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憶殺

回憶殺

幾日之後。

“笑笑,你先去休息吧,剛醒過來,醫生說你需要休息。”陳夫人拉着他的手,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憔悴,她一生總是把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陳笑的腦袋上還纏着紗布,一只胳膊也吊着。醫生說經歷如此慘烈的車禍,他能醒來已經是奇跡。

陳笑的恢複狀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現在竟然還能自由活動,醫生們一刻也不敢放松對他的監測,生怕這副看似完好的皮囊下,有不為人知的傷痕。

本來陳笑是不能出院的,他自己偷偷跑了出來,管床發現打給陳夫人,陳笑已經到家了。

站在靈堂正中央,陳笑晃了晃腦袋,看着不遠處的那張相片,裏面的年輕人,笑成了黑白色。隔着一層紙面,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相互看着對方。一個的時間還在流逝,另一個卻永遠定格了。

有人想要來拉住陳笑,如同聞到了血的鬣狗,帶着好奇的神色,說着關心的話。

“我還想看看謹言。”陳笑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心思。

“笑笑,別這樣。”他父親陳思賢說,“你身子還沒好,趕緊回去休息,謹言要是看到了,一定很生氣。”

陳笑置若罔聞,來來往往,很多人。陳氏集團的招牌,足以招來很多人。如果陳謹言還活着,知道這麽多人來看他的熱鬧,一定很生氣。

嗡嗡嗡嗡,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湊過來和他說話,可陳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吵得人頭痛。

“你滾!這不歡迎你!”母親撕心裂肺的叫喊,陳笑茫然地擡起頭,虛虛地看向門口,那裏站着一個高大的西裝男人。

飛濺的吐沫星悉數灑到了金絲眼鏡的男人的臉上,他臉上的笑笑容凝固成了一個假面,一點也不尴尬。在四周看了兩圈,最終将目光精準地定在了陳笑臉上。“冷靜一點!”陳父想要抱住她,被她踢了好幾下,也開始發起火來,“別讓人看了笑話!”

“好啊,我兒子死了,你還想把外面的野種帶回來!”陳夫人怒罵道,“做夢,休想!”

“你冷靜點,書言只是來送送他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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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在笑話我,你得意是吧!”陳夫人一腔怒火全都撒在了陳思賢身上,對着他又打又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活着一天,這個家就容不得其他人!”

“夫人思慮過度,快點把她送回房間。”陳思賢被她抓了好幾下,也忍不住生氣了,招呼一邊裝鹌鹑的傭人們。

陳夫人這麽一鬧,大廳裏的人面面相觑,紛紛告辭,陳書言很快也跟着人群離開了,陳夫人也被人送到房間裏。

跟我來。

陳笑的腦海中浮出三個字。擡眼是一副閃着精光的眼鏡。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剛才擠得滿滿的房間似乎已經空了,他默默地離開,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世界那麽安靜,樹上傳來了鳥叫聲,陳笑好像被整個世界丢下了。

他不知道去往哪裏,只是随着本能,走到了屋子後面。這裏有一條狹窄的過道和鄰居家的牆壁只有六十公分,陳笑小時候就喜歡在這裏,兩方逼仄的牆壁,給了他無限的安全感。他蹲下來,抱住了自己。

“真是個好地方。”陳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陳笑緩緩回過頭,逆着光,一個人彎着腰,探着頭看着他。

“陳書言。”男人伸出手,“第二次見面。”

陳笑茫然地向上伸出完好的手。

兩只手虛虛地碰了一下,男人很快放開他。

“想必你已經從你母親的話中,知道了我是誰。”陳書言說。

陳笑點了點頭,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他一直處于渾渾噩噩中,母親的話在他的腦海中纏成了一團線,怎麽也理不出頭。她到底說了什麽呢?

陳書言看出了他滿眼的困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書言,你同父異母的大哥。”

“和陳謹言一樣?”陳笑說。陳書言,陳謹言,一聽就是一家人,“我才是那個外人嗎?”

