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清醒一點
你清醒一點
陸家的房間門,用的都是從美國運來的橡木,當年流行西洋東西,刷上清漆,實打實的料,用了一百年,還完好如初。
厚重得如同墓門。
如果這真的是一處墓室,那我們也算是白頭到老了吧。
何潛行用眼尾的餘光,看着陳笑吹胡子瞪眼,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将陳笑的被子掀開來,又躺在他的身邊,順便上下其手,故意暧昧而又婉轉,嘴上卻依舊在說:“別說我,你和朱斐然又何嘗給我做了一個好榜樣?”
電話那邊的朱斐然都聽出了又不對勁的地方:“何潛行,你在幹嘛?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在想哪樣?”何潛行故意說,他偷偷瞄着已經變成大蝦的陳笑,內心已經笑成一朵花。
果然,就像我想的那樣,陳笑根本沒有死。
他的魂魄,一直就在我身邊。
何潛行絕對是故意的。陳笑抱着胸,坐在他的床尾,要不是現在碰不到何總,他一定要狠狠錘他一頓。
“行了,也該出來見一見那些人了。”何潛行對着電話,平靜地說。陳笑沒死,他沒必要緬懷過去。
就好像剛剛發瘋的不是他一樣。
“你還好吧?”朱斐然的聲音帶着遲疑,陸巡跟了一句:“一個大男人,成年了,他能有什麽事。”朱斐然還要說什麽,何潛行已經挂上了電話。
好久沒休息好了。他死死地抱着陳笑,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又不經意地瞟了陳笑一眼,閉上了眼睛。
這一眼,陳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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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時候,祖堂那邊的舞廳,擺了長長的桌子,和之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同,這次來的人三三倆倆,還沒有桌子上擺着的食物多。
生死看淡,簡單四個字,做起來那麽難。
雖說妖精們大多天性薄涼,可面對朝夕相處千年的同袍,死在自己的面前,多多少少會寂寞。
無常。好幾個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
金色的液體傾瀉而下,室內搭了一個小噴泉,淌的是金色的酒液,敞開供應,喝多了,倒在地板上,會有女傭把人拖下去。
陸巡每天晚上都會來這裏用餐,他只淺淺喝兩杯,極為克制,朱斐然還在房間裏等着他。
本來他想和朱斐然一起共進晚餐,被朱斐然勸住了。這個特殊的時候,陸家需要人坐鎮,陸家家住出面,能安撫人心,也能把握,每一個成員的情況。
今天何潛行也來了,他坐在陸巡身邊,皺着眉頭看着周圍四仰八叉躺着的醉鬼們。這回去又是一身味道,也不知道陳笑能不能聞得到。
“你能出門,我很高興。”陸巡一邊切着牛排一邊說。他喜歡的是中餐,這種帶血的牛排,是這幾天才開始看上的。
“我們這次讓他們看到了厲害。”何潛行也學着他的樣子,讓女傭上了牛排,“應該不敢硬拼,會繼續在股市上惡心我們。”他将打出來的文件推到陸巡面前,腦子裏,卻是和嘴巴裏說的完全不同的內容。
也不知道,陳笑會不會覺得餓。
這麽多天來,我只給他喂過一點水,今天讓女傭打一點泥,看看陳笑能不能吃下去——不對,要不然直接輸液比較好?
何潛行有些猶豫不決,又不自覺瞥了一眼撐着下巴坐在桌邊百無聊賴的陳笑。
陸巡匆匆掃了眼,可行度很高,只是部分地方需要添加細節,落地還是需要商榷,他一擡頭,就看到何潛行的眼睛快速瞟向虛空,動作快到讓人以為只是眼球在活動:“我想問,你一直在看什麽?”
“沒什麽。”何潛行說,聲音略微上揚。
陸巡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麽,電話響了一下,朱斐然給他拍了自己晚上吃了什麽。陸巡看着面前空掉的盤子,決定把工作帶回去完成:“我先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何潛行也站起身。
陳笑被迫跟在他身邊。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跟着“身體”前進的,沒想到,一直跟着的是何潛行。
“那要先換身衣服。”陸巡帶着他,走到更衣室。朱斐然對味道太敏感了,這麽重的酒味,他不喜歡。
何潛行沒有異議,陸巡進了更衣室:“你不進來嗎?”
“不了,你先吧。”何潛行站在門口,他的身邊,就是陳笑。
陸巡呵呵一笑,拍了他的胳膊一下:“你以前可不是這樣。怕什麽,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何潛行也呵呵一下:我老婆怎麽能看別的男人換衣服?
兩個人很快就出現在了朱斐然面前。
朱斐然看到回來兩個人,只是眨了眨眼:“正好,我準備了三份茶點,飯後甜點一起吃一點?”
