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秋雨
39.秋雨
比賽過後津市雨水連綿,游樂場一日游也被擱置,隴江和南江的穩定合作敲定下來,由沈恪帶動的那場深夜狂歡持續到他擁有了正式的粉絲團體,熱度小簇小簇地堆疊,連帶着将隴江出品的周邊一售而空。
“江總,周總說今晚想請你吃飯。”秦悠趁着快下班的間隙急忙把周既川的話轉達給她。
江亦吟抿了口咖啡,疲倦地擡眼,“你到底是誰的助理?”
這話帶點嗔怪,秦悠臉皮薄,膚色蹭蹭漲紅,她也就是個打工的,江亦吟是領導,周既川也是領導,她總不能拒絕。江亦吟忙碌于工作之中,從不把私人情緒帶進來,以至于秦悠也沒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異樣。
“以後他吩咐的事情你就別應了,他上次說招助理還沒招到嗎?”
“招到了,是周總親自過目的,應該很滿意。”秦悠解釋。
江亦吟點點頭,仰頭阖眼在椅子上轉了轉,“都就位了,那該忙正事了。”
“通知人事部,做好這一批新進來的實習生面試的準備,我親自面試,也把裁員的消息提前放出去,給一個月時間讓墊底的人找下家,該給的都給到位。”
“好的。”
為了能跟上新一季的進程,江亦吟國慶幾天沒回過橋芷苑,一直住在公司。給李老師打過電話了解到沈恪每天都會去學校上課後,她沒再和沈恪聯系。
他那邊也靜悄悄的,保持着出奇的默契。
反倒是周既川,動作頻頻,先是和南江旗下的幾個分公司簽署了合同,拉近了合作關系,又簽了兩個二線女演員當代言人。
在公司裏擡頭不見低頭見,她拗不過心裏的擰巴,見到了擦肩點頭,又各自投入到各自崗位。
下班高峰,江亦吟避開人群從後門出去,手機鈴聲響個不停。
“爸?你怎麽這個點打電話。”
外邊風雨飄蕩,樹木枝桠咔咔作響,她斂起外套,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
“沒事,就是問問你近況如何,聽說和南江這次的合作很順利,錢坤還特地給我打了個電話誇你。”江敬那邊天氣不錯,他語氣中也透露着驕傲和好心情。
江亦吟從包中拿出傘,一邊應,“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你得誇誇周既川。”
江敬欣慰道:“既川也跟我誇了你呢!有他在你身邊,我就放心了。”
江亦吟笑了笑,“也不知道您當初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他願意離開騁州,來隴江這個時不時面臨搖搖欲墜的小公司。”
江敬也跟着她樂呵,“這是人家對你的一份心意,和我可沒什麽關系,你自己體會體會吧。”
江亦吟眸光沉下,手指勾開雨傘帶子,作勢歪身撐傘,“爸,我這邊下雨了,就先不和您聊了,你和媽在英國好好照顧自己。”
電話匆匆挂斷,她往後退開一步避開風雨,推着傘柄往上,金屬凹槽卻怎麽也卡不進去。
反複上下推動了好幾次,江亦吟決定放棄,淋點雨去車位。
高跟在雨天行走更為磨人,十月中漂浮在空氣裏的桂花骨朵和香樟葉都散着賦予濃香,江亦吟露在外邊的一截胳膊結了冰晶似的,凍得她直吸鼻子。
才走出兩步,身後傳來一聲脆甜女聲,“和我一起吧?”
江亦吟拿包遮雨的手還高舉在額頂,腳步定住,反身往後看。
雨勢在這一刻越下越大,一聲震響轟雷,水珠結串砸下來,連成傾斜的雨幕,江亦吟被風雨撲面,一時間視覺受限,竟沒認出她是誰。
女人見她回身,沖她揚了揚手中的傘,又補充道:“我的傘很大,不介意的話可以一起。”
轉而一想,公司一天上下進出幾千人,她也不是每一個都認得。出于對同性的信任,她事先道謝。
身上澆了些擋不住的雨,這幾步走得略顯狼狽,江亦吟撩開臉側的發,把包收在身側,“麻煩了。”
只一擡眼,江亦吟如被雷劈中似的,恍惚立住,一動不動,對方比她更為驚訝,還略顯誇張地捂了捂嘴,随即感嘆道:“天啊,是你啊。”
江亦吟恢複得很快,扯唇笑,“幾年不見,沒想到在這見到你。”
姜遲雪聳聳肩,在她身上掃了眼,“你也是,都在自家公司上班了,怎麽也不請個司機?”一眼看中江亦吟手裏拎着的那款她沒搶到的稀有款,心疼得不行,“說你摳吧,你又舍得拿這麽貴的包擋雨。”
江亦吟見慣她嬌生慣養、事事需要人照顧的模樣,不在意地說:“這叫不拘小節。”
“這明明叫暴殄天物好嗎?”姜遲雪拿腔帶調,擰着眉駁她。
說話是做作了點,但江亦吟倒算不上讨厭她,耐心道:“包總沒有我的臉和身體健康貴吧?你去哪?既然碰上了,我送你一程?”
