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節課,一直是班會

班主任沈曼教語文,是位青年女教師。人清秀,行動間透着股淡雅書卷氣。

從她每周不辍,捎來一瓶鮮妍的花束點綴在窗臺邊,溫凝就開始喜歡她了。

“根據學校的要求,這周要出一期主題為中秋佳節的黑板報。”

沈曼目視講臺下的學生,笑着問:“除了宣傳委顧夕,還有沒有同學願意報名參與?”

顧夕面色薄紅,低眉說:“沈老師,沒關系,我一個人出也行的。”

顧夕确實有這水平,他是七班唯一一位藝術特長生,國畫和書法篆刻兼修。

但還是有好幾個女生眼神晶晶亮,踴躍報名。

少女情懷總是詩,沈曼站在講臺上一覽無餘,頗有興味地總結着:

班上小姑娘帶了點兒驚慌失措的仰慕給了徐挺,餘下噓寒問暖的關懷就給顧夕了。

這樣也不錯。

依沈曼成年人的眼光看,徐挺那樣的少年還是适合出現在雲端夢裏,仰之彌高得好。

沈曼繼續說:“我周三去外國語聽課,不在學校裏,語文課暫時調給英語。”

班主任不在校!果不其然,臺下響起了小聲的喝彩。

沈曼好氣又好笑:“你們先別急興奮,周三的值日班委是徐挺吧?”

徐挺站起身,應道:“沈老師,是我。”

正巧輪到能震住場的徐挺,沈曼暗自得意着:“行,我把班級交給你了。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就去找辦公室的劉主任商量。”

他點點頭:“您放心。”

沈曼就更得意了,示意徐挺坐下後,她故作沉痛說:“還有最後一件事情。”

“經年級組讨論決定,下周一舉行一場小型摸底測試。”

“啊?!”音調拖得很長的痛苦控訴,連綿不息。

“什麽叫摸底考試?一聽就很不純潔。”

林臻很嫌棄:“我靠,紀庭柯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少裝吧你。”

沈曼太陽穴直跳,等學生們漸漸安靜下來,接着說完:“只考語數外三門,計分但不排名,也不給你們家長發校信通。”

“但是——我們班也要考出科創班的風采來。”

市九中是省內乃至全國聞名的重點中學,素質教育大背景下,實驗班的名稱設置不走尋常路,分外妖嬈。

七八.九,科創,弘文,火箭。

學生們卻一股腦洩了氣:“不排名,老師您早說啊。”

嘁,那就考呗,還能少上一天課呢。

伴着漫天星輝,晚自習課下,溫凝和何櫻肩并肩走出校園。

何櫻蹲身解着自行車地鎖,一邊問她:“凝凝,你今天沒帶手機吧?”

“嗯。”溫凝替她拿着書包,站在一旁點頭。

何櫻推着車走,白淨的小圓臉上滿是笑:“那我還是看你上了車再走。”

溫凝把長發攏在耳後,彎眉笑了:“你哪天不是呢。”

從初中起,這就成了溫凝和何櫻之間的默契。

溫凝住城西新區,何櫻住東城老區。但風雨無阻,溫凝每天陪何櫻去取她的“小寶馬”,何櫻要看她上了車再騎回家。

但來接溫凝的車,幾乎從沒遲到過。

“你騎車當心點,到家給我發短信。”

“好。”

溫凝和她道別後,鑽進了泊位內的黑色轎車裏。

路燈下,緩緩駛遠的車尾上三叉星标閃耀,S500L。

溫凝家在清江路上,距市九中十五分鐘的車程。

一走進樓道,溫凝就看見家門前的聲控燈橘色的光,溫暖安定。

是吳阿姨站在那裏等,一直跺腳的緣故。

吳阿姨臉上堆滿了笑,迎上來:“這個點一聽到車聲響,就猜到你回來了。”

溫凝歉然:“這個天還有蚊子呢,阿姨您以後別在門口等我了。”

