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中夢
夢中夢
陸骁沒有頭緒,他覺得這次一定又是夢,這個真假參半的世界迷霧重重,他分不清。
他躺回去,強迫自己入睡,也許再次醒來林言夕會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可是陸骁睡不着,焦躁夾雜着恐慌感在寂靜的黑暗中逐漸放大。
上一次他在度日如年的夢境裏過了一個月,這一次又要過多久?
他一不做二不休,咬着牙把林言夕的屍體拖入浴缸,放了一缸熱水泡着。
接着他換下床單、被套甚至連枕套也拆了下來,打包了林言夕所有的生活用品和為數不多的衣服,在垃圾車到來之前扔進垃圾桶。
然後他把家裏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企圖抹掉所有林言夕存在過的痕跡。
現在只剩下屍體了,他進了浴室,只一眼便吓得渾身哆嗦——肥貓正在舔舐林言夕的嘴唇,他忘了家裏這只貓與林言夕最親近。
肥貓突然張口咬在林言夕嘴唇上,撕扯下一塊。
陸骁像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
他不知道,貓會吃掉死去的主人。
陸骁揮手趕走肥貓,鎖上浴室門,蹲在浴缸前細細地看林言夕。
“這次也是夢對不對?和上次一樣,等我處理完所有的罪惡,你就會回來了,對不對?”
陸骁用手指描繪林言夕的五官,細巧挺秀的鼻子,烏黑濃密的睫毛,淺棕色的眼睛看向陸骁時總帶着光,可現在她雙目緊閉,仿佛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陸骁啜泣:“言夕,你知不知道,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愛上了你,眼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覺得你那樣好看,只想時時刻刻與你在一起,你與別人多說一句話,多笑一次,我就如同螞蟻噬心般的痛,我想要你,想你只屬于我一個人。”
淚珠順着臉頰滑落,滾進了浴缸裏,濺起一片小小的漣漪。
陸骁探着頭去夠林言夕的唇,他吻着她,在唇與唇的碰撞中呢喃:“快點結束吧,言夕,你快回來,我受不了了。”
半夜,陸骁驅車終于在城市邊緣找到一處又偏又靜的樹林。
他忍着痛,一鍬一鍬地挖着。
像在夢裏掩埋肥貓時一樣,他抱着林言夕的屍身,小心翼翼地放進挖好的坑裏,填回土,恭恭敬敬地對着墳包鞠了一躬,轉身沒入黑夜中。
他開始蹲守已經多年不看的城市新聞,在微博裏瘋狂刷新本地熱點。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陸骁接到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他看着來電號碼六神無主,電話被自動挂斷,在他還沒有喘過一口氣時,手機再次響起。
旁邊的同事不解地提醒問他:“小陸,怎麽不接電話?”
沒人知道他有多害怕。
他胡亂地沖人報以歉意,快步走到無人的走廊,劃開通話。
“陸先生。”來電的是冷醫生。
陸骁新生般大口呼吸,被嗆地猛咳。
“沒事吧陸先生?”
陸骁盡量平複氣息:“沒,沒事,冷醫生怎麽了?”
冷醫生關切地說:“身體不舒服要及時就醫,不能硬抗,啊,對了,我看了一下日程,下周你該複診,不過我下周去外地做3天講課,你可以本周五下午3點來,或者我回來以後再和你另外約時間?”
陸骁已經恢複如常:“哦,沒事,還有藥,等你回來再約吧,不着急。”
“那行吧,回頭聯系,不打擾你工作,再見。”
他看診一向有林言夕陪同,陸骁還抱有一絲僥幸。
肥貓好像察覺了家裏的不同尋常,連着幾天不吃不喝,肉眼可見的消瘦,陸骁倒掉了前日天放的貓糧,開了罐貓罐頭,拉開拉蓋的一瞬間肉香撲鼻,陸骁放下罐頭沖進廁所吐得昏天黑地。
電視裏新聞主播面無表情的念着新聞稿,屏幕左上角放着一張打了馬賽克的照片,陸骁回頭看了一眼,認出來那是他挖坑掩埋林言夕的樹林。
難道這次不是夢?
陸骁在廁所聽見新聞播報結束時停止了嘔吐,眼淚不受控的流下,他擡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雙目赤紅。
最終他蜷縮在洗手池邊淚幹腸斷。
電視裏節目換了一茬又一茬,肥貓也耗盡了體力虛弱地躺在貓窩裏等待最後的歸宿,陸骁渾渾噩噩地走到客廳,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看,他記得上次在這裏要了林言夕後,林言夕氣惱得一天沒理他,林言夕最怕高。
11樓,是夠高,從這裏跳下去必死無疑。
陸骁打開窗戶,聽見肥貓在身後虛弱地叫喚,他回頭沖肥貓抱歉一笑,爬上了窗框。
......
