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夫妻相

14.夫妻相

整個晚上都像一場夢境,他一雙眼睛如鏡頭時刻跟随着周圍的場景移動。

藍莓切塊兩三口入喉,他這次沒嘗出感覺,餘味在舌尖萦繞,淺淺的甜膩随呼吸的吞咽也頃刻消散無形。

平日裏不讓唐舟近身,今晚也默許他們在他臉上肆無忌憚地摸了點奶油。

棱角鋒利的臉沒什麽大起伏的表情,不似沐雨和風,卻也如山間瀑布,激起有形的水霧。

江亦吟來不及準備禮物,只在他吃完蛋糕後和他提了句以後可以滿足他一個願望,如果現在有想做的事情,也可以一并告知,只要她能做到,就不會拒絕。

唐舟雖是個精力旺盛的主,也累得眼皮子狂眨不止。跟着沈恪逛了一天,選鞋就走了好幾個市場,兩人穿着普通,沒什麽顯眼LOGO。

唐舟先進時,櫃姐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直直站在原地,沒有要接納的意思,直至沈恪走進,幾位櫃姐的臉上有了些動容之色。推薦時交疊而上,看了幾十雙,沈恪就沒好氣的一句,“選的不好,配不上。”

終于挑定的時候,唐舟那顆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心才緩緩落下。

沈恪這人相處起來雖沒有那麽銳利,以兩人的熟絡程度,他還是會有心驚膽戰悄摸思索他情緒狀态的忐忑。

看見那雙鞋千挑萬選的鞋被江亦吟當家居鞋穿在腳上,他呼了口氣。

住江亦吟這,沈恪以後遲早要完。

溫可可住慣了自家的小洋房,見江亦吟這有沈恪在,也不提要和她一起睡覺的事,拉着唐舟說要送他回家。

沈恪話不多,但也跟着送到了樓下。

江景在不遠處随大廈流動的屏幕變換色彩,江亦吟千叮咛萬囑咐他們注意安全,揮着手看溫可可把車順利開出庫。

車停在兩人身側,溫可可眨眨眼,“寶貝,下次來我家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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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恪輕阖眼皮,再睜眼,發現溫可可正盯着他。

他發絲被風吹動,露出一截濃眉,聲音沉冽,“謝了。”

齊聲一句“不客氣”,幾秒間就只剩下車尾氣。江亦吟的手又像沒處靠一樣,手肘搭他肩膀,看着車子遠行。

沈恪側眼停留一秒,沒推開,借風問:“你說話算話吧?”

江亦吟仰頭,沈恪的雙眼皮疊成細縫,語氣雖平但她立即聽出他的話外音,他覺得她是個說話不算話的騙子?

“當然了,我騙過你?”

沈恪淡定提醒,“你放過我鴿子。”

那分明是治你的手段。

江亦吟腹诽,但沒把心裏的話脫口而出,“欸,那要怎麽跟你證明?”

沈恪只是默默引路,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客廳。他徑直進了卧室,江亦吟彎身想脫鞋,低頭才恍惚發現,她穿的是沈恪今晚送她的鞋,因為太舒服,她都沒意識到自己就這麽自然而然穿上甚至走了出去。

鞋側有品牌标識,江亦吟一眼認出。這家店雖不能位列高奢,但設計師名氣響亮,打着設計之苦和選材之用心的口號,也把價格炒到了不低的位置。

她以前考慮性價比,不會買這類小衆且沒有售後保障的東西。

沈恪的眼光,還不賴。

在房間裏磨蹭了兩三分鐘,沈恪才出來,遞給江亦吟一張表,上面內容按空填得滿滿當當。這讓江亦吟心滿意足。

同時遞過來的還有一張字條,上邊字體遒勁恣意,“江亦吟滿足沈恪任一願望,時限永久,随時兌換。”

江亦吟看着這小時候玩過家家才會做的手筆,笑意盎然,“要我簽字畫押?”

沈恪遞給她一支筆,“簽了就不能反悔了?”

江亦吟倒是爽快接過,指揮他轉身,就着他的背,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力道不輕不重,像羽尾根部在他背部撓癢,他的背闊肌繃緊,背脊那條溝渠就陷得越深,短短幾秒就像緩慢淩遲。

“好啦!”江亦吟聲音輕快,沈恪随之轉身,伸手要接,卻被她擋開,“欸,先別急,我拍個照,我怎麽知道你事後會不會在上面添加上面新東西,這可是張手寫的白底紙。”

江亦吟老精明似的拍了個照,老神在在,“收下吧,不客氣。”

沈恪嘴角微揚,接過那張紙條,“還有。”

江亦吟反身,“什麽?”