吳阿姨一疊聲地應好,但下次總還在等的。

吳阿姨徑直進了廚房,隔着推拉門囑咐着:“凝凝,你先去看看奶奶。老人家硬等你不肯睡,我給你熱點夜宵。”

“好,謝謝阿姨。”

溫凝取了放在茶幾上的降壓藥,輕輕推開了卧室門。

“奶奶——”

卧室裏,窗紗輕拂,晚風送涼。老舊收音機幽幽正放着首六十年代風靡的蘇聯民歌,《喀秋莎》。

蔣雁扶了扶滑落的老花鏡,滿臉慈愛的笑:“我們凝凝回來啦。”

“學習一天多辛苦哪,快休息休息,換換腦子。”

溫凝坐在床沿,含着笑把白色的小瓶子遞給她:“好,那您先把降壓藥吃了。”

蔣雁恍然大悟:“那凝凝你等下噢。我先把爺爺的照片收好,這個是輕慢不得的。”

蔣雁如珠似寶地把攥在手心的黑白照片收進絨布袋,塞在枕下。然後才和着水吞了兩粒降壓藥。

這一系列動作,溫凝從小到大看過太多遍了。

溫凝向後仰倒,閉目養神:“坐了一天了都,還是躺着舒服。”

“那晚上就早點睡,”蔣雁心疼壞了,趕緊勸孫女:“我聽小吳說了,每天你房間裏的燈都将近十二點才滅,這樣下去可不行。”

溫凝語焉不詳:“快考試了嘛。”

蔣雁撫着孫女的頭發,用哄寶寶入睡的口吻說着:“奶奶知道,我們家凝凝最聰明了。”

“你爸昨天打電話跟我說,要是你覺得壓力大就給你轉到國際班去,那些國際名校綜合排名還比國內高呢。”

溫凝一下睜眼坐起身,聲音淡倦:“奶奶,我真的不想去國際班。今天看完書,我早點睡覺就是了。”

沒聊多久,蔣雁也困了。端着碗桂花酒釀元宵,溫凝回房間去了。

碗裏萦繞着清甜的香,“卡”的一聲,臺燈點亮了一室。

牆上那張凝固的光影裏,年輕的女人紅裙款款,張揚嬌豔,似在笑。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屬性詳見文案。初戀治愈系,甜暖不虐,可放心食用。

如果零星片段能讓各位回憶起青春校園時代的小美好,那就再好不過了。

新文開張圖個彩頭,前兩天評論支持的寶寶們都送小紅包~

Chpater 2 ...

周三那天,從清晨起,天空就落起了淅瀝瀝的微雨,地上蓄着坑坑窪窪的小淺灘。

因此大課間陽光體育活動,臨時取消了。

平白多了二十五分鐘自由活動,班主任還不在。七班教室門前的走廊上叽叽喳喳,熱鬧非凡。

溫凝趁空餘,把《勸學》中圈出的易錯字詞一一在草稿紙上寫着。

何櫻下巴抵在溫凝手臂上,聲音悶悶的:“幹嘛不做廣播操?明明雨就不大呀。”

溫凝抿唇笑,掃了她一眼:“舞動青春就有這麽大吸引力?”

尤其是一邊做着,教導處主任還在主席臺吆喝:“高一年級!不要看別人,就是你們自己,跳躍運動極其不到位!”

想到冬季大課間的兔子舞,溫凝提前心裏一涼。

何櫻卻熱了臉,“讨厭,明知故問啊你。”

軍訓的炎夏,何櫻一眼就喜歡上了國旗護衛隊的護旗手,六班的戚陽。

相貌平平,成績中等。除了個子高,其餘很模糊的一個男生。

少女的暗戀隐秘而熱烈,溫凝也問過她什麽呀。

何櫻只是紅着臉,期期艾艾。

反正也提不起精神學習,何櫻書一摞起身,“算了,我先去搬英語報紙和默寫本吧。”

溫凝合上筆蓋,擡眼問她:“多不多,我幫你搬吧?”

