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有緣無份
有緣無份
一張紙條,突然出現在了房間裏。就那樣憑空出現的,好像空氣中的灰塵,突然凝聚成了實體,出現在陳笑的眼前。
寫紙條的是洛·女裝大佬·朱斐然替身·依依。
字跡同朱斐然一模一樣。落款挑明了是洛依依,約他去泳池,關于他兒子的一些事,想要和他商量。
洛依依在陸園是個特殊的隐形人,朱斐然出現的時候他就消失,最近他又活躍起來,不知道又要出什麽事。
陳笑看着躺在床上安靜的自己,嘆了口氣,關上房門,就算再不想去,涉及親兒子,還是要見面的。
泳池離他們住的地方,有一些距離,從很遠的地方,就聽到了喧嘩聲。轉過樹叢一看,燈火輝煌,酒瓶子甩了一地,四下到處滾着。游泳池裏的水散發着五彩顏色,像是一大缸雞尾酒,空氣中薄荷、檸檬混合着酒精、香水的味道。
鬼都能熏活過來。
頭暈腦脹的陳笑巴不得自己沒從朱斐然那兒回來。
每次從朱斐然那裏回來,他都能得到點“特別的禮物”,比如這次,陳笑就可以離開自己的身體,脫離何潛行的掌控。
“陳笑!”躺椅上一個人,朝着他大幅度揮手。
陳笑遠遠地看着他。
“我能看到你。”洛依依說,“朱斐然擴大了他的領域,現在你和我們沒什麽兩樣。你可是他第一個破例的。”
陳笑有些震驚,擴大領域,朱斐然要付出多大代價,不難想象。
或許他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冷血。
陳笑坐到他身邊:“尋尋呢?”
洛依依用吸管喝了一口雞尾酒:“在朱斐然那兒。”
陳笑也不和他廢話,轉身就走,尋尋被丢到朱斐然那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什麽值得說的。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陳笑,過來,有些事情,你該知道。”
泳池邊有一棟小樓,洛依依帶着他,走到二樓盡頭的一扇門前。門縫間傳來消毒水的味道,沖散了那股奢靡的味道,陳笑終于覺得好了一些。
屋裏傳來了何潛行的聲音:“陳笑失憶了。這個時候,再不處理掉這個孩子,等過段時間,他的肚子真的變大了,就沒辦法再遮掩什麽東西了。”
“我們都知道,陳笑沒失憶,他裝的。”重明說,“就算他不是裝的,聽到這消息,接受得如此坦然——你故意的嗎?他如此警告你,你為什麽還如此堅定要拿掉這個孩子?”
何潛行的眼睛眯了起來。
這不是重明第一次違背他的意思了。
上一次,是在幫陳笑逃跑的時候。
“重明,不要告訴我,你……”在打陳笑的主意?他的眼中充滿了殺氣。
重明立刻否定:“我沒有。”
他曾經有過這樣的念頭,但也只是随便一想罷了。
“就算我不打這個孩子的主意,你覺得,一個死人能生下孩子嗎?”何潛行不動聲色,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陳笑眼中,重明是他的朋友。
讓重明不聲不響地消失,确實是一件困難的事。
重明感受到了淩冽的殺氣,硬着頭皮辯解:“我沒那麽卑鄙。”
“你什麽也不用做,順其自然就好。”何潛行說。已經認定他有罪,此刻再說什麽都是無用。
順其自然,就能殺掉孩子。
重明有些慌張,何潛行不想聽他解釋。随便說些什麽,是不足以驅趕人內心的恐懼的。人類害怕未知的東西甚于一切,那是一種來自于骨髓深處的恐懼,除了不知道,還有自己的想象。
自己的想象最恐怖。
很多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林羽生就是玩弄恐懼的高手,何潛行是他的孿生哥哥,自然也很擅長。
門內的氣氛急轉直下,冷氣透過門縫,傳導到了門外,凝結在了陳笑的臉上。
洛依依站在他身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是重明。”
陳笑明白他想說什麽:是重明,讓我帶你來的。所以有什麽,不要怨恨我。
每只蝴蝶,都只是扇了一下翅膀而已。
“不要告訴他我來過。”陳笑面對着門,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洛依依剛想問,“他”指的是誰,只看到轉過身的陳笑,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他下意識後退一步,眼睜睜看着陳笑從他面前一閃而過,來不及抓住他的一片衣角,就消失在了樓梯口。
洛依依拍了拍自己的臉,聽到了身後的開門聲:“你在這兒幹什麽?”