金絲眼鏡似乎笑了一下,陳笑以為自己看錯了。陳書言說:“你是我們的弟弟,你原本的名字,應該是陳墨言。”他的臉上出現了一模懷念的神色,好似他親眼看到了那副場景:“在你出生的時候,不像其他人似的,你在笑,所以他們臨時改了你的名字,笑笑。”

這個哥哥,和所有人描述的都不一樣,有點琢磨不透。陳笑想,他的腦子一團漿糊,什麽都不想思考,他直接問出了一直想問的:“那天你說了什麽?”

陳書言回想了一下,然後咧開嘴笑了,那弧度,一直裂到了耳朵根:“你知道是誰救了你嗎?”

“誰救了我?”陳笑順着他的話問。陳笑知道,他只是想聽到否定的答案,不對,他想什麽呢?也許,只是想要,一個人能安慰他。

多麽可恥,陳謹言已經死了,他卻想着,有人告訴他,你沒錯。

“你哥哥。”陳書言說,“他們都沒告訴你?你能活下來,你哥把你死死抱住了,他自己被撞得稀爛。”

陳笑把頭埋入懷中。

那天的畫面更加清晰。

陳書言要出去和商場上的“朋友”一起過生日,陳笑鬧着一定要一起去開開眼。

副駕駛上的男孩,側着頭,對着孿生哥哥笑着,兩個人開着玩笑,他哥哥開着車,突然,前面出現一輛車,直直撞過來。

一瞬間,陳笑似乎望見了,對面司機發紅的眼睛,就像得了狂犬病一樣。

砰的一聲,整個世界都在翻轉。

陳笑應該什麽都不知道了,可是他感受到自己正往上飛着,瞬間世界一片黑暗,自己撐着傘,站在路邊。

一命換一命,陳謹言用自己的命,換了陳笑活下去的機會。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認識哥哥嗎?”陳笑小聲問。

陳書言說:“是啊,我們很久之前就有聯系,他死之前聯絡我,才能及時救下你。”

陳笑腦海中的疑惑脫口而出:“為什麽打給你?”不是應該直接報警嗎?說不定兩個人都能得救。

“大概他覺得我比較可靠吧。”陳書言說,“別內疚,他早就預感到這一天。”他的話不是安慰,更像是事實,只可惜,此刻的陳笑并沒有聽出來。

如果他能再成長一點,和陳謹言一樣,就能發現其中的不尋常了。

“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陳笑突然說,“我們小時候的心靈感應,突然就消失了——上大學都不在一起,那天也是我突然心血來潮……”

“沒什麽是心血來潮,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陳書言的眼鏡裏閃過一道光亮,他拿出手機,“我們加一下好友,我有預感,你有一天,還會聯系我。”

陳笑摸了摸口袋,沒有帶手機。

“算了,我能查到你的賬號,記得通過一下好友。”陳書言說着,拍了拍陳笑的肩,等陳笑擡起頭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好像只有一瞬間的事,一陣鳥飛過,陳笑的耳邊傳來了翅膀撲簌簌的煽動聲。

頭上只剩下窄窄的一條天空,灰蒙蒙的,也沒有雲,也沒有陽光。

每一個人都看出來了,陳笑根本無法掌控陳氏,父親動了小心思,想起了自己的私生子。當年為了娶陳夫人,他和已經懷孕的女朋友分了手,任由長子陳書言成了私生子。

千裏送書,言情兩行。

陳夫人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局,陳氏本來就是在她父親的企業上發展起來的,怎麽可能白白給了一個外人?她瘋了,她寧可毀了陳氏,也不能讓它被別人偷走。

陳笑努力成長着,他中斷了自己心愛的民俗學業,轉而學習金融和工商管理,默默承受着母親的責備,如果,他能和哥哥一樣,挑起這個家的大梁,那是不是一切都會井然有序起來?是不是陳氏就不會崩塌?

那天,陳書言将他帶到何潛行面前。

陳笑終于心安了,我也找到了自己的“用處”,看,哥哥,我也用我自己的方法,守護了陳氏。我會守着它,因為它原本是屬于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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