愛
父愛
“你到底要什麽？”陳笑直接問。他還是不習慣何總這類人的說話方式，總是話中有話，陳笑不喜歡。
何潛行不置可否：“我說了，何家不會容忍自己任何血脈流露在外面的。”
陳笑想，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孩子。
什麽不會容忍任何血脈流露在外面？不過是害怕，我以後會拿這個孩子做文章。
在你的眼中，他只是一個實驗的産物，是一個試驗品，可在我眼中，他是我的整個世界。
“我會帶他遠遠離開，永遠不會再出現再你面前。”陳笑說，“我們不會來打擾你的生活，你放心，只要你拒絕親子鑒定，沒什麽能打擾你以後的生活。”想到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他突然就不能呼吸了。
何潛行眼見他的臉，越來越紅，漸漸發紫，冷冷地說：“呼吸！”
陳笑張大了嘴，想要吸氣，可惜，什麽吸不進來，他的肺像是破掉的氣球，眼前一陣陣發黑。
最後一刻，他看到，何潛行近在咫尺的臉。
陳笑醒來，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上面雕刻着幾只天使，陳笑眨眼，這個地方，是陸家的祖宅，人稱陸園，他猛地坐起來，大口喘着氣。那種窒息感，仿佛還沒消去，陳笑無比驚慌。
左手動不了，陳笑低頭，上面纏上厚厚的夾板。他顧不上其他，一心只想着找到孩子。
房門大開着，他的心沉到谷底。
當他看到房間外抱着孩子的男人時，他才知道，原來事情總能朝着更壞的方向發展。
“這孩子真可愛。”何潛行寵溺地看着孩子，抱着他輕輕搖晃着，看着孩子殷紅的小嘴吐着泡泡，一張一合，他忍不住把手指伸到孩子的嘴裏。
陳笑緩緩走向前，雙手張開，生怕他把孩子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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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潛行抱着孩子，恰似随意，走到了走廊的窗戶邊。
陳笑死死盯着他，他的手上的人質是他的一切，他不敢輕舉妄動。何潛行看着他，緩緩地把孩子舉出窗外，他的手非常穩，可陳笑生怕他有一點閃失。
孩子像小鳥一樣擺着手，他完全不知道爹爹的害怕。
“你丢啊，你不後悔你就丢啊！”陳笑撲上去，何潛行抱着孩子閃到一邊，陳笑的手在一瞬間，還是碰上了尋尋的小腳丫，整個人不受控制，一頭撞在了牆上，碰的一聲，像熟西瓜落在地上的聲音。
“陳笑！”何潛行低聲吼道，“你給我回到床上去。”
“把他還給我好不好？”陳笑輕輕地問，他語氣中的顫抖狠狠出賣着他，“你把他還給我，我就乖乖聽話。”
“不好。”何潛行說，“這麽可愛的孩子，我怎麽能放手呢。”說罷，抱着孩子掂了掂，孩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天空，高興地咯咯笑，陳笑的心卻随着孩子上下而翻騰着。
“他和你沒關系，你沒必要一定要他。”陳笑輕輕說，“他是我兒子，把他還給我。何總，有無數人，想給你生孩子的。”
“怎麽，你怕我和你搶孩子？”何潛行只輕描淡寫地說着幾個字，兩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孩子身上，好像這個孩子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
陳笑心一橫：“沒那個必要，他不是你孩子，不信，去做親子鑒定，丢臉的可是你何總。”
“那這個孩子是誰的？”陳笑總是能輕而易舉調動起我的怒氣，他怎麽能這樣睜着眼睛說瞎話，寧可用說這種誰也不相信的謊，也要拒絕我？
陳笑搖頭：“你沒必要知道。”
“在兒子和奸夫之間，選一個。”何潛行的拇指，輕輕拂過孩子嬌嫩的臉，他手上的戒指，在雪白的皮膚上輕易留下一道紅痕。
陳笑看着心疼，只能狠下心說：“我不知道，我，我喝醉了……”
“那我的孩子呢？”何潛行終于擡起頭，願意分給陳笑一眼。
“死掉了。”陳笑笑着說，眼前一片模糊，五光十色，就像身處于熱帶魚的魚缸中，四周都是夢幻般的泡泡，好像一張嘴，只能發出嗡嗡的聲響。
“死掉了？怎麽死的？”何潛行反問，他倒要看看，陳笑怎麽編下去。
“早産，發燒，沒來得及救治。”
何潛行終于惱怒起來：“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你是怎麽對自己、對孩子下的狠手？他完全能想得出來，一個挺着肚子的男人，只會被人當作怪物。他那時候完全無法分神來找他們，一想到他們會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怒火就無法抑制。
