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林星銳找到了一個山洞，暫時把趙棠和梁琛安置在裏面，躲避暴雨的侵襲。

山洞裏面又黑又冷，趙棠從背包裏取出自己的外套，鋪在了冰涼的地面，然後讓梁琛躺了上去。

旁邊的林星銳好不容易撿到了些幹柴，用打火機點燃，使得山洞裏勉強有了點溫度。

他們靠在火堆旁邊，昏黃的火光映在兩人的面容上。

林星銳偷瞥了趙棠一眼，見她抱坐着目不轉睛地看着洞外的大雨，心事重重。

林星銳承認自己可恥。

當他看到朋友一個個遠去，只有趙棠天使般降臨出現的那刻，他心中的驚喜直接冒出水來，早已死去的嫩芽也在泉水的澆灌中煥發生機，愉悅的舒展着葉片。

剛剛，他完全可以勸告她離開，只要再走不遠，就會看見熱鬧的人流，遮雨的屋檐，回到溫暖的地方，不必陪着他忍受寒涼。

但他什麽都沒說，他怕一旦說出口，她僅剩的那點心軟就蕩然無存，然後離開他去追逐前方的夥伴。

他太渴望她給的溫暖了，所以他卑劣的留下了她。

小小的空間靜悄悄的，倆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男生時不時瞥一眼女生的動作，昭示着他們不尋常的關系。

“你說，他們什麽時候會回來接我們？”

林星銳很快心算一下路程，“順利的話，他們現在應該聯系到了救護車。但因為天氣和路況，醫護人員上山會受到阻撓，應該一個小時左右，我們就能離開。”

一個小時。

趙棠抿唇。

Advertisement

時間慢慢過去，趙棠的衣袖都快幹了，可外面仍舊沒有一絲動靜。

她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外面轟隆隆的雷聲一點也沒有停歇，暴雨也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她神色難掩焦急。

林星銳也有些不安，“我去外面看看情況。”

他後背的衣服濕漉漉的，一縷縷貼在肌膚上，休閑褲也因為沾了水顏色變深，趙棠看見随着一道冷風吹過，男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甚至還聽到了吸鼻子的聲音。

趙棠也手腳冰涼，不由自主地湊近了火堆，汲取溫暖。

林星銳站在洞口，看着沒有減弱的暴雨，以及完全被浸泡在水裏的雜草，越來越高的水面，眉眼深沉。

如果照着這個趨勢下去，過不了多久雨水就會倒灌進洞裏，他們僅有的地盤會水流成河，無處安身。

“咔嚓！”

一道雷電閃過，一棵粗壯的樹木被攔腰截斷，橫躺在路上。

林星銳瞪大了眼睛，目之所見，不少樹木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小路上，阻斷了回去的道路。

他的心漸漸下沉。

按照他的推測，此時應該有救援人員過來了，可現在他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們同樣是被道路上的樹木阻礙了腳步。

現在他也不能保證對方多久能過來。

林星銳陰沉着臉返回洞中。

“情況不太妙。”

趙棠的目光緊緊鎖着他，她聽見他說：“雨比之前更大了，地面已經彙成小河流，幾乎到了小腿，如今水面還在繼續上升。”

“繼續下去，洞裏将會倒灌進來雨水，我們的處境會很危險。”

趙棠咬緊唇瓣，“那我們怎麽辦，要離開麽？”

她的視線轉向躺在地上的梁琛。

如果是她和林星銳兩個人，完全可以冒着大雨拼一拼。

可有了梁琛這個累贅，他們的處境會受到限制。

梁琛的身子已經無法經受劇烈的運動，也無法再淋刺骨的雨水，安然不動是最好的選擇，可……

可趙棠知道，以林星銳的人品，是斷然不會丢下梁琛離開的。

林星銳很快理解了趙棠的意思，他皺皺眉，顯然和她想一塊去了。

梁琛是他玩了二十多年的朋友，他做不到抛棄他，不然也不會一開始就守着他了。

他沒有說話。

趙棠也沉默。

說到底，還是怪這該死的天氣。

她們上山前，她特意看過天氣預報，只顯示有雷陣雨。

為此她沒有帶雨具，萬萬沒想到，迎接她的是如此極端的天氣。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此刻已經晚上八點半，大雨也下了四個多小時，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止。

“……不然，你走吧，沒準可以在半路碰到救援人員。”

林星銳暗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趙棠的心髒重重一跳，随後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外面風雨這麽大，天還這麽暗，我真的能順利碰到他們嗎？就我這小身板，一旦半路磕磕碰碰出了事，暈倒在路上，誰能來救我？”

“說句不吉利的話，要是我第二天才被他們在水坑裏發現，到時候身體都涼了吧。”

她不能冒這麽大的風險。

聽到她這麽悲觀的話，林星銳的心髒也提了起來，“那我送你，我陪你一起走，等你安全後我再領着他們過來找梁琛……”

這是個不錯的方法，可誰能保證梁琛不會出意外，萬一山洞裏雨水暴漲，或者出現蟲蛇，昏迷不醒的梁琛也就完蛋了。

趙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林星銳觸碰到她的目光，緊張的大腦很快冷靜下來。

關鍵還是要看梁琛啊。

林星銳深呼吸了一口氣，擡腳走向梁琛，蹲下身拍拍他微涼的臉蛋，“梁琛，醒醒，梁琛……”