林言夕打開門看到的就是一幅這樣的場景,她心頭狂跳,一個箭步沖過去把正欲往下跳的陸骁攔腰抱了下來,兩人跌落在地。
陸骁不可思議地凝視林言夕,好像一個錯眼她就會再次消失:“你”,他顫着手去拂林言夕的臉,“你怎麽……”
林言夕心驚過後暴怒,吼道:“陸骁,你是不是又沒有吃藥。”
陸骁不理會那份怒氣,只傻笑着凝視她。
衣服被粗魯地撕扯開,陸骁低頭咬着林言夕的唇。
林言夕在陸骁癫狂的眼神裏沉淪。
肥貓被兩人的糾纏聲驚醒,眯着眼“喵”了一聲又見怪不怪的沉沉睡去。
林言夕回來了,他不治而愈,他急需林言夕的安慰,在交融的愉悅中林言夕就是他的救命良藥。
林言夕太累了,不休不眠的偵查部署,陸骁還沉溺在餘韻中時,她已經睡着了。
陸骁把林言夕抱回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吻她,在得到釋放的時候他知道,一切又回到正軌了。
林言夕真的回來了,打開門的那一幕幾乎要了她的命,她檢查陸骁的藥,按數量,陸骁确實按時吃了藥,一頓沒落。
她打電話向冷醫生說了陸骁的情況,冷醫生說還有三天回來,屆時帶陸骁去複診。
陸骁還沉浸在林言夕回家的喜悅中,林言夕卻憂心忡忡。
......
冷醫生依舊和煦溫暖地接待陸骁,陸骁卻明顯感覺到冷醫生情緒不佳,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盡量做到得體。
就診結束,林言夕向冷醫生詢問陸骁的病情,冷醫生認為陸骁認知行為出現了很大問題。
冷醫生配完藥回來問:“他是不是睡眠不太好,精神壓力很大?”
林言夕垂下眼皮,對此,她心裏有愧:“他是為了和我在一起受那麽多委屈,之後精神才出現問題,他已經好幾年沒和家裏人聯系,我……”
冷醫生表示理解:“不如勸他回家見一面?解鈴還須系鈴人,心結如果不打開,只會越系越緊。”
陸骁接了藥,冷聲道:“我不會回去,誰都別勸我。”
冷醫生勉強一笑:“好吧,尊重你的選擇,這次的新藥回去試試看,如果有不良反應趕緊告訴我。”
回程,林言夕一路沒說話,下車時她突然伸手按住了陸骁:“阿骁,如果......是我想去見你的父母呢?”
陸骁倏地愣住,他機械地扭頭看着林言夕,她有一雙淺棕色的眼睛,能一眼看到底,他看見她的眼睛裏面不帶一絲猶豫。
林言夕是孤兒,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便離世,甚至在她的記憶中,根本找不到母親的身影,上大學後,含辛茹苦一手将她帶大的父親也病故,從此孤苦伶仃一個人,直到遇到陸骁。
半晌,他重重地點頭:“好,咱們回去過年。”
陸骁不自主地去轉戒指。
......
陸家老爺子得知兒子要帶林言夕回來,一時不知所措。
他已經六年沒有見過兒子,甚至不知陸骁的電話號碼。
為了一個女人,兒子徹底與他們斷絕了關系。
老爺子從一開始的揚言:“一輩子都別回來,老子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到漸漸平複的心情,開始沒日沒夜的思念,撥出去的號碼已經是空號,他連想聽一聽兒子的聲音也聽不到,抓着老照片一遍一遍地撫摸,看着老伴淚流滿面,開始後悔為什麽不能體諒兒子一點,他明白了,這是命。
老爺子哆哆嗦嗦地放下電話,沒有察覺淚珠已經挂滿臉頰,他激動地失聲喊:“老伴兒,兒子要回來了,兒子要回來了。“
老太太手中的碗“啪”的一聲摔了粉碎,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兒子,成績優異,事業成功,他是她的命啊。
二老抱頭痛哭。
老爺子最先回過神,慌慌張張的開始張羅,陸骁曾經的房間被打掃的一層不染,被褥鋪蓋全部換新,桌子上堆滿了陸骁愛吃的零食糕點。
“老伴兒,嘗嘗腌菜的味兒,骁兒回來第一頓就要讓他喝上他最喜歡的腌菜排骨湯。”
老太太翻着白眼剮他:“還用的着你說?老早就備下了。”
老爺子搓着布滿老繭又幹裂粗糙的雙手,局促不安:“也沒說幾號回,你說,他在大城市待慣了,回來不會嫌家裏又破又舊吧。”
老太太不确定起來:“他那屋背陰,要不給裝個空調?”
老爺子當即拍掌定下:“現在就去買。”
老兩口省吃儉用一輩子,至今冬天燒煤爐,夏天搖風扇,為着兒子,這錢花的眉頭也沒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