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要挾
要挾
陳笑被他拉着,踉跄地往前跑,兩人穿過一條紫藤花走廊,進了一棟民國時代的西洋建築,進到裏面,很快就停在一間房間前。
房門上的兒童剪貼畫已經很舊了,就像是二十年前的東西,泛着歲月特有的黃色光澤,何潛行推開門,裏面布置得比陳笑現在住的房間還要新,牆壁是最近兩年才開始流行的淡藍色,嬰兒床也是最新的款式,不高不矮,方便又安全。
陳笑的目光一直黏在嬰兒床裏小小的身影上,一點都移不開,後背被人推了一下,他一下子驚醒,轉過了頭:“看也看過了,我能回去了嗎?”
尋尋好像感受到了父親的嫌棄,小聲嗚嗚哭了起來,陳笑的心揪在了一起,可他沒法回應。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像只被遺棄的小貓,自己卻毫無辦法。
何潛行不由分說,把尋尋抱起來,塞到陳笑懷裏:“哄他。”陳笑不自覺地開始哄孩子,還瞪了何潛行一眼,被何總抓了個正着。尋尋很快就安靜下來,又睜大了眼睛,看着兩個人。都說孩子的眼睛是最純潔的,陳笑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只是輕輕地撫摸着他,好像每一次的撫摸,都是最後一次接觸。
“好了,孩子該收拾一下了。”何潛行從未見過這樣的陳笑,那種毫無保留的愛意,讓他很不舒服。陳笑的眼睛只能看着我一個人,他不由分說,從陳笑手中奪過孩子,尋尋就要張開眼睛,何潛行兩下子就把孩子晃暈了,放回小床上,順便拉響了一邊的鈴聲。
陳笑想要制止,只是尴尬地伸出手,随即被何潛行拉出房門,與女傭們擦肩而過。
兩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地毯吸收走了一切聲響,即使太陽慢慢升起,陳笑莫名升起一股寒意。陳笑忍不住環住了自己,随即感受到一股熱源靠了過來,整個人都被何潛行抱在了懷裏,裹挾着向卧室走去。
“陳笑,我發現,你還挺能跑的。”何潛行說着,把人扔進去,“一個不留神,人就不見了。”
陳笑急忙撲向門鎖,就聽到上鎖的聲音,從裏面再也打不開了。
又被鎖起來了,因為不乖,惹了何總生氣,這是我活該,陳笑坐在窗子邊,好像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他餓了整整一天,都餓出幻覺來了。
那是何總的兒子,外人怎麽敢虐待他。
從他決定逃跑的那一瞬間,兩個人,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陳笑知道,兩個人從開始就是交易關系,是他破壞了交易。陳笑一時眼花,掏出了真心,他明知道,何潛行不需要。
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在期待,在愛,在受傷,一個人演完了整整一場,卻忘記了,這場交易,輪不到他說結束。只要何總沒點頭,他就得一直演下去。
演員居然敢撂挑子不幹,自顧自跑到後臺消失不見,何潛行大概在生氣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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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笑躺到了床上,也不知道還要餓多久,他需要節省體力。
突然傳來了開鎖聲,陳笑猛地睜眼,一片漆黑,一陣刺眼的光亮從上方照來,陳笑立刻坐了起來。
何總進門,一句話也沒說,徑自去了浴室。
浴室的水聲,猶如春雨沙沙落下,陳笑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如同置身一個雨夜,大概花都開了,何潛行從浴室走了出來,擦着頭發。
“你今晚是要住這?”陳笑忍不住問。
何潛行的手一頓,眯起眼,睥睨着他:“我不住這兒,我住哪?”
“你可以找別人。”陳笑直接破罐子破摔,“我餓了一天,實在沒心思伺候你。”
“餓了一天?”
陳笑只覺得好笑,這不是他吩咐的嗎,又在這兒裝什麽裝:“是啊,何總,我知道錯了。我想何總也不是想把我餓死吧,屍首很不好處理呢。”
“陳笑!”何潛行把毛巾扔在他的臉上,“你服個軟,有那麽難嗎?”
陳笑不打算理他,自動把床讓出來,抱着被子,走到沙發邊:“我睡沙發。”
“回來。”何潛行一把抓住了他,“我不會給你借口,讓你說我虐待人。”
不一會兒,一碗小馄饨送了上來,何潛行推到他面前:“我沒有想餓你。”
“我知道,你只是忘記了。”陳笑一邊吃着小馄饨一邊說,“小人物,不值得你記得。”打一棒子給個甜棗,何總的老把戲了。
“陳笑,惹我生氣對你并沒有好處——吃飽了嗎?”
陳笑剛點了頭,又被他帶回了床上,失聲尖叫:“你要幹什麽!”