姜遲雪未意料之中點頭,爽快把傘遞給江亦吟,“傘你拿去吧,我等司機來接我。”
江亦吟看她這麽坦率,接過傘,随口問,“來這找周既川?“
姜遲雪昂下巴,“對,以後我們可以天天見面了。“
江亦吟一時沒明白她說的我們是指她和她還是她和周既川,“你搬來津市了?“
“不!”姜遲雪把小提包交握在身前,做出一副身臨重任的緊迫,”我要來隴江上班。”
??
江亦吟心裏升騰不好的預感,“別跟我說,周既川新招的助理是你?“
姜遲雪反而被她的反應激怒,“欸,我說,怎麽就不能是我?“
“我記得沒錯的話,你畢業後也去了美國,沒想過在那邊發展?來隴江幹什麽?”江亦吟頭昏腦脹。
“你還挺關心我,我待得膩煩了,想見見外面的世界,不行嘛?”姜遲雪一副大小姐口氣。
江亦吟挺想這場雨再下大一點,沖幹淨她的腦子,睡一覺瞧瞧是太陽從西邊出來,還是她眼珠子長腳上,看錯了。以姜遲雪這個腦回路,派她來商戰,不大可能。
“你和周既川都願意放棄自家産業,還真是讓隴江蓬荜生輝。”
姜遲雪見她繃着一張臉,“你放心好了,我又不竊取你們公司機密,就是在既川哥邊上打打雜。我爸媽出國旅游去了,家裏沒人陪我,等他們回來,啊不,過段時間就回零城。”
“那你大可在津市游玩,何必一定要在隴江求個一官半職?”江亦吟收起傘,幹脆退到姜遲雪邊上和她一塊等。
“我這人閑不下來嘛,又怕孤單,想有人陪着我熱鬧一點,正好既川哥缺個助理,我就來玩玩咯。”姜遲雪嘴快,說完才意識到畢竟江亦吟是公司領導,不好意思地眯眼笑,“呸呸呸,我肯定會努力工作的!”
人是周既川親自招進來的,江亦吟無權插手。只是因着這個人是姜遲雪,她心裏過不去的那道坎又不着痕跡地往上攀升。
姜遲雪有個能力強悍的哥哥,公司的事情不需要她操心,父母又寵愛她,周家對她百般讨好,想上班就上班,想休息就休息。江亦吟心裏長籲了口氣,她的日子太完滿了,所以雖大她兩歲,卻逍遙自在得像個孩子。
江亦吟沒再打開話匣子,事已定局似的,由着心底那股酸意蔓延,垂頭撐開傘,“謝謝你的傘,明天還你。”
“小問題啦。”姜遲雪穿了件小短裙,披着的短款外套全然遮不住腿,冷得跺着小碎步。
江亦吟從包內翻出一個暖寶寶貼塞她手裏,頭也不回地走進雨裏。
暴雨出行不便,姜遲雪在車庫多等了十多分鐘,碰見周既川。
“既川哥,你要不要去我那?”姜遲雪的車和周既川的車相并而行,她摁下車窗和周既川交流。
周既川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不了,我和吟吟約了飯,改天叫她一起去你那。”
姜遲雪自小就知他規矩懂邊界,不再勉強,“我今天在後門見到她了,她的傘似乎壞掉了,你和你她約了飯,怎麽沒一起?”
周既川眸中失色,握方向盤的手不自覺緊了緊,“我還有工作,所以讓她先去餐廳等我,沒想到下雨了。”
“這樣啊,那你快去吧,別讓她等久了,她出公司有半個小時多了呢。”姜遲雪好意提醒。
“好。”周既川準備升起車窗,又想起什麽似的轉頭。
姜遲雪察覺,“還有什麽事嗎?”