“不用,報紙才多重。”何櫻笑出一對圓圓的小酒窩來,歡快地上樓去了。

但五分鐘後,何櫻是紅着眼,淚漣漣地進了班。

何櫻把報紙和默寫本往講臺上一放,低頭沖回座位上,埋着臉一抽一抽的哭着。

“櫻櫻?”溫凝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嘆息似的柔曼。

何櫻哭得更兇,死活不擡頭。

周圍攏過來一群女生,不明所以,還是溫言軟語安慰她:“何櫻,別哭了嘛,誰欺負你了告訴我們。”

“就是,大家都在的呀。”

紀庭柯從背後扯着何櫻的帽子,學她說話小奶音:“何櫻何櫻,別哭了嘛。”

女生們善意笑成一團,趴着的何櫻也微可見地抖了一下。

“我這就要批評你們了。”

紀庭柯一本正經:“娃娃音有什麽可笑的,多可愛啊。林臻一大男人還娃娃臉呢,你們就瞧不起他了?”

“胡說。”班長盧清映笑意明媚:“人家林臻一張白皙娃娃臉,可招人疼了。”

林臻正好從後門走進來,面色沉:“紀庭柯,你大爺的!”

紀庭柯肩膀直顫:“嘿嘿,那對不起了。我爸就是老大,我沒大爺。”

一連串跟說相聲似的,何櫻沒忍住,被逗笑了。

盧清映悄悄向溫凝使了個眼色,溫凝點了點頭,和她并肩走到走廊上。

原先一溜排站在走廊上,上蹿下跳的少年們詭異的安靜,面色也不大好看。

盧清映把溫凝拉到一旁,低聲問:“溫凝,平時你和何櫻關系最好,她和六班的戚陽有沒有過節?”

溫凝眼睫低垂,聲音淡:“沒有吧。”

“那六班這群男生太惡心了!”

盧清映怒從心頭起:“就是那個戚陽,當着人面譏笑何櫻胖,還說她走路扭啊扭的像……”

盧清映說不出那個詞,光想都生氣:“還拿腔作調地模仿,整個二樓的男生都在笑,真當我們七班人都死光了?”

天井式的回廊教學樓,二樓的喧嚣刺耳回蕩。

居然是,被何櫻珍藏在心底的戚陽。

溫凝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心疼酸澀和怒火都有,她對着盧清映匆匆一笑,轉身就要往樓梯間走。

“溫凝。”

溫凝停步,有人從背後叫住了她。

是被班主任“托孤”的徐挺。多管閑事,溫凝心裏煩亂,怪不得。

徐挺身後跟了一群男生走到她身側,精致微勾的桃花眼飛揚,看着她說:“別急,你忍不了,我們也忍不了。”

關上門,只要注意分寸,他們愛和女孩子怎麽逗趣都成。

但要讓外人欺負了自己班裏的女生,那不等于打他們一群大男人的臉麽?

誰能忍。

徐挺舒眉一笑,十足少年意氣:“走着。”

溫凝想,沈老師怕是所托非人吧。

——呼啦啦一群人往樓上走,盧清映一拉微怔的溫凝,跟上了。

“诶诶,何櫻你坐下呗。”

教室裏,何櫻包着一團淚就要往外走,被林臻左避右閃,擋住不讓。

“你快讓開,凝凝也上去了。”

“怕什麽啊,這麽多女生不都去了。”林臻低頭笑着,陽光燦爛:“徐挺還有那麽多男生在呢,她也就看看熱鬧。”

何櫻急了:“你根本就不知道……”

冷冰冰的溫凝能有多厲害。

何櫻一把推開林臻,咚咚咚就往樓上跑。

何櫻是個可愛的小迷糊,對誰都是甜甜的笑,在七班人緣特別好。

王姝也想去看看,被周心茉用眼神按下:“串班鬧事,弄不好是要寫檢讨的。”

“心茉,這不是鬧事呀。”王姝膽子不大,委婉反駁道:“我坐在教室裏都能聽見樓上在鬧,老師們又去開會了,總不能就這樣吧。”

周心茉輕飄飄地說:“誰惹出的事誰負責咯,蒼蠅不叮沒縫的蛋。”

還有那位冰山美人,假清冷,倒很會在男生面前現世。

周心茉知道王姝耳根軟,繼續不高不低說着:“我也是課代表,天天上樓抱作業,怎麽就沒人起我哄呢?”