“你憑什麽說我狠心？”陳笑更加放肆地裂開嘴角，比舞臺上謝幕的小醜，嘴角都要誇張，“你毀了我的一切，我憑什麽幫你生孩子？”
“是嗎？”何潛行抱着尋尋，用寒冰似的口吻說，“這個不是沒關系，下一個，下下一個，下下下一個是就行了。”
他站起身，抱着孩子，一步步向前走，明明是往更安全的方向前行，陳笑卻害怕地往後退，一下子跌坐在地。
何潛行俯視着他，孩子也向他伸出手，往下撲，陳笑一下子跪在何潛行的腿邊，接住了孩子。何潛行沒有松手，低着頭，望向扒着自己衣角的陳笑。
“看看，這個表情。”他伸出右手，輕輕摸着陳笑的臉，“真是楚楚可憐，不認識你的人，都會被你騙去心智。”他把孩子舉了起來：“為了這個孩子，值得嗎？”
陳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你把他還給我。只要放過他，我給你生多少個孩子都可以。”
何潛行的表情緩和下來，陳笑知道，他只是喜歡看到自己向他求饒而已，把自己放到更低的位置上，他應該會更高興：“只是，想必我不配。我知道，我只是一個實驗品，何總只是想用我确定，人造生命可以成功。放心，實驗沒有什麽問題，尋尋早産完全是我咎由自取，您可以用在您喜歡的人身上，他會得到更好的照顧，——你們之間可以有更多的孩子，健康的孩子。”
“陳笑，叛徒的下場是什麽，你心知肚明。我從不仁慈。”何潛行的耐心終于用盡，他就不該期待陳笑能說出他想聽的話，“這個孩子，反正不是我的。我會把他送到實驗室的。我也好奇，人造生命，是不是和正常的人類一樣。”
陳笑知道，何潛行說到做到。對不愛的人，他向來撥不出多餘的同情心，若他真的認定尋尋不是他的孩子，恐怕真的會收回最後的憐憫。陳笑急忙改口：“他是你的孩子，你不能這麽對他。你想把他給別人，我可以馬上走，絕對會斷的幹幹淨淨，再也不見這個孩子……”
“陳笑，你知道，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愛，來源于什麽嗎？”何潛行看着态度驟然轉變的陳笑，突然提出一個毫不相幹的話題。
陳笑像個發條突然卡住的木偶：“你說什麽？”
“是孩子的母親。”何潛行自問自答，“你說，沒有母親的孩子，要靠什麽來獲得父親的愛呢？”
陳笑臉色變得煞白：“當初是你要孩子的……”為什麽要一遍又一遍強調，你不會愛這個孩子，不論怎樣，你都不會好好對他。
當初為什麽要讓我生下他呢？為什麽要一遍又一遍地否認我？
“你不願意我生下你的孩子，當初，你也可以用別人的……至少，我能帶着他走……”為什麽要騙我？讓我生出一個美妙的錯覺：雖然我們之間，沒有愛，至少我是“特別”的？
“你閉嘴！”何潛行瞬間破防，“怎麽，你寧可生下一個父不詳的野種，也不願意生下我的孩子？無妨，反正孩子也不是我的，畢竟，他只是一個父不詳的野種。”
“不，你聽完我說。”陳笑急切地說，“他是你的孩子，之前我說的都是氣話，我只是生氣你怎麽這麽晚都沒能找到我們。”
“陳笑。”何潛行失望透了，“我已經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
“那你去做親子鑒定啊。”陳笑急道。
何潛行眯着眼睛，學着他當時的語氣說：“要是鑒定出來不是親子關系，丢人的可是‘何總’！”
陳笑從沒想到，會被自己堵到啞口無言。
“他真的是你的孩子。”陳笑喃喃地說。
“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孩子。”何潛行收起了所有表情，一如初見時冷漠疏離，“若你敢再逃走，我就把他送到實驗室去。”
“不要。”陳笑抓着他的衣服，只能一遍遍重複，“他真的是你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又怎麽樣？”何潛行說，“有後媽就有後爸，陳笑，你比我更清楚吧。”
陳笑無力地垂下手。
孿生哥哥死後，陳夫人就發瘋進療養院。父親陳思賢就在外面花天酒地，三番五次想确定私生子陳書言為繼承人。陳笑在家過的極為艱難，最後迫不得已破釜沉舟，想借着何潛行，重新奪回陳家。
最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何潛行抱着孩子，目不斜視離開，只為陳笑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陳笑想要爬起來，試了幾次，腿就像廢了似的，根本動不了，他掙紮着，向前爬着，想要追上何潛行，卻永遠也追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