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林星銳站在門口，等待趙棠出來，然後進去請師傅指點迷津。

對于這只簽，他敬畏卻不盲從，并沒有想太多，把所有都傾注到上面。

身處他的家世，每年初一家族都會齊聚一堂浩浩蕩蕩祭拜先祖，請求先祖庇護。

叔叔伯伯每次決定大事，都會請道長蔔卦，推算吉兇。

他自幼便見慣了迷信，但心中并沒有太大波動，大多時候只是冷眼旁觀這群将主見交給上天決定的人，因此即便是眼前由他親自抽出的這只簽也一樣，平靜無波。

沒等多久，趙棠出來了，她面色似乎沒有什麽變化，看到他還淡淡的點了下頭，“進去吧。”

“嗯。”

林星銳進入這間不算大的隔間，一眼就看到床榻上一個老師傅盤腿靜坐，看到來人，老師傅光明正大地打量了他幾眼。

“和剛剛那位姑娘認識？”

林星銳知道他說的是趙棠，點頭，“嗯。”

老師傅心中了悟，隐晦地瞥了眼他頭頂為數不多的淡金色光芒，“把簽拿來吧。”

林星銳雙手遞過去。

老師傅摩挲了下竹簽，喃喃道：“無字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林星銳詢問：“這是好還是不好？”

師傅垂下眼皮，“能抽中無字簽的，無非是兩種人。第一，此人是百年難遇的天選之子，百年功德齊聚在身，鑄就大富大貴之命，所得一切皆圓滿，滿得無欲無求，什麽都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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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先祖曾見過一個抽中此簽的人，那位是人中龍鳳，徒手開創百年盛世，受萬人敬仰。

“第二，此人是……”将所有命格，移居到了別人身上，對方生，你生，對方死，你也活不了。

你今生的命脈，完全由對方拿捏。

可這句話老師傅不能說出來。萬般自有命數。

林星銳探究地看着他，“第二如何，不能說？”

老師傅搖頭，“哦彌陀佛。”

林星銳見狀倒是難得生了些許好奇，到底是什麽難言之隐，令老師傅都不敢開口。

他甚至想老師傅是不是在故作玄虛，等他張口給錢才高興說出來。

不過他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索性不再糾結下去，“那麽老師傅，可想給我什麽忠告？”

老師傅閉上了眼睛，嘴唇嚅動，“跟着心走。”

跟着心走？

這不是門口算卦的大爺最喜歡胡謅的一句通用話術？

林星銳想他大可能遇到了騙子。

他抱着這個想法走出來，就看到裴亦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怎麽樣，他是不是說你是天選之子？”

林星銳嗯嗯把他敷衍了過去，轉頭去外面轉了幾圈，看到趙棠站在山邊迎風而立，似乎下一刻就要跳下去。

莫名的，林星銳有種抓不到她的恐慌。

他不顧自己的恐高症，大步走了過去，找了一個借口，“……白渺渺在四處找你。”

趙棠被他拉扯得踉跄後退兩步，“知道了……老師傅有和你說什麽？”

林星銳擰眉。

趙棠以為他不願意說，“算了。”

“也沒什麽。”林星銳慢吞吞說道，“他雖然沒多說什麽，但我覺得他在故作玄虛，大概率是個騙子。”

騙子？

騙子能看出她活了兩世？

想起老師傅後來的話，趙棠苦笑。

“走了！”

其他人紛紛出來，招手示意兩人過去。

林星銳看見了梁琛，難得的他臉上多了幾分血色，眼睛也亮晶晶的，“有好事？”

梁琛十分激動，“師傅說，我的命閻王暫時還不收，我還能多活幾年！這次心髒手術我不怕了，我肯定能安全的下手術臺！”

他說話颠三倒四，足以見之激動。

林星銳雖然不相信老和尚，但聽到這話還是很高興，“那就好，我們可以放心了！”

趙棠挑眉，梁琛現在當然不會出事，前世他還活到二十六歲呢。

所有人都為梁琛高興，只有白遠念叨着老師傅的話，臭着張臉。

下山比上山快，他們到達山腳下時，天色還早，還有不少游蕩。

肚子早就餓了，在旁邊找了家面館吃飯，味道不咋樣，價格還死貴。

趙棠對白渺渺念叨着，“早知道我就把泡面吃了，也不想吃這麽腥的面條。”

裏面的雞肉明顯沒有處理好，腥臭腥臭的。

白渺渺也無奈，“忍着吧，到酒店就能吃好的了。”

倆人都幻想晚上吃酒店的飯菜，可沒想到，這一等，就沒有盡頭。

在他們吃完飯趕往住宿酒店的路上，天色陡然暗了下來，烏壓壓飄來一陣烏雲，眨眼間天昏地暗，由白日褪到了蒼涼的夜晚。

所有人的鼻間都充斥着一股土腥味。

糟糕的預感浮上心頭，“要下雨了！”

趙棠話音剛落，瓢潑大雨就兜頭澆了下來，轉眼成了落湯雞，衣服貼在身上都能擰出水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雨水冰冷冷的打在身上，像冰塊一樣涼。