“我需要一臺電腦。”沈恪言簡意赅。

江亦吟順着這話眼神往他房門口一挑,認可道:“确實應該給你添置。”

沈恪眉心徹底化開,有雪融之勢。

下一秒,江亦吟就改了口,“你高三之後吧,家裏還缺不少東西,我會陸續買了讓人送過來,你有其他缺的告訴我。”

話落,江亦吟收起他的“完形填空”表,作勢要上樓,沈恪咳了一聲,“騙子。”

“說誰呢。”江亦吟擡指隔空堵他的嘴。

“這就我們倆,你說呢。”沈恪語氣不鹹不淡,“那我自己買了,提前和你說一聲。”

合着只是征得她同意就行,不是要花她的錢。

“學校有配套的電子設備,你不夠用嗎?”

江亦吟提前去了解成州附屬高中,由于是津市最好的高中,又人才輩出,常常有優秀畢業生捐款,學校從一棟棟建起高樓再到每個學生手裏都有一個學習的ipad和筆記本電腦,無論是學習環境還是師資力量都是頂級待遇。

她希望他戒驕戒躁好好沉下心來學習。

沈恪陳述,“我需要臺式的,學校發的連接了教務系統,會識別後臺設備,沒有隐私。”

江亦吟沉思兩秒,有商有量道:“這個要求我需要考慮一下,畢竟你之前告訴我,開網吧是為了玩。這樣,開學第一次月考,如果你進了年級前兩百,我當天就能差人給你裝好一臺。”

沈恪聽完她這話的反應有些出乎她意料,沒有驚訝和覺得難以實現的憤怒,反而是挑眉,笑裏甚至都帶了點調笑之意,“你确定?”

江亦吟肯定道:“當然。”

沈恪拿出手機,在指尖翻轉,亮度刺眼的屏幕正對着江亦吟,是一段錄音條。他笑得有些得逞,除了清亮的雙眼讓他看起來還像個少年,一副掌握之中的掌舵模樣反而讓江亦吟惶然,他身上有成熟男人的壓迫。

“姐姐,這次可別反悔了。”

江亦吟在英國讀大學那幾年,合租的室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最長租的是個黑人女孩。不同以往的刻板印象,她很安靜,每日進出幾乎沒有一點聲音,也不會主動和江亦吟交流,甚至不會帶任何朋友回來。這一點,讓江亦吟獲得了極大的安寧,也給了江亦吟最為強烈的孤獨感。

在周家的三年,學會變成一個中規中矩的女孩後,她交友被動,除了泡在圖書館,她可以算是沒有任何業餘活動。

夜光讓她的雙眼恍然,沈恪眼中的奕奕光彩像她留學租房天花板的星空燈,左臉頰的括弧分外明朗。

奇怪,明明最先堅持帶他回來的人是她,怎麽反而沈恪看起來精神氣更佳了。

江亦吟擡指點住他額心,把人往後推開,“我說話你都不信?”

沈恪今晚似乎格外興奮一點,被她那一指推得下巴上擡,腦袋後仰,仍然露着幾顆皓齒追上來,“正好今晚月光敞亮,你發個誓,說不定我就删了音頻。”

江亦吟就知道這崽子沒那麽好對付,看在他是壽星的份上,難得順從地舉四指發誓,“只要沈恪第一次月考考進年級前兩百,我就給他安一臺臺式電腦。”

她嘴上說得流利,笑得誠心。

別說第一次月考了,高考之前,進這個排名都有點難。

沈恪點着下巴滿意地聽她說着,悠悠補了句,“否則?”

江亦吟說話做事向來不手軟,開口幹脆道:“否則我就找不到男朋友。”

沈恪揚眼笑了聲,做中止手勢打斷她,“欸,你不會找不到男朋友的,我也不會讓你找不到男朋友。”

江亦吟撇嘴,仰面看他一眼,少年眼裏分外篤定,她一時無話可說,只好回:“是嗎?那你得努努力了,我總不能找你當男朋友。”

沈恪呆了一秒,确認自己沒聽錯後,視線跟上她。

江亦吟已經背身走到桌子邊,傾身翻找些什麽,以兩人為核心的幾平米空間靜得只能聽見塑料袋摩擦的脆響。

找他這樣的男朋友怎麽了?