王姝想了想,“嗯”了聲,安安靜靜埋頭整理數學錯題了。

二樓走廊風雨欲來,悄悄圍滿了周邊各班的學生。

六班門前一排男生雙手插袋靠在窗臺牆壁上,正吊兒郎當放着話:

“喲,樓下的好學生來了,稀客啊。”

戚陽意識到事情鬧大,縮在人群裏不敢出聲了。

七班的男生們面對面,暗暗捏緊了拳頭。

六班的班主任是分管行政的副校長張斌。

張斌平時公務忙,教學都常找年輕教師代課,班級管理就更散了。

月前,軍訓彙報演出上,六班因0.5分之差把優秀連隊輸給了七班。

也不知道六班學生聽誰說的,學校一定要讓三個實驗班裏出一個優秀連隊,所以才黑幕給了七班。

七班學生更委屈,誰還能欺負了校長帶的班?輸不起呗。

不論怎麽解釋,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大課間我們笑一笑也打擾到你們學習了?這一刻不學習能死啊。”

陸一鳴陰陽怪氣,惹來成片誇張的捧腹大笑。

靜靜等他們笑完,徐挺皺起眉,有點為難地說:“一刻不學習沒事,是你們說話太惡心了,污染環境。”

可這年紀的男生炮仗似的,一點就能燃。

陸一鳴被徐挺激得面紅耳赤,“嘴上逞能算什麽本事?是男人就用拳頭說話!”

靠在窗臺邊的男生附和,眼看就要打群架的勢頭。

徐挺忽然笑起來,華麗卻冷、妖孽橫生:“既然知道,那你們還不閉嘴?”

“打群架這種事,小時候沒玩夠?你愛逞英雄,處分自己背去。我們這群‘好學生’還要考大學,就不奉陪了。”

對面人被他說懵了。

徐挺動作潇灑,一拍紀庭柯的肩,淡淡揚眉道:“是吧?”

紀庭柯樂了:“那是,感覺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豔了呢。”

六班人鴉雀無聲。

溫凝在人群中打量着徐挺的背影,如松似柏是什麽?明明就妖裏妖氣。

陸一鳴想到趕來市裏陪讀、一心盼他能念名校的爸媽,沖動瞬間澆熄,也蔫了。

“咳,算了。”

戚陽面似火燒,沖口道:“算什麽,是你們班那個女生自己不要……”

其實,戚陽是知道樓下科創班有個微胖的女生喜歡他的。

他還曾在宿舍夜聊時炫耀過,可舍友玩笑說,長得也不怎麽樣啊。不是七班溫凝,至少也得是周心茉之類吧。

心比天高的戚陽漸漸扭曲地認為,有個平凡無奇的女生喜歡自己是件丢臉的事。

于是就有了今天。

在一群男生的慫恿和起哄聲中,他得意洋洋,惡毒地嘲諷了偷偷喜歡着他的姑娘。

“戚陽。”溫凝冷冷打斷他的話。

“我就不懂了。”

溫凝想起什麽似的,輕诮地笑了:“公開對別人相貌評頭論足的人,能是什麽好東西?”

擡頭見到人群中走來的溫凝,戚陽生生把那句“你能長成什麽貨色”的回敬,咽回了喉嚨裏。

但戚陽倒很會招女生喜歡,立即有女生從教室裏沖出來說:“我哥的事情,要你管?”

溫凝在心底笑。老同學相見,分外眼紅哪。

小學時候,溫凝開竅晚,懵懵懂懂,傻得讓人心疼。

直到上了初中認識何櫻後,溫凝才知道真正的朋友是怎麽樣的。

後知後覺發現孟芸和小學班上幾個活躍的女孩子,當年莫名其妙的,其實是在孤立她。

盧清映也不是省油的燈,天真地搶先問:“诶,你說他們怎麽總愛認什麽哥哥妹妹的?”

