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門女下嫁成謎
郦雪松在工部任員外郎,原配夫人早亡,家中一女二子。
長女跟長子都是原配所生,次子卻是庶出,那妾比他的原配夫人更薄命,生産當日就身故。
坊間于是有傳言,說是郦大人克妻。
郦家并非世家大族,在人才濟濟卧虎藏龍的長安,毫無根基的郦雪松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滴水般不引人注目,他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工部當差,領着稀薄的薪俸,勉強可以養家糊口。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地老天荒,直到這一日,媒人登門。
郦雪松的差事很是清閑,這日又休沐在家,正躺在書房門前的躺椅上曬太陽,一邊看女兒指使兩個丫頭跟小子曬書,肥頭大耳的貍貓蹲在腳邊,眯着眼睛跟主人一起打盹。
聽說媒人上門的時候,郦大人不緊不慢地起身,整了整衣裳。
郦錦宜忙攔住他,水蘊蘊地大眼睛眨動,還未吱聲,郦雪松笑道:“知道了,只要不是林大才子,父親都會一口回絕,成麽?”
錦宜很滿意父親的善解人意,便給他把袍擺上的一簇貓毛摘了下來,輕描淡寫道:“誰要說那個了?不過是看您衣冠不整,幫忙整理罷了。”
小兒子郦子邈偏不知趣地要揭破她的欲蓋彌彰:“姐姐臉都紅了,還嘴硬呢,林清佳林清佳,林大才子你什麽時候才來提親啊,姐姐要等不及了!”
錦宜氣的眉毛倒豎,趕過來就要捉住了打,郦子邈人小鬼大,早趕到郦雪松的前面,他自诩逃離了危險範圍,于是膽大地邊跑邊回頭對錦宜扮鬼臉:“我去給姐姐看看是哪家這麽不開眼。”
這小鬼只顧玩笑,冷不防被腳下石頭絆了個跟頭。
錦宜先是擔心他摔壞了,等看他虎頭虎腦地爬起來又跑,才放心地罵了句:“小兔崽子,倒是皮厚,看回來不打斷你的狗腿!”
至于兔崽子怎麽會長出狗腿來,這種邏輯就全然顧不得了。
***
郦雪松來到堂下,微微一怔,原來這日來的竟然是官媒。
在他的印象中,能勞動這位官媒宋嫂子出面的,一定是世家大族的排場,郦雪松心想:“不知是哪一位大人家裏竟是這樣慧眼獨具?”
郦雪松想到自己雖然官職卑微,家世不彰,但女兒錦宜生得花容月貌,且又聰慧持家,如今果然“花香自有蜂蝶嗅”,美名遠揚,心裏不由暗覺得意。
宋官媒是媒官行當裏極資深的,是當之無愧的金牌“紅娘”,她的臉上是幾十年經驗歷練而成的笑容,完美妥帖的叫人挑不出一點不好,不過今天,金牌紅娘雖然也照例在笑,兩只眼睛裏卻明晃晃地閃爍着受驚不淺,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郦雪松懷疑自己是不是頭上長了角,或者是沒穿衣裳,才害的宋嫂如此失态。
彼此落座後,宋嫂似乎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氣,破釜沉舟地說:“郦大人,有一門親事特來說合。”
“請說,不知是哪一府的美意?”郦雪松決定無視宋嫂越瞪越大的牛眼,保持着斯文風度,含笑颔首。
宋嫂道:“是……當今桓家。”
“桓……”郦雪松臉上的笑不顧斯文般逃之夭夭,他小心翼翼地問:“是我們所說的那個‘桓’嗎?”
宋嫂悲壯道:“是桓輔國。”
郦雪松的眼前有瞬間的空白,然後他再度翼翼小心地道:“可是、桓家怎麽會想跟我家結親呢?”
宋嫂情不自禁點了點頭,郦雪松問出了一個她心底也百思不解的問題。
然後她立刻亡羊補牢,油嘴滑舌地說:“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緣分,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千裏姻緣還一線牽呢。”
郦雪松望着她很不誠懇的神情:“那不知是桓家的哪一位公子?”
“公子?”宋嫂滿面茫然,“什麽公子,是桓家小姐。”
“小姐?”郦雪松大驚失色,然後又迅速定下神來,他了然而略帶自得地笑道:“我還以為是給小女說親呢,原來是給犬子……”
郦子遠今年雖然只有十三歲,沒想到已經如此引人注目了,連天下第一高門的桓家也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果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雛鳳清于老鳳聲啊。
郦雪松的心禁不住又膨脹了幾分,伸手自得地捋了捋美髯。
宋嫂細細地眉毛皺的肝腸寸斷:“并不是令愛,也不是令公子。”
“那是什麽?”郦雪松膨脹的心正在驚恐的洩氣,他家裏除了郦錦宜跟郦子遠兩個适齡的寶貝,再也沒有別的可以勞動官媒上門的,難道是家裏哪個小厮……幹出了什麽傷風敗俗的勾當?
宋嫂一語石破天驚,終止了郦雪松不着邊際的擔憂。
“郦大人,”宋嫂停了停,深深地吸了口氣,這讓她原本并不飽滿的胸在瞬間漲高了數寸,産生了讓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效果,宋嫂像是從中得到了勇氣,她一鼓作氣地說:“老身是來給郦大人您提親的。”
“咣當”——窗戶外響起重物倒地的聲音,然後是一陣發瘋似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
郦子邈就像是被戳了屁股的貓,因為跑的極快,那身後的尾巴都拖成了一條直線。
他迫不及待地沖到東院,以霸王別姬烏江自刎的氣勢大叫:“姐姐,大事不好了!”
郦子邈正扯着脖子吊嗓子,脖子卻被人從旁邊掐住,郦錦宜神出鬼沒地站在他身後,陰測測地盯着他:“跑,你還往哪裏跑?”
郦子邈垂死掙紮,同時聲嘶力竭地叫:“桓家、桓家來提親了!”
“桓家?”郦錦宜驚得縮手,臉都在瞬間白了幾分。
郦子邈道:“你別急,不是跟你提親。”
郦錦宜才松了口氣,她正半驚半疑地以為禍水東引到了自己大弟身上。郦子邈道:“是給咱們父親提親。”
郦錦宜的嘴慢慢地張開,如果這時侯往她的嘴裏扔一塊石子,一定百發百中。但顧惜身上的皮,郦子邈按捺自己蠢蠢欲動的手,并沒有把這想法付諸行動,只說:“姐姐,桓家是那個女孩子要給咱們當繼母了?”
對于郦錦宜而言,這個問題可以換一種說法:桓家是哪個女孩子腦袋被驢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