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我一臉窘迫地說:“妹妹知道自己以前只是個丫鬟,殿下說什麽我也不懂。殿下提起姐姐的畫當世難有人比,妹妹就鬥膽過來了。”

妓院中,女人要逢迎男人,其實只有一個方式,挑他們得意的事說。

有些人雖然經商,可最喜歡舞文弄墨,這時候就必須誇獎他有才氣,有些人最得意自己的兒子,三歲就會背三字經,這時候就要誇耀他的兒子是神童,以後必能狀元及第,光耀門楣。

據我所知,這徐側妃自視甚高,畫工的确不錯。

徐側妃嘆了一口氣,端過旁邊的茶,慢慢地飲了一口:“你這樣不識字,讓我怎麽教你呢?”

語氣已經有些和緩了。

我上前了幾步:“妹妹自知笨拙,可是妹妹一無才氣,而無相貌,殿下看久了……”我适可而止的停了聲。

她猜出來了:“殿下冷落你了?”

我不答話。

其實,這應該在她的意料之中,誰都會覺得殿下只是因為我救了他一命,又正好碰上了王妃跟殿下鬥氣,才被納為妾的。

“可是你現在學也來不及了呀?”她幽幽的說。

我咬唇:“沒有快捷的方法麽?”

她淡笑一聲,仿佛覺得我問的問題可笑:“這畫最是考驗人的功力了,怎麽能一蹴而就呢?”

我再次沉默許久。

她看了我一眼,道:“坐吧。殿下昨夜沒在你那過夜?”

我搖搖頭,盯着面前透綠的糕點:“沒有。”

過一會兒又低聲說:“殿下在張側妃那裏。”

“噢?我聽說昨日張側妃還打死了一個人呢?”

“是,張姐姐非要說那個人認識我。那個人說不認識,張姐姐就把他活活打死了。可是殿下還是喜歡張姐姐,昨夜還到張姐姐那過夜了,我不過就是個丫頭,哪裏有人會肯為我說話?”

“喜歡她?”徐側妃冷冷笑了一聲。

見我一直盯着面前的糕點,她道:“你想吃?”

我問:“這是什麽,這麽好看?”

“這是我家裏送過來的碧玉糕,從和城的成糕坊做的。每個月才出售十盒,一盒百金。”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看着她。

“百……金?”

她微微一笑:“你吃點吧。”

“我能吃嗎?”

“吃吧,沒關系,我都看膩了。”

我盯着它良久,終于慢慢的拿起來吃了一口。

徐側妃突然問:“昨日殿下不是為你出頭了?”

我小心翼翼地吃着:“殿下不過是覺得我可憐而已。我畢竟對殿下有救命之恩,我哭了一晚上殿下才答應的。”

糕點不小心落到裙子上,我低頭撿起來拍了拍裙子,繼續吃。

徐側妃看着這幕,嘴角微勾:“特地來學畫,你對殿下還真是用心。”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原本是個丫鬟,除了體貼殿下就不知道做什麽了。最近我聽殿下說很喜歡吃府外的雲片糕。就特地煮了一些,可殿下一點也沒吃。”

“雲片糕?那樣市井的東西殿下也會喜歡吃。”

“嗯。”我點了點頭:“殿下說他小時候吃過,味道一直都忘不了。”

“噢。”她若有所思。

我吃完了糕點,環顧四周:“這些畫都是姐姐畫的嗎?”

“嗯。”

“太漂亮了。”我驚異地打量着:“我要學多久才能學出這樣的東西來呀。”

“也不是很久。我只學了十年,夫子就說我有他的水平了。”

“噢,姐姐真厲害。我恐怕學一輩子也畫不出這樣好看的畫來。”

她微微一笑。

我知道是時候功成身退了,起身:“時候不早了,妹妹告退了。”

“你若是真想學作畫,不如就常來。”她表示大方。

“算了,我肯定是畫不出來的,就算學了也只會惹人笑話。”

我終于告退。

晚上,我聽說徐貴妃送了一盤糕點給殿下。

殿下去她那裏過夜了。

我撥了撥燭火,走回桌旁坐下,看着暗夜中只有我一人的房間。

寂寞,是每個在這裏的女人都必須要忍受的東西。

我要提前習慣。

想起她說起“雲片糕”時那種高傲的表情,覺得好笑,一個女人如果連自己的夫君喜歡吃都不知道,還算什麽女人?