徐挺雲淡風輕:“預備役吧。”

孟芸不敢和周身透着邪氣的徐挺交鋒,口不擇言道:“溫凝,你又是什麽東西?你奶奶還不是嫁過兩個男人的破爛貨!”

溫凝的臉色倏然變了,她那雙本來就不愛笑的眼睛仿佛淬過火,又凝了冰。

“完了。”何櫻吸吸鼻子,面色發白。

林臻摸不清狀況,摸摸鼻子說:“不是吧。”

“我是說孟芸完了。”

在衆人的目光中,溫凝面無表情,淺霧似的飄進了六班教室。

徐挺滞了一秒,擡步跟了進去。

然後轟的一聲響,溫凝直接掀翻了孟芸的課桌。

零食、教輔資料和偷藏的言情小說紛紛落到地上,保溫杯撞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樂音,一路滾遠。

六班同學擡頭看了眼她那張過分美麗的臉,又看看遍地的狼藉,相顧無言。

孟芸眼圈一紅,“溫凝,你!”

溫凝靜靜立在那裏,容色淺淡:“我怎麽了?這是你應得的。”

一手帶大了溫凝的奶奶是她的逆鱗,誰也不能碰,一下都不可以。

戚陽卻試探着,用商量的語氣說:“溫凝,你都把孟芸東西弄成這樣了。夠了吧,少說兩句。”

“你認真的?”溫凝略略偏過臉看他。

戚陽被迷花了眼:“當、當然。你想,待會兒老師開完會回來看到,影響多不好。”

溫凝笑意幽微:“那,行吧。”

然後她一字一句說:“你全家都是破爛貨。你愛管閑事,我就原話奉還你。”

見情勢不對,徐挺眼明手快,一把将溫凝擋在身後。

聽見她在背後語聲清柔:“同理可證,還給你。我的課桌在第四組第五排靠右,去掀吧。”

戚陽的表情難堪至極,徐挺恣意地笑了,要多痞有多痞,沒一星半點尖子生的樣子。

徐挺是真沒見過這麽冷豔剛烈的姑娘,該出手時絕不含糊。

飒氣,真是美極了。

“怎麽回事,啊?”

年級主任夾着本教學指導書,迎面帶風走來,“學校三令五申不許串班,怎麽還這麽多人聚在一起?!”

二樓其餘圍觀的學生壓低聲音喊着“老劉來了”,紛紛作鳥獸散。

劉業勤瞥了眼站在六班後門內的徐挺,以及被他擋住幾乎看不見的溫凝,轉身拷問起走廊上沒走的當事人。

戚陽當先告狀:“劉老師,他們七班人看我班主任不在,都欺負到我們班上來了。”

“行了。”劉業勤瞪他一眼:“我看你們誰都脫不了關系。”

劉業勤從教近三十年,有幾分老知識分子的拙樸清高。校長和青年教師的班,在他眼裏沒區別,只有對錯之分。

老江湖三言兩語就問明了原委,當即冷了臉:“你們這群男生嘴就是欠!寫檢讨,給七班的小姑娘賠禮道歉。”

“下次再有這種情況,直接給你們送到政教處去!”

陸一鳴之流的男生鬧到一半就後悔了,這時有了臺階下,各個畢恭畢敬地給何櫻道了歉。

“孟芸,看見他們了吧。”青春期的小女生說不得碰不得,劉業勤只能稍稍緩了臉色:“你也是,寫檢讨,然後給人家賠禮道歉。”

孟芸低頭揪着手指,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

劉業勤轉臉問:“溫凝是誰?”

徐挺這才讓開,不經意似的回頭向溫凝眨了眨眼,還笑了笑。

大概是在告訴她,沒事的。

“老師,我在。”

劉業勤看見人後吓了一跳,猶疑地問:“孟芸東西是被你掀的?”