林星銳眼尖地見梁琛手指動了動，可他還沒有來得及激動，梁琛就徹底沒了動靜，暈了過去。

他洩氣地垂頭。

梁琛不醒，他就一刻不能離開他，更別說送趙棠離開。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居然要在喜歡的女孩和好兄弟之間做選擇。

他回頭，愧疚地看着趙棠，如果當初沒有因為一時激動，留下她在身邊就好了，她就不用受這種苦難。

他張了張嘴，“對不起。”

是為之前，也是為現在道歉。

“你放心，就算我死，我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林星銳丢下這句話，毅然踏進了漆黑的，未知的山洞深處。

他的身影漸漸被黑暗吞噬。

趙棠知道，林星銳在謀求一條生路。

有備無患，一旦這裏被水淹沒，他們能安全的遷移到裏面，度過危機。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流一道道淌了進來，直逼進火堆。

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裏快要保不住了。

趙棠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後面響起一陣腳步聲。

林星銳關掉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微微松了一口氣，“我檢查過了，山洞裏面沒有什麽大問題，如果這裏待不下去了，我們就往裏面走。”

“嗯。”

林星銳盡管讓語氣輕松很多，但趙棠又不是傻子，洞裏和洞口的環境自然不能比。

洞口通風良好，空氣還算可以，可是一旦進入山洞深處，氧氣就會很稀薄，還會有難聞的味道。

如果不是無奈之舉，她實在不想進裏面。

趙棠甚至有些責怪自己，不應該不顧後果的轉身陪同林星銳。

她覺得分外可笑。

林星銳最好的幾個朋友都抛棄他離開了，為什麽連朋友都算不上的她還傻乎乎的過來？

就因為他那個可憐寂寥的背影？

可不是早就決定好今生要橋歸橋路歸路了嗎？

她懊惱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哪怕決定和林星銳一刀兩斷，他對她仍舊有不可撼動的影響。

畢竟，戀愛兩年，結婚三年，他的溫情早就不知不覺融化在她的心裏，不是說遺忘就能遺忘的。

可林星銳的決絕，冷漠，她同樣也無法忘記。

她甚至有點恨，恨他的絕情，恨他說斷就斷，獨留自己徘徊在原地。

她甚至偏激的想過，他到底有沒有愛過自己，為什麽他那麽容易走出來。

她還記得離婚後，渾渾噩噩度日的她好不容易想開了一點，決定親自去挽回他。

可那一次，前臺冷冰冰的将她攔在了外面，“對不起，沒有預約的話，你不能見總裁。”

那是她第一次被前臺攔住，她甚至有點茫然，“是我啊，我不能見林星銳嗎？”

“總裁下令，趙小姐同旁人一樣，不能随意上去，如果要見總裁的話，請提前預約，希望趙小姐能配合我的工作。”

林星銳把她的權限取消了，在他眼中，她和旁人無異，他成了不能随時見的人。

後來，她在地下車庫等了很久，才終于見到了他。

“林星銳！”

他搖晃着車鑰匙回頭，她看到了精神奕奕的他。

他穿着白襯衫黑西褲，衣衫整潔，容貌秀致，一副職場精英的打扮。

他口氣很淡，“有事？”

聽到那倆字的時候，趙棠心底就一涼。

她寧願他恨她，也不想聽到他平淡的，似乎跟路人說話一樣的口氣，這會讓她覺得她對他不值一提。

她說：“我錯了！”

“我應該早對你解釋的。”

她緊緊看着他，“其實，你那天聽到的我和渺渺的電話不是真相，是我虛榮心作祟，再加上你不原諒我，我有點惱怒，才故意那樣貶低你的……我從未玩弄你的感情。”

“雖說我和你交往，是看上了你的長相，可後來結婚，是因為我愛你啊。”

林星銳臉色不變。

趙棠有些着急，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我說的是真的，如果僅僅是為了你的錢，我為什麽不找其他公子哥偏偏嫁給你？”

她家雖然破産了，但她這具皮囊不錯，不少公子哥都想和她有一腿，可她不願意。

他神色好似動了一下，“那我質問你時，你為什麽不講清楚？”

趙棠：“你偷聽我電話，還冷冷的質問我，我心裏不高興，就不想多解釋，想着等你哄哄我我氣消了再告訴你。”

她後來發現林星銳哭了，也是有點惶恐的，懊惱自己是不是玩笑開大了，可一想到他那麽喜歡她，應該出不了什麽事，再加上自尊心太強，就沒有多加理會。

沒有想到這一鬧，就鬧到了離婚的地步。

林星銳沒有接着問下去，他“哦”了一聲，就準備離開，

她見狀更急了，“我給你解釋清楚了，你還不原諒我嗎？你想要我怎樣？”

後來，她明白了林星銳那個“哦”的意思，即不相信，不理會。

甚至，她連地下車庫都不能随意進出了。

他徹底把她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不想再見到她。

今生。

趙棠看着即将熄滅的火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她太作了，太理所當然了，也不知道從哪裏借來的念頭，認為林星銳會一直包容她，不會松開她的手。

她從來沒有認真地反思過自己，她總是恃寵而驕，即便自己錯了，也死不悔改，甚至還耍賴推到林星銳身上。

她隐約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對。

可沒有人教她如何愛人。

她成長的大多記憶裏，都是被家人寵愛和包容，直到失去林星銳，她才意識到她多麽荒唐。

是的，荒唐。

但她清醒的時候，也是被林星銳放棄的時候。

她醒悟得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