沒多久，趙棠唇上的血色就褪去幾分，染上了慘淡的蒼白。

林星銳看了她一眼，轉頭遙望四周。

他們站在荒草存生的路邊，前不着村空無一物，只有附近連綿的尚未開發的大山，昭示着他們凄慘的處境。

這裏道路崎岖，汽車難行，他們一路是走着過來的。

林星銳翻出腦海中的地圖，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此地距離他們的目的地有五六公裏，步行的話要一個多小時，跑步過去也要四十分鐘。

寺廟下有小店倒是能休息下，不過距離也不近，也要一個多鐘頭才能到。

太遠了！

這場雨來勢洶洶，明顯沒有停止的念頭。

如果一直困在這裏，等待他們的，可能是無法預料的後果。

林星銳當機立斷，“回酒店，所有人再堅持一個小時！”

趙棠從包裏翻出鴨舌帽，迅速的扣在腦袋上，減少體溫的流失，同時拉住白渺渺的手向前跑。

梁琛心髒不好，林星銳讓裴亦銘背着他加快腳步。

林星銳不知道從哪裏翻出個手電筒，走在前面探路。

一夥人慌張地如逃難一般前行。

風吹，雨下，暗夜，淩亂。

除了梁琛外，三個男生都在家族的安排的訓練中鍛煉過，這點奔跑倒沒讓他們費什麽力氣。

只是趙棠和白渺渺，逐漸開始體力不支，呼哧呼哧穿着粗氣，一吸氣肺都開始疼了。

“渺渺，上來！”白遠蹲在白渺渺身前，不容拒絕地拉起她的手臂就往脖子上挂。

“不用了，我和棠棠……”

“少廢話，她有林星銳，用不着你操心！”

趙棠笑笑，“不用管我——”

這時候林星銳過來，連問都沒問，直接停在趙棠身前撈起她的雙臂，“抓好我的脖子。”

趙棠猝不及防被拉到溫熱的背上，聞着熟悉的味道，她僵硬的成了石頭，連動都不敢動，只有手指不由緊了緊。

她不想依靠林星銳，可這一刻，由不得她拒絕，除非她想成為累贅。

“謝謝！”

“不用！”

電閃雷鳴。

風大了起來，幾乎要把人吹翻。

裴亦銘停下腳步，“星銳，不能再走了，你看看梁琛吧，他情況不太好。”

林星銳臉色一變，将趙棠放下，轉頭去看梁琛，他臉色慘白，已經閉上了眼睛，幾乎探不到呼吸了。

“快将他放平！”

林星銳使勁摁壓他的心髒，他的臉很難看，額頭青筋直跳，手上動作不停，也不知過了多久，梁琛才好不容易緩過來氣。

他趕緊摸出梁琛随身帶的藥瓶，喂了他一顆藥。

“這種情況，梁琛的身子不能動了，叫救護車過來！”

裴亦銘在林星銳做心髒複蘇時，就已經開始撥打電話，不過，沒有用。

“手機沒信號。”

趙棠摸出自己的手機，“我的也沒了。”

“沒了。”

“沒。”

幾人都沮喪地搖頭。

沉默一時在人群中蔓延。

林星銳咬牙，“你們先往前走吧，找個有信號的地方後，立馬給救護車打電話……我在這裏照顧梁琛。”

“不行！”

裴亦銘不同意。

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荒郊野外，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只怕林星銳這種身子也熬不住。

林星銳瞪眼，“難道還有別的辦法？”

裴亦銘梗着脖子。

他不甘心，可梁琛這種情況，鐵定要留一個人看着的，而這幾人裏面，唯有林星銳最聰明，最适合照顧梁琛。

林星銳吼道：“那就別廢話，趕快走，去找救護車！”

白遠咬緊了嘴唇，“……等着，我們馬上過來！”

跑步聲漸漸遠去，被呼嘯的大風遮掩。

趙棠回頭看了他一眼，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原地只留下林星銳和躺在他懷裏人事不省的梁琛。

雨水落在他的頭發上，脖子上，再滑落到胸膛裏。

他的身上沒有一絲幹的地方，全都浸泡在水裏。

唯一的一把手電筒交給了裴亦銘。

他看着無邊的夜色，久久地沉默。

耳邊乍然響起腳步聲，林星銳警惕的回頭，眸子一驚，“你怎麽回來了？”

趙棠沖他笑笑，“我怕你一個人照顧不了他，過來幫幫忙。”

她也猶豫要不要回來。

明明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光明，她可以待在酒店裏洗個熱水澡，吃個美美的晚餐，還能安心的睡一覺。

可她總忘不了，剛剛所有人都離開後，他跌坐在地上，孤獨地抱着梁琛，那寂寥無助的削瘦身影。

他也很不甘吧，也希望有人陪着吧。

她就當做他背她一次的報答好了。

林星銳嘴巴動了動，将拒絕的話咽回肚子裏。

有她在身邊，無論多麽凄慘，他都能找到些安慰，心裏發軟，溫熱。

趙棠踢踢他的腳，同時也将他感謝的話踢了回去，“別坐着了，去看看哪裏有藏身的地方，我們躲一下雨。他們一時半會回不來，我們也不能淨淋雨。”

林星銳抹抹臉上的雨水，“哦哦。”

他動了動僵硬冰涼的身體，“你……等着，我很快來找你們！”

瞬間，他身體恢複了靈活，巧妙地鑽進了漆黑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