“再來一份吧,有點區別對待。”何潛行說。
朱斐然:“還有誰要來嗎?”
何潛行坐到他對面的雙人椅上,陳笑也只好坐到他的旁邊:“你不給陳笑準備,我和陳笑都會傷心的。”
朱斐然和陸巡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都浮現出不約而同的擔憂:“你說……陳笑?”朱斐然補充一句:“他在哪?”
“陳笑他一直都在。”何潛行指着陳笑說。
“他在哪?”陸巡對着陳笑的方向,那裏依舊什麽都沒有,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何潛行扭頭看向朱斐然,陸巡這老狐貍,說什麽都有可能,他只相信朱斐然,朱雀代表了真實,只有朱雀才不會說謊。
朱斐然同樣對他遺憾地搖了搖頭:“我也看不見。”
光芒從他的眼中一點一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熊熊烈火,他狠狠地捏着朱斐然的肩:“你怎麽能看不見!”
“何潛行!”陸巡一把把他推開。
“陳笑死了,你再等等他。”朱斐然的眼睛也被點燃了,“我都不知道,從來了這麽多次,你依舊什麽也做不好。”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找他?”何潛行的眼睛突然變成豎瞳。
陸巡怒喝:“很好,會拿自己威脅人了?你就忍心這麽和朱斐然說話?”
“我又不是正兒八經從他肚子裏鑽出來的,我不過是綜合了你們的血脈,實驗的結果!”何潛行再也聽不下去了,“朱斐然,你真的!”
朱斐然擡起頭:“陳笑已經不在了,你要接受這個事實——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為我好?”何潛行一腳踢翻了桌子,茶點散落一地,“你現在才開始說這些話不覺得虛僞嗎?”當年你說這句話,我信,我現在早已不信了。
有些事情,自己做出來都不相信。
“不管你怎麽想,我是愛你的。”朱斐然喝了一口茶,幸好剛才茶幾翻的時候,我已經把被子拿起來了,不然現在連口熱水都沒得喝。
“愛我?”何潛行在屋子裏打轉,被困住的雄獅,只能在方寸之間盤旋。
“沒有一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朱斐然看着他焦急的樣子,不緊不慢,“多少而已,在沒有其他幹擾的情況下,我不介意愛你。”
這話,說的很凄涼。
凄涼到陳笑覺得,如果我是何潛行,一定會忍不住把朱斐然教訓一頓。
朱斐然真的愛這個世界嗎?連自己孩子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愛的人,真的能好好愛這個世界嗎?陳笑不知道,只是大為震撼。
何潛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朱斐然示意陸巡,陸巡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把文件放在了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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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又安靜下來。安靜得像一個大型的,等比例娃屋。
朱斐然就是被收藏起來的娃娃,平日裏只要喝喝茶,擺出主人喜歡的樣子,也只能擺出別人喜歡的樣子。
“陳笑。”朱斐然放下手中的茶杯,他面對一片空白說,“我知道你在。”
他沒說謊,他只要說出一部分“真實”,就足以産生足夠的“錯覺”,人的腦海中可以不全一切不明朗的信息。
但他能感受到,另一片生命的存在。
那種凝聚在空中的粒子,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排列着。那裏有一個超出他以往認知的“生命”存在。鬼魅一族,魑魅魍魉。朱斐然眨眨眼,傳說中嘴邪惡的生物。
林芷青身上有着鬼族的血統,她和陳笑身上的氣息如此相似。
陳笑能變成厲鬼,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陳笑在一邊,安靜地聽着。他不知道,為什麽朱斐然能精确地找到他,明明,他們都看不到。
“你要是想離開,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正是一個好時機。”朱斐然說,“我能保證,何潛行再也找不到你。”
!這和剛才說的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
陳笑想要說話 ,一個字都發不出來。他伸出的手指,輕而易舉地碰到了朱斐然的手。
“我忘了,你現在什麽都說出不來。”朱斐然又喝了一口咖啡,手背上好像有什麽癢癢的,“你能碰到我,卻碰不到何潛行?”
他快速分析着,猶如最精密的儀器,處理什麽事情都可以游刃有餘。
“如果你同意,就在半空中畫一朵花吧。”朱斐然說。
陳笑試着在空中畫了一朵花,朱斐然點頭:“嗯,我看到了。”
陳笑擡起頭,真的能看到?不會是炸的吧。陳笑悄悄繞到他的身後,空氣中又出現了一絲波動。
沒想到朱斐然又一次極其精準地找到了他的方向:“你又畫了一朵花?”
……這下子,陳笑相信,朱斐然是真的能夠感知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