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個孩子

第二個孩子

陳笑的身體并沒有腐爛。

何潛行拉開窗簾,月光下,他的面頰發出柔和的光。四下裏,卻沒有他的身影。

我把他忘在了朱斐然那裏,何潛行想,電話打了進來,他掐斷了幾下,來的人锲而不舍。

會吵到陳笑,何潛行接起了電話:“你最好有什麽重要的事。”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來人醞釀了半天,終于在何潛行不耐煩之前,吞吞吐吐說了出來。

“我哪個都不想聽。”

“都和陳笑有關。”對面的重明說,“盧卿想和你說,我覺得,關于陳笑的事情,還是我跟你說比較好。”

何潛行丢下電話,捂住了臉,他哪個都不想聽。

電話裏還在不斷傳來聲音,聽筒模式下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裏,像是鬼魅的尖叫:“陳笑懷孕了。”

我早知道了。何潛行心說,他身上散發出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麽別的東西,附身在他的身上。

“可是那天我們最後一次為他的身體檢查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怪事,我一直沒跟你說,最近才确幸。他已經死了,可他腹中的孩子還活着。”電話裏依舊傳來啪啪啪的聲音。

何潛行猛地擡起頭,看着陳笑的腹部,就像在看一個奇跡。

“你知道着代表什麽嗎?”重明的聲音又狂熱起來,那聲音格外大。

我當然知道,生死之間的界限,從來沒那麽分明。何潛行說:“一命換一命。”

孩子死去,陳笑活過來。

————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朱斐然似乎能看出陳笑在想什麽,主動說出來。

陳笑吹着自己額頭上的頭發:原來你也知道啊。

“有多少能力,就要背負多少責任。”朱斐然走向被何潛行踢翻的桌子,将它扶起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我不能偏愛某一個單獨的人。”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一直在這裏?”

陳笑:你一只養在屋子裏的金絲雀,還想去哪兒?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能走出這兒嗎?”朱斐然說。

“因為你已經死了。”陳笑說,他的聲音如同水琴,回響在這個寂寞的空間裏。

朱斐然吓了一跳,沒想到,陳笑早就知道了。

“我很早就知道你已經死了。”陳笑的身影漸漸顯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确認了手心的溫度,“我曾偷聽過何潛行的話,他為了複活你,一直在進行秘密實驗——既然你已經死了,我面前的你,應該只是鬼魂,或者3D影像?不對,影像不會有如此真實的感覺。”

“這裏是屬于亡者的世界。”朱斐然說。

“所以,其實我也已經死了?”陳笑依舊抓着他的手,深怕一個不注意,他就溜了,“所以我才能短暫從何潛行身邊離開,留在這兒。”

朱斐然歪着頭,仔細打量着陳笑,他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你好坦然。”

“沒什麽好害怕的。”聰明人都是這樣,與其在這兒抱怨,不如想想這會兒到底要怎麽做,“我現在和活着也沒什麽兩樣,而且,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很特別的事情。”

“什麽事情?”朱斐然眼睛一眯,“比如說你哥哥陳謹言?”

陳謹言?

這又關陳謹言什麽事?

陳笑被他的話攪得一團迷茫。

“你好好想想吧。”朱斐然又恢複了那副淡然的表情,天地的裁決者,可以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不能太多,“想想你剛接受實驗的那些日子,看到了什麽。”

陳笑冷靜了下來,眼前這個,不像是朱斐然,卻在他的話中,不自覺,回到了過去。

————

兩年前。

陳笑從未踏入過何總的書房,盡管他知道,那裏一定有什麽。

要贏得何潛行的信任,一定要不看不聽不想。該聰明的時候聰明,該傻的時候傻。

現在,我要做一個自作聰明的蠢貨。陳笑想,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去瞟那攝像頭,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走進了何潛行的書房。