“你要是想把所有人都叫來,我也随你。”何潛行警告他。
陳笑被他困在懷裏,小聲說:“你……”他掙紮着,力氣比尋尋大不了多少。
“睡覺。”何潛行困住他的手腳。
“我去陪孩子……”陳笑說。
“我會讓你單獨和孩子在一起?”何潛行在他身邊哼了一聲,盡管洗了澡,何潛行身上還是有一股酒精的味道。
陳笑不再掙紮。
就躺在他身邊,很快就安靜了。
陳笑頸間傳來均勻的呼吸,一下下刮着。何潛行說睡覺,就是真的睡覺,規規矩矩得不像話。陳笑一直警惕他在裝睡,耳邊傳來了鼓聲,太催眠了,一陣困意席來,陳笑閉上眼睛,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拂曉。
這一次,陳笑知道了,孩子在哪。何總還在睡着,陳笑知道他的作息,一時半會還醒不來。他蹑手蹑腳地鑽出去,下床開門,回頭看了眼,何潛行還在床上睡着。他拎着鞋,很快到了嬰兒房,陳笑一個閃身進了門。
一路上沒遇到任何人。
尋尋在搖籃裏,沉沉睡着。
“小東西,你很快就會把我忘了吧。”陳笑趴在搖籃上,“都說人是沒有三歲之前的記憶的,我現在離開你,大概也沒什麽關系。”
“另一個人從小帶你,十幾年也該有感情,想必你會過的很好。”陳笑輕輕點着孩子的鼻尖,自我安慰,只要沒有我,你就會很幸福。
尋尋閉着眼,想要趕走打擾他睡覺的讨厭的手指,來回動着,就是碰不到陳笑的手指,陳笑被他逗笑了,無聲地咧着嘴,直起身子,環顧四周。
嬰兒床在正中,邊上有一對圓凳子,方便夫婦兩個人坐在這兒。屋角一張雙人椅,上面放了一人高的大熊,大熊穿着裙子,窗簾上垂着一串鈴铛,窗前是一張桌子,上面放着一張皺巴巴的紙,紙上的房間,和這個房間一模一樣。那是陳笑當年閑來無事,順手畫的草稿。
陳笑仿佛看到了,一個人把東西一件件擺好,他滿心歡喜,期待着這個孩子的到來,或許可以相信,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
“怎麽?還想抱着孩子跑?”身後又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陳笑捂着嘴,轉過身,陽光還沒能照到走廊上,何潛行的臉埋在黑暗中,整個人陰郁到了幾點。
“我就想看看我孩子。”陳笑辯解。
“你覺得,我還會信嗎?”何潛行一步步走進房間,好像黑暗中的審判者。
感受到了他身上危險的氣息,尋尋哭了起來。陳笑轉身要抱,被何潛行搶先,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懷中。他的姿勢依舊不怎麽标準,尋尋正好不舒服,哭得更厲害了。
陳笑掐着自己的手心:“他不舒服,我來哄哄他。”
“不需要你來哄。”何潛行抱着孩子三兩步跨出門,大吼一聲,“人呢?都死了嗎?”
一個女傭跑過來,急忙接過孩子,抱着孩子就往其他房間走。陳笑想要追上去,被何潛行一把攔住。
“放開。”陳笑冷冷地盯着他。他從未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看過何潛行,他臉上慣常都是假笑,這麽直白地暴露自己的情緒,還是第一次。
“不放。”何潛行牢牢抓住他,似乎有什麽特別的東西,被他牢牢抓在手心了裏。
陳笑掙紮着,掙脫不開:“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怕你?”
何潛行笑着說:“我從不敢那麽想。你膽子多大啊,老虎尾巴上拔毛的事兒沒少幹。”
“你要是敢對我的孩子不好,我遲早有一天要帶他走。”陳笑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說這樣一句。
“說白了,你還是想走。”何潛行發現,自己一直在對牛彈琴。陳笑從一開始來,就不是心甘情願,現在更是誰也留不住。
“不是我想走,是你逼我走的。”陳笑從他的臉上讀到了否認,“我說的不對?”
何潛行只當他是狡辯:“別忘了,當初是你主動的——怎麽了,得到了陳氏,我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就想着把我丢到一邊了?”
陳笑語塞,瞬間又理直氣壯:“我不欠你的。你的錢,我都還上了。”
“還?你用什麽還?”
“我參加了實驗,說好的,給五百萬……”陳笑手術的傷口似乎再次被割開一般的疼,“實驗已經成功了,事實證明,通過實驗,男人是可以生孩子的,你證明了這一點。我已經不欠你什麽了。”
“你不光沒完成實驗,還帶着實驗體跑了。”何潛行被他的理直氣壯刺激到了,“我沒要你賠錢就不錯了,還有臉提實驗。”
“你……”陳笑快被氣笑了,“何潛行,我們都心知肚明,實驗到底是為了什麽。你不過要驗證,你愛的那個人,能不能安全生下孩子,現在你也看到了,很順利,很安全。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還揪着我們不放。說到底,你也不愛他,也只是怕我借着孩子生事。你我心裏都清楚,只要你拒絕親子鑒定,我拿你沒有一點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