緊接着,沈恪垂眸,眼皮耷拉下來。

就能找他這樣的男朋友才對。

江亦吟把藥膏拆出來,擰開蓋子走到沈恪身前。兩人身高差了個腦袋,江亦吟不穿高跟鞋的時候,還真得仰視他。

她把藥膏擠在手上,上移湊近他的眼底,“下巴擡一點。”

沈恪睫毛深密而長,眼窩不算深但黑瞳大,又是對精致得像割的一眼的雙眼皮,面部看起來立體感很強,睫羽落在眼底的陰影随他擡頭的動作消散。

他似乎又拔高了一截。

江亦吟有時候佩服男生的生長力,“怎麽長的,這麽高,我高一之後就再也沒長過了。”

沈恪回神,還沒來得及接話,就感受到眼周清涼柔軟的觸感,像是罪惡天使的手,摸到了他靈魂深處的欲/念。他目光僵直,眼神不敢亂瞟,就連喉結也是克制地緩慢滾了一滾,上身和耳朵頃刻間不争氣地發燙。

江亦吟半晌沒聽到回複,見藥膏摸得差不多了,收回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呆?還是我弄疼你了?”

沈恪思緒回籠,話裏多了些不同于以往的沙啞,“沒、沒,沒什麽事我就回房間了。”

話落,轉身就幾大步邁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江亦吟的手還停在半空,不解地擰了擰眉心,搖搖頭抽了張紙巾把手擦幹。

小男生的心思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雖這麽想,江亦吟還是提着藥袋子去敲了沈恪的房門,“你今晚洗澡注意別洗到眼睛了,這個藥一天擦三次,一樓的廁所還沒來得及裝鏡子,你自己看不見的話找我給你塗。”

房間裏沒傳出半聲回應,江亦吟奇怪地把耳朵貼在門上,“哐”的一聲,門卻忽地被拉開,江亦吟小小地趔趄了一步,尴尬地扯出了個笑,站直身子。

藥高舉到眼前,擋住眼睛,“喏,拿去吧。”

沈恪的手指勾住塑料袋,兩人的長指又猝不及防地輕碰了一下。

這一次,有怪異的酥麻感的是江亦吟。

“謝謝。”沈恪一只手還撐在門把上。

江亦吟抿唇囑咐,“嗯,早點睡。明天我送你去學校。”

沈恪眼底褪去一層舊色,也愣愣學她點着下巴回應,“好。”

-

一大早,江亦吟頂着兩個黑眼圈推開卧室的門,晨曦照得一樓敞亮,是個實打實的晴天。

她昨晚噩夢連連,和人打了一晚上架,渾身骨頭疲軟,連妝都沒力氣化。

沈恪仍舊在廚房搗鼓,江亦吟自然地打了個招呼,拎着個透明玻璃杯走到沈恪身邊放水,又閉着眼睛仰頭灌了幾口。

其間感覺有人在看着自己,但轉而想到邊上的人是沈恪,沒過多在意,拖着拖鞋又出了廚房。

江亦吟少了做早餐的步驟,老大爺似的躺平在沙發,聽見腳步聲靠近,嘟囔着問:“今天吃什麽?”

比聲音先到的是眼睛上冰潤的涼意,江亦吟擡手去摸,沈恪冷淡的聲線打斷她,“別動,敷一下,可以消腫。”

“雞蛋面,黑咖啡。”

江亦吟“哦”了聲,聳肩深吸了口氣,又安詳地把雙手交握放在腹部,“好了叫我。”

沈恪“嗯”了一聲。

她沒聽到離開腳步聲。

冰敷了十來分鐘,江亦吟沒耐心了,坐起身,猛地發現沈恪背身矗在她面前,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亦吟踏上拖鞋,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立馬瞪大了眼,跳起身拽着他手臂催促道:“快快,你要遲到了。”

沈恪被她一拉,眼皮快速眨了幾下,似是清醒了點,坐到桌邊,語氣不急不慢,“遲到也沒關系。”

江亦吟顯然對這話無語,“入學先端正你學習的态度,遲到非常有關系。”

沈恪握緊了杯身,“老師只會在意優等生的存在。”

“欸?”江亦吟像是突然抓住了什麽把柄,眯眯眼看他,“沒想到你其實挺在乎老師的看法嘛,難道不被認可,你就什麽都不做了嗎?你又不是因為別人的評價而存在。”

不是嗎?不是的話為什麽爺爺總那麽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別人誇沈恪,他那一天就會對他細心周至,別人貶低沈恪,他那一天就會對他不搭不理。

沈恪掀眼,臉部沒什麽表情,但眼神明顯撇向了一邊,江亦吟乘勝追擊,“看你追女孩子還挺有恒心的,和人家約會,總不能遲到吧。”