“是我。”

“那好,一碼歸一碼。你看看,人家新買的保溫杯就被你摔壞了,這得你賠給她,聽到沒有?”

溫凝從善如流地點頭。無所謂,反正她一點也不缺錢。

劉業勤走回孟芸身邊,臉色更差:“你既然能說出這種話,這時候再哭就晚了!”

“除非今天溫凝主動原諒你,否則你不道歉後面幾節課也不用上了,先學做人再學知識。”

劉業勤心裏明鏡似的,學校怎麽會教學生說這種混賬話?

改變不了的是原生家庭。

溫凝乖巧地輕輕笑:“劉老師您放心。我不會原諒她的,我要聽她道歉呢。”

“咳……”

劉業勤被口水嗆着了。今年的科創班怎麽招的?邪了門吧,各個都是狠角色。

所以最後,還是拗不過,該道歉的道歉。

七班旗開得勝,雄赳赳打道回府,只有徐挺被罰一千字檢查。

——溫凝進六班還“情有可原”,徐挺就是标準的無故串班了。

林臻一臉夢幻湊上前說:“溫凝,你真的太帥了,我決定崇拜你了。”

盧清映揮手掃開林臻,“邊兒去,溫凝是我們的!”

“就是就是。”

林臻不願和女孩子争言語高下,垂頭喪氣挪到徐挺身側。只一眼,他眼睛就瞪得溜兒圓,只差豎起兩只尖耳朵了。

徐挺這家夥被罰寫了檢查,居然還眼帶笑意,萬分蕩漾。

作者有話要說: 這情節看似荒謬,卻幾乎源于我學生時代的一次真實事件,怕斷情節寫成一章,略粗長見諒。

天好冷,碼字全憑一身正氣,請用評論溫暖一下我吧OvO。

另,周日會更的多些噢。

Chapter 3 ...

周六晚上,溫凝陪着何櫻海裏胡天閑聊,一直聊到半夜。

第二天清晨沒鬧鐘煩,溫凝卻被客廳裏飄來的一陣詭異糊味叫醒了。

她迷蒙中一個激靈,掀了被子就往樓下沖。

廚房裏油煙機排風扇大開,蔣雁見她慌急從樓梯上沖下,尴尬地扯着嘴角,帶出一臉慈愛的褶子。

還好是鍋糊了,溫凝偷偷松了口氣。

“唉,人老了腦筋都不夠用了。”

老人家是經過苦日子的人,心疼地直念叨:“昨天小吳回家前特意買的海鮮,新鮮着呢,就給我浪費了。”

“裏面嗆呢,奶奶。”溫凝把人從煙霧缭繞的廚房攙出來,“我這兩天有點上火,本來就不能吃海鮮的。”

蔣雁遲疑:“那總不能不吃早飯吧。”

只要周日在紫郡吃午飯,溫凝都是匆匆幾筷子敷衍過去,蔣雁看在眼裏。

溫凝頭靠在她肩上,笑笑說:“那我去買肯德基早餐,還是薯餅和皮蛋瘦肉粥?”

蔣雁眼酸,偏過臉拿錢包掩飾:“那行。奶奶給你錢,你過馬路一定要當心車啊。”

溫凝攔她:“奶奶,我錢夠用的呀。”

“你夠用是你的,我給你的是我的。”

蔣雁不由分說塞了一沓紙幣給溫凝,直直看她出了樓道才關上門回去。

清江路上的肯德基,因為樓上有家知名輔導機構,周末人特別多。

溫凝排着隊,擡腕看了眼手表。快九點半,早餐時間要結束了。

聽着身後年輕的女人語氣浮誇:“你家蓓蓓這次奧賽獲獎又參加夏令營,肯定保送九中了吧?”