“你管我。”他仰起頭,擡着下巴,依舊是那個驕傲的派對王後。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急匆匆地從二樓逃到泳池邊,沒有朱斐然的時候,他永遠是人群中最亮眼的星星。
“看着他。”何潛行低聲吩咐重明,似乎在說,再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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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依舊熱鬧,唯獨我是一個外人。這裏是陸園,不是他的家,他不想在這裏,随便哪兒都好,能有一個地方,呼吸一口氣。
回廊上種滿了紫藤花,陳笑進不去。幾根枝條鈎住他的肩膀,急切地挽留他,陳笑只覺得一陣灼熱,把它們都揮開了。
我的酒酒,原來我們真的沒有什麽緣分。陳笑想。
耳邊傳來歌聲,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有辦法,讓孩子活下去。”
紫藤花更加茂盛了,茂盛到要将陳笑環起來。
陳笑向着花藤的方向走過去,可無論如何,都無法再邁出一步,太熱了,肚子開始痛起來。
陳笑蹲在地上,休息了兩分鐘,終于緩過來,轉身向泳池邊走去。
派對上的人似乎都消失了,只餘下一池子水。水中出現了一張臉,這張臉,有着連朱斐然也無法企及的容顏。陳笑只覺得眼熟,越看越熟悉,越來越像何潛行。
她向陳笑伸出手,爪子之間,是連在一起的蹼,哼起不知名的空靈的歌。
“我看不見。”陳笑說着,和那條魚對視着。
“她很喜歡你。”洛依依的聲音從他身邊傳來。
人魚不是什麽邪惡的生物,硬要說的話,他們有些像陳書言,正邪不辨,善惡不分,沒什麽是非感的生物,有自己特有的智慧。
“為什麽這個宅子裏,會有……”西方神話中才有的生物?
“人魚這種生物,幾乎所有神話中都存在。”洛依依說着,他的臉突然長滿了鱗片,“心智不堅定的人,會被他們誘惑。”
是嗎?陳笑想,看着自己的雙手,不知什麽時候,手心裏出現了一把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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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花蝴蝶,在四處飛舞着,向着所有的花朵炫耀。
“頂着一張和朱斐然一樣的臉招搖撞騙,你可真是棒啊。”重明看着四下調笑的洛依依,眉頭都能夾死幾只蚊子了,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重了起來,“搶了朱斐然的幸福,你就這麽開心?”
“這張臉,不是幸福,而是詛咒。”洛依依捧着自己的臉,露出一個極其可愛的微笑,“所有人都知道這張臉是假的,只能騙騙那些什麽都不知道的外人,家裏人都知道我是一個替身,我早就不想要這張臉了。”
他的手指不斷在臉上抓着,留下一道道白痕,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這挺好辦的。”重生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剪刀,用最淡定的表情,說着嘴驚悚的話,“讓我來把你的臉皮挖掉吧,我們來換張臉怎麽樣?都不需要動用什麽特殊的本事,現在人類都有換臉的特殊技巧。”
洛依依立刻捂住自己的臉,他只是說說,他還是特別喜歡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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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笑拿着手中的剪刀,狠狠紮進了洛依依的身體。
洛依依慕然長大了眼睛,痛到倒抽一口氣,卻似乎并不怎麽吃驚,他輕輕扶助陳笑。
陳笑拔出剪刀,血濺到了他的臉上,恍若寺廟牆壁上的惡鬼。
洛依依看着他,倒向水中的人魚:“你的孩子能出生,只不過,你要能接受這樣的代價。”如同影子,滑入了黑夜之中,洛依依無聲無息在水中,消失不見。
陳笑喘着氣。
假的,都是假的。
陸園裏,怎麽能有這樣的幻境?還有誰能造出這樣的幻境?
陳笑可不相信,真的有什麽美人魚。
“真的有讓你孩子‘出生’的辦法。”另一個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陳笑回過頭:“朱斐然!”
朱斐然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陳笑雙手握着剪刀沖了上去,朱斐然散落成無數花瓣。
“冷靜一點,陳笑,我把你拉過來,有話想要對你們說。”朱斐然說,“你,還有何潛行,都給我聽好了。”
陳笑燦然一笑,緊握着剪刀:“你說。”何潛行也在這?
“生與死,不過是一體兩面。”朱斐然說,“雖然你現在已經死了——和活着又有什麽區別呢?”
四周漸漸熱鬧起來了,隐隐約約能聽到喧嚣的聲音。洛依依就在不遠處,用小拳拳錘着重明,一個玻璃瓶,滾到了陳笑的腳下。
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幻境,已經不重要了,剩下的只有安寧。
內心的安寧,才是最為重要的。他閉上眼睛,頭暈目眩,向着水中倒下,濺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這樣才能陷入永恒的安寧之中。咕隆隆,渾濁的水是那麽暖和,陳笑從來沒有比此刻更加安心,望着上方傳來隐隐約約的陽光,他閉上了雙眼,蜷起身子,慢慢下墜。
我已經是一個鬼魂了,鬼魂在水中,并不需要呼吸。
為什麽我還是感到窒息?
噗通一聲巨響,什麽重物墜入了水中,一個黑色的影子,朝着陳笑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