沈恪依然保持沉默,江亦吟灌了口咖啡,整個人抖擻了一下,“所以呢,先從上課不遲到開始學起,養成好習慣。”

沈恪定定看她一眼,只回了句在這段對話中最關鍵卻又最無關緊要的話,“我沒追女孩子。”

江亦吟沉迷于吃面,沒當回事,“快吃吧,我和李老師約好八點半。”

到成州附屬高中剛好八點,江亦吟招呼着沈恪找班級落座後就獨自一人去了班主任李老師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其他老師都忙于開學事宜,進進出出不停歇,李老師直接引着江亦吟進了校長辦公室。

李老師在成州附屬高中十年有餘,帶出的幾屆高三生本科錄取數一直是年級前列,江亦吟很信任他的教學水平。

成年人之間的利益交談總是開門見山。

江亦吟接過熱茶,手打到有空調風吹過的一側,笑道:“沈老在世時,理世苑和恒致樓都是他捐款修建的,現在是我接手沈恪,對學校的投資也不會少。聽說貴校有想再修建一棟立體藝術的課外活動樓,如果你們沒有找到合适的投資人,我可以馬上簽署合同。如果已有,那我收回我剛才的話,不需要的話也可以拒絕。”

李老師和校長相視一笑,承情地接話,“能有江總這樣年輕有為又果敢大方的投資人資助我校,我們歡迎還來不及,怎麽會拒絕。沈恪的事情,我們一直很上心。李老師正是而立之年,幹勁十足,我相信接下來他一定會把沈恪培養成棟梁之材。”

江亦吟聽到想聽的話,原本要淡下去的笑容漸深,朝李老師颔首,算是道謝。

李老師的嘴角肉眼可見地抽了一下,張阖兩下嘴唇,最終緩緩開口,“成州附屬高中是津市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進來的學生只能學好不可能學壞,就算止步不前,老師推也要一個個推上去。沈恪的成績,我是提前了解過的,他初中基礎不差,高中斷崖式,有可能是他沒上心,我相信有一學期的引導,他會有質的飛躍。”

江亦吟喝了口涼了的茶,冷白指尖往前一推,把名片留在校長辦公桌前,眼尾上揚,“我也是這麽想的,那沈恪就交給你們了。合同你們拟好後發我郵箱,我看過之後會把簽名版和紙質版送過來,剩下的事——”

她朝李老師伸出手,明豔紅唇張合,“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李老師送江亦吟出校門時,烈陽陰下去,她反身朝着教學樓看了眼,正巧五樓一個身着校服的挺立勁瘦的身影也回望着她。他雙手交叉撐在上邊,看着略帶松散。

長廊開闊,沒有任何防護的遮攔,陽光撒在每一個人來來往往的少男少女身上,帶着沒有束縛的蓬勃生氣肆意生長。

和她在零城時讀的高中大相庭徑,被各種防盜網和網紗遮擋封閉的走廊,暗無天日的一側,永遠是她落座之處。

李老師順着她視線也回頭望了一眼,“現在下課了,學生們出來透透氣。”

說着,有個紮着馬尾的女生蹦蹦跳跳到沈恪身側,模仿他撐着手,歪頭看他,笑着搭話,沈恪沒回頭,但嘴角動了,給了回應。女生的表情更興奮了些,又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

江亦吟“嗯”了一聲,看着兩人的互動,心底湧出一股難言的羨慕,“挺好的,你們這的學生都陽光積極。”

李老師對她這話分外認同,“那當然,我們非常保護孩子們的探索和好奇心,男孩女孩們懵懂的情愫我們也是會及時引導的,這您不用擔心。”

江亦吟收回視線,點頭算是回應。

她不知道,身後的目光一路追到視線盲區,直至另一個可以看見她的拐角,看她走出校門,才垂眼。

反着日光的白瓷長廊邊,嬉笑聲交疊。

“沈恪!你再多和我說一點你姐姐呗!我感覺她比明星還漂亮。”方姿寧見沈恪有起身的架勢,試圖去扯他衣角。

沈恪餘光瞥了眼,躲開,話裏不算熱情,“她不是我姐姐。”

方姿寧說得一副花癡模樣,“可是你們長得還挺像!我在南江機場接機愛豆的時候,曾看過同班機的女演員,姐姐一點也不輸好嗎?”

上課鈴響,人群流竄,經過的人不知誰搭了句話,“八卦精,不是姐弟還長得像,說明人家是夫妻相!”

沈恪眼神往邊上挪了幾寸,似是找聲音來源,嘴角翹起一個弧度,目光柔和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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