“我媽是怎麽和你說的?”周既川話帶猶豫,說得很慢。
姜遲雪思忖幾秒, “阿姨她只是囑咐我多跟着你學習,有事第一時間告訴她,其他……倒是沒了。既川哥,阿姨對你真的很上心,她為人雖然嚴厲了點,但是處處為你着想,生怕你吃虧,你說好出來歷練幾年,就回去的吧?”
周既川眼睑低垂,臉色挂着清和的笑,應付道:“那是自然。”
“能和我一起離開隴江最好。”姜遲雪揮手再見,“騁州各方面還是更适合你的發展,總不能等到外面那位肚子大了,你才想着争個一星半點。”
周既川升起車窗,轉為一臉郁沉之色,踩了腳油門開出地下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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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芷苑另一棟,灰蒙蒙的烏黑天際閃着幾束光,室內燈盞通亮,江亦吟雙手合十安詳地趟在沙發,投影儀投射着正在播放的《致命女人》。
“最近沒少加班吧?你臉色都差成什麽樣了?”溫可可跪坐在她身側,細致地幫她罩上一塊面膜。
江亦吟像條任人宰割的魚,扭頭看着溫可可,“你說,我要是有個哥哥或者姐姐,是不是就可以不當隴江的老板了?”
成為繼承人這事,并非江家長輩的特意灌輸,而是在成長過程中,江亦吟總不免會聽到風言風語,無非是江家生不出兒子家業無人繼承之類的話,言語之中盡是可惜、看熱鬧般的姿态。
小江亦吟對這些言論和目光感到不适,為什麽一定要男的才可以成為繼承家業的人呢?如果爸媽在她之後生了個弟弟,就不會把家業交給她打理嗎?
漸漸的,江亦吟自己會豪情壯志地向父母宣誓,她要當隴江的老大。江敬多對她投以欣賞之意,認可地點頭稱贊,但并未限制過她一定要如何做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繼承人。
轉折從她出國開始,江敬有意無意指導她可以盡早接觸公司事宜,多實踐漲經驗,從基層做起,以至回國後直接将隴江交給她就去了英國。
為隴江忙碌的這一個多月,江亦吟才漸漸在走向正軌的路上,産生了些恍惚。或許她不喜歡不熱愛這份工作,但這是她兒時就堅定的夢想。從她一定要變成她其實不可以不,江亦吟忽然失去了信念感。
溫可可搓搓手上粘膩的面膜液,故意開玩笑,“就算你有個哥哥或者姐姐,萬一你哥哥殘疾有心無力,姐姐生性不羁追求自由,還是得你繼承。 ”
江亦吟白了眼,往她肩膀聳了一下。
“不管怎麽樣,這個位置是你的,誰的出現都撼動不了。”溫可可乍然靈光一現,“為什麽一定要是哥哥或者姐姐,你有個弟弟也行啊,這不是有個現成的麽?”
“沈恪麽?”江亦吟呢喃。
“沈家的資産現在轉移給江家,就如同江家有了一個後備之選,你沒發現出了這個消息後,找隴江合作的人都多了起來嗎?”溫可可自己平日會炒股,關注着各大公司的行情,認真和她分析道:“比起直接把錢還給沈恪,你還不如借此機會培養他,讓他成為隴江的中流砥柱。雙贏的利用也是和諧的收攏。”
江亦吟直搖頭,“他的心思不在這,沈家留下的資産,夠他躺平吃幾代。與其靠別人,不如靠自己。而且,他總不願意收我給他的錢,可是我給的是沈家的,那本就是他的。小男孩的自尊心強烈到自己家的錢都不要?”
想到這江亦吟就不免頭疼,“他還跟我說喜歡我呢。”
溫可可“撲哧”一聲笑出來,喝了一半的飲料差點潑灑而出,她穩住杯身,“我當初怎麽說的?難怪你要在同一個小區裏又購置一套房。”
“我那是擔心他的安全,小孩子的話你能信嗎?”江亦吟已經連續幾個晚上等至深夜确認沈恪睡後才回原來的住處。
沈恪并未锲而不舍提及所謂喜歡,只問她今晚回不回,江亦吟自然而然拿加班搪塞,讓他不必等。
溫可可攤手,“他可不把自己當小孩。”
她老神在在補充,“有句話怎麽說的,姐姐保養好,男友在高考。不過現在的時機确實尴尬了些,他要是來真的,你也招架不住。”
江亦吟睜開眼,盯着發白得眩目的天花板,深思熟慮道:“高考之前,讓他住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