他走到書櫃邊,仔細看着每一本書的封面,好似他有透視眼,能穿過書脊,一眼看出裏面寫了些什麽。

終于,他拿起了一本書,一本手工書,陳笑記得,第一次見到這本書,是在一個鄉間別墅,現在,他回到了何潛行的書房中。

一張照片,從這本書中掉了出來。

“原來,我的一切都是笑話。”陳笑看着照片中滿臉陽光的男孩,喃喃地說。

鏡頭捕捉到最美好的那個畫面,抱着籃球的男孩,聽到有人叫他,突然回頭,被猝不及防地拍下。

難怪,陳書言說,最後我一定可以勝利。原來都是因為我的這張臉。這世上沒有比我更像陳謹言的人了,原來,他的白月光,就是陳謹言。

陳笑只覺得荒謬。

這世上居然有這樣巧合的,原來只有小說才需要邏輯,現實不要。

我只是嘴上說着恨他,沒想到,他是真的恨我。陳笑想。無數紅色藍色閃着光,向他席來,那尖銳呼嘯而過的聲音,刺痛着他的腦門,他抱着頭,慢慢蹲了下去。

陳笑不停錘着頭,怪不得是我,我在他面前拙劣的表演,一定很可笑。

怪不得他一定要收購陳氏。

怪不得不論我怎麽做,他都不滿意。

怪不得他那麽讨厭我,卻不放手。

我越表現得像,越在提醒他,是誰害死了他的白月光,是誰妄圖妄圖鸠占鵲巢魚目混珠,他就越恨我。

————

陳笑猛地擡頭。

真相如此醜陋,卻總有人打着善意的謊言,不斷喚醒它。

“嘴上道貌岸然。”陳笑指着朱斐然,越來越憤怒,他發了瘋一樣去攻擊朱斐然,“如果不是有你們這樣的父母,何潛行該成為一個多優秀的人?你們毀了他,卻說是為了大義。”

去他的天下蒼生。

“你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去愛?憑什麽覺得自己會愛天下蒼生?”陳笑只覺得好笑,“你配嗎?你配嗎?”

朱斐然的臉色更加蒼白,越發像一個木偶:“如果我都不喜歡他們,那陸巡就更不可能愛他們了。”

朱斐然一直自顧自說着話,就像在演一場獨角戲——“朱斐然,陳笑還在?”陸巡皺着眉頭問,“你知道何潛行喜歡他,你不應該這樣騙他。”

陳笑立刻收住了身形。

“朱雀無法撒謊。”朱斐然說着,垂下眼,“你們真不愧是父子,自私的一模一樣。”

陸巡狠狠地啃上他,扯着他的頭發,撕咬如同一只發瘋的野獸:“你不能想他們,你眼中只能有我。”

朱斐然喘着氣,看了一眼角落,似乎在對陳笑說:看吧,我說的沒錯,他不愛孩子。

沒什麽愛是天生的、無私的。

陳笑此刻,終于明白了,“孩子的重要性,來源于他的母親”,這句話真正的意思。

一切都是朱斐然。一旦朱斐然失去了他的地位,那何潛行與林羽生,自然就不重要了。陸巡可以有無數個孩子,而朱斐然活着的孩子,只有三個。

何總那句話,不是什麽警告,而是感嘆。

原來我一直錯怪他了。陳笑不自覺地玩着手中的葉子。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要去看一看何潛行,告訴他,我愛你,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你已經是我血脈中的一部分。

不止是孩子,我也愛你。

希望現在還來得及,我愛這個孩子,我也愛你,我願意分出我有限的心,來安撫你的情緒。

陸巡不愛你,我來愛你。

即使你不需要我的愛。

————

陳笑飛快地往何潛行的房間飄。如果這個時候,他是這個故事的主角,那天上應該下着傾盆大雨,無數的困難阻擋着有情的兩人走向HE。此刻走廊外的月亮卻格外明亮,漂亮得一塌糊塗。

橡木門根本阻擋不了陳笑的身影,他鑽了進去。

他從門間穿過——“陳笑懷孕了。”

我,有了。

無數個念頭從他的腦海中閃過。陳笑只覺得一道驚雷從天上劈了下來。

“一命換一命。”何潛行冷酷地說,“用孩子的命,換陳笑的命。”

何潛行突然感到了熟悉的氣息,他轉身,陳笑捂着嘴,眼睛裏全是月光的碎片。

何潛行的臉抽搐起來,他想要笑一笑,卻只是牽起了一邊的嘴角。

“我們要有第二個孩子了。”何潛行舉着電話,假裝鎮定地問,“你說,他叫什麽名字好?”

兩個人相對無言。何潛行的心跳的飛快。

陳笑聽到了,他會怎麽想?他一定又胡思亂想了……“我……”他剛說出一個字,比蚊子哼還小聲的一個字。

“酒酒。”陳笑的舌尖上全是苦澀,“陳醉,小名酒酒。”

“他會健康長大,不會像尋尋一樣,他會從小就備受寵愛。”陳笑暢想着美好的未來,這不能只是一場黃粱,陳笑暗暗警告着何潛行。

他曾偷聽過何潛行和重明的商議。

如果不是因為聽到這段話,他永遠也無法下定決心離開,即使知道何潛行不愛他,即使知道何潛行恨他。

他也準備用一輩子去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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