另一位忙客氣推辭:“哪有,她學習也就一般,九中打電話跟我們說了,只能免試平行班,你家阿媛憑自己考也能上的嘛。”

“聽說今年九中一本硬達線比育英高了三十個呢……”

溫凝看店員陸續換上午餐的菜單板。心裏空落落的,沒底。

達線率、生均分、全國名校的頭銜都是九中的,而不是哪一個人的。

班主任沈曼進校第一天時就說:“九中從來不缺211和985的名校生,但請你們每個人想一想,自己缺不缺?”

缺,當然缺。

“小姑娘。”

聲音蒼老遲緩,是排隊時站在溫凝身前的老人家。

溫凝醒過神,忙應了聲。

“麻煩你了,能不能幫我個忙啊?”

老人家臉上迷茫無措,顫巍巍說着:“我兒子女兒加班去了,一個人出門眼神又不好,看不清菜單。”

“這麽多人在呢,我……我不是壞人的。”

溫凝忽然想到自己的奶奶。

蔣雁年紀大了,可還是一往無前的烈火性子。

家裏有司機有保姆,她依舊喜歡一個人揣着溫韌的照片,東逛西轉。

遇到地圖路标看不懂的,就去問問路人。

有一回蔣雁地鐵一路坐反,差點出了明市。手機又沒信號,折騰到晚上□□點鐘才回來。

溫凝急得淚眼盈盈,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廳等,下一秒就快報警了。

那時,蔣雁把孫女摟在懷裏哄,低柔嘆了聲說:“凝凝你要相信,這世上還是好人多的。”

溫凝目光軟,輕聲細語:“阿婆,您想點什麽跟我說,我幫您。”

她的想法很純粹。但願自己多幫人一分,日後奶奶出門遇到麻煩,也會有人肯多幫忙吧。

前面點單的人剛好取了餐離開,輪到了這位老人家。

老人家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我啊,牙齒不好。好多東西都咬不動,就想喝點粥。”

溫凝把幾種粥名報給她聽了遍。老人家也不是磨人的性格,很快做了決定,付款取餐。

身後那位家長陰陽怪氣哼了聲:“磨磨蹭蹭,老了麽就不要出門好了。”

“就是嘛。”

溫凝當她是空氣,施施然點完自己的單,移到一旁等。

老人家取好了餐,還沒忘謝她:“小姑娘,你人漂亮心眼也好,以後一定有大福報的。”

溫凝從店員手裏接過打包袋往門口走,“但願吧,謝謝您。”

“溫凝。”

聽見過不久的聲音,從背後叫住了她。

越過稀稀疏疏的人群,明燈下,少年的校服襯衣如雪色,眉眼安靜清晰,望向她這裏。

徐挺心裏生出一種微妙的沖動,看着她沒言語。

這溫凝還真是人如其名,又暖又冰。

“您好,下一位?”在店員熱情地舉手招呼聲中,兩人同時錯開目光。

溫凝想了想,同班同學碰面還沒招呼聲就走,确實也太沒禮貌。

等一會兒吧。

徐挺往前走了步,聲音清冽:“您好,我……”

他忽然頓住,俊眉修目間驀然浮上了一層清淺的紅。

店員姐姐看得心馳神搖,紅着臉又問一遍:“您、您要點什麽?”

徐挺虛掩着唇輕咳了聲,低低說:“我要一份開心樂園餐。”

“……”

等了有兩秒,店員姐姐标準式微笑補救道:“噢噢,我知道了!所以您要選哪只櫻桃小丸子玩具呢?”

店員眼觀六路,悄悄游移到溫凝身上,再挪回來。

穿着校服就敢這麽明目張膽。啧,現在的年輕人啊,可真……真好看。

徐挺有氣無力:“中間那只,臉上有紅暈的,謝謝。”

徐同學就這樣,妖孽不起來了。

店員手腳利落地配餐,一邊說:“東城那邊幾個營業點櫻桃小丸子都賣空了,還好你來我們店。”

“嗯。”

徐挺暗下決心,等晚上回家一定要把小侄女的糖果罐藏起來,一定!

約了遲烈、林臻他們打籃球的徐挺,今早正要出門,就被書房裏練字的爺爺徐晉喊住了。

徐晉戎馬半生,是一點也看不出筆墨渲染的文人氣,吹胡子瞪眼道:“站住!成天往外跑,這又是去哪兒瘋?”

徐挺倚在門廳邊勾唇笑,說:“爺爺,我去打籃球,您要不跟我一塊去?練字這活兒太風雅了,真不适合您。”

這副模樣落在老爺子眼裏,簡直是一身桀骜不馴的痞氣,混不吝。

“你說你這像誰?”徐晉氣不打一處來,萬般無奈道:“你爸你媽都是知識分子,斯文得很。”

陪曾孫女看動畫片的徐奶奶“噗”的一聲笑了,瞥了他一眼:“老頭子,你說随誰。”

徐晉一向嘴硬心軟,最心疼小孫子,卻也喜歡敲打他。

徐晉是鬥争中成長的老狐貍,當即招手把曾孫女喊過來,笑得和藹極了:“綿綿,你不是要個什麽玩具嘛。小叔叔要出門了,趕緊讓小叔叔給你買。”

姜還是老的辣。徐挺悄無聲息往門口退了步,眉微擰。

綿綿葡萄似的眼睛撲閃撲閃的,抱住他的腿撒嬌:“小蘇蘇,你給我買嘛。”

徐挺蹲身,豎着手指糾正道:“是小叔叔。”

“小蘇蘇!”

徐挺扶額:“停。買,我買還不行麽。”

得了小叔叔應允,綿綿小蝴蝶似的歡快地撲進了徐晉懷裏。

徐挺越想越躁,燙手似的把小丸子丢進了袋子裏,視線不着痕跡地往溫凝身上帶。

溫凝很配合沒笑,善解人意地說:“沒關系的。”

徐挺設想過被她打趣的一百種回複方式,卻沒想到溫凝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看見只當沒看見。

徐挺的懊惱不減反增,薄唇抿成一條線,“你怎麽會覺得我喜歡這個?”

溫凝說:“因為她很可愛。”

徐挺滔滔不絕,自證清白:“那可愛的多了,虹貓藍兔還機智,猴哥還酷,小哪吒還上天入地呢……”

“我是買給小侄女的。”

說完,徐挺忍不住在心底靠了一聲:真可怕,我什麽時候跟林臻似的,成話痨了。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家長們自以為小聲的指指點點起來:

“喲,你看這九中也有不學好的诶。”

“誰說不是呢,我聽人家說九中搞什麽素質教育,早戀都不抓的,還是要小孩自覺……”

徐挺一揚下颔冷冷看過去,鋒芒畢露,那兩人瞬時不說了。

溫凝暗嘆,這作風,誰能想象出這家夥是個拿校級獎學金的人呢。

她低眉輕聲說:“那我回家了。”

溫凝漆黑的直發落在纖細肩上,身形籠在水藍色連衣裙裏,如一根脆弱美麗的孔雀翎。

徐挺偏過臉望着地上的方格磚,忽然問:“你往哪條路走?”

“我是說這是條新路,馬路寬車多,挺複雜的。”

溫凝以為他還在為開心樂園餐尴尬,了然微笑着說:“我就住附近。還有,今天的事我一定當沒看見。”

“再見。”

溫凝向他一點頭,沒等他答,就安靜轉身走了。

秋日的陽光幹燥溫暖,微風輕拂,徐挺耳機裏聽着歌,輕松惬意伏在風.騷的碳素藍山地車上,穿街過巷往籃球場去。

碎金從梧桐樹葉間灑落,躍動在少年年輕蓬勃的身軀上。

風裏送來了他不明情緒的低聲抱怨:

“為什麽當沒看見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OS:

溫凝:(冷漠)你話真多。

徐挺:(允悲)凝凝你聽我解釋!

溫凝:(冷漠X2)我就說你話多吧。

徐挺:……%¥#*&@!

廣而告知一下下,本文會在周末改名為《綠牆邊的少年》,順帶換個新封面OvO~

Chapter 4 ...

紫郡是明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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