殿下的祖父未發跡之前,便是靠祖母賣雲片糕湊得路費上和城趕考及第的。

雲片糕對殿下的意義深重。

只盼她今天晚上不要漏嘴才好,免得我枉費了一番心思讓殿下去她那裏。

殿下昨夜是在張側妃處過夜,本來今日已經通知了張側妃殿下還會留宿在那裏。可今日卻被徐側妃半途劫走。

我看着火光跳躍。

借力打力,誰不會呢?

夜已深了,我不知道坐了多久,聽着外面的蟲鳴聲越來越響。

這是第一次沒有殿下,我在這過的夜。

獨守空閨。

聽起來都寒氣森森。

仿佛女人的閨房就只是一個黑漆漆的窟窿,非要男人來了才能陽光普照,萬物生春。

為何這樣的夜我會睡不着?

我想起了阿沐,如果是他娶了我,我應該就不會這樣了吧。

那時候只覺得他煩人。

可我又漸漸想起他青白色的被拖出去閉上眼睛的臉。

那樣的一條人命。

痛苦。

我摸了摸胸口。

痛苦是沒有用的。

痛苦只會讓人更失望。

有時候我想控制自己的一切東西,包括情緒。

但我畢竟做不到。

否則仇恨也就不會那麽強烈。

燭留下紅色的淚。

凝結。

光線又暗了許多。

我撥了撥燭芯。

刺啦刺啦的響。

這唯一的光亮,消失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

門忽然被推開,傳來熟悉的聲音:“這麽晚還不睡?”

“殿下?”我看向門口,幾乎不可置信。

他微微笑着看着我,燭光映出他帶笑的眉眼:“是你要勸我去別人那的,自己又怎麽一個人坐在這?”

突然我覺得這燭光是這麽美,消失了,我便看不清他。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好問:“你怎麽會來?你不是在徐——”

殿下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玉簫,坐下:“她太煩人了。一個勁兒的跟我聊畫,還一定要說自己的畫作是随着大和天下第一畫師史進學的,閨閣女子中無出其右。”

我忍不住笑。

殿下估計是忍不住她的絮叨和驕傲了。

殿下伸手抱住我:“我還是想你,想你跟我講的那些故事。”

“那不是故事,那些都是我小時候發生的事。”我安心的靠在他懷裏。

“噢?原來你小時候那麽調皮。”他摸了摸我的發。

我突然覺得整個人平靜起來,剛剛所有的情緒都不見了:“我現在可溫柔多了。”

“是嗎?”

“殿下不覺得嗎??”

他細細地打量我,眉眼在燭光下顯得更加隽永英挺,嘴角有那樣溫柔的笑:“沒看出來。”

“怎麽會沒看出來?!”我倒有些急了。

“當初新婚之夜是誰坐在我上面?”

我一怔,回嘴:“ 那當初要了一次又一次,不肯讓我睡的又是誰?”

他用玉簫點了點我的鼻子:“你是個女子。”

我低下頭,半晌才說:“不是殿下讓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嗎?”

他最喜歡的不就是這樣直爽的我,我能給他帶來的新鮮和特殊?

“但這話只能我們兩個人說。”

“當然,這裏也沒別人啊。”

他失笑。

閨房之事的玩笑很容易帶動我們的心念。

一時的沉靜和火光的溫柔像是在醞釀一場蔓延的纏綿。

我突然環住他的脖子,上前吻他的唇。

“那……這樣算不算溫柔?”貼近着臉說。

他墨色的瞳孔裏有火光跳動。

“算。”

我分別吻他的眉,鼻尖和唇。

“這樣也算嗎?”

他望着我,眼內墨色漸濃。

我微笑。

他抱起我往床走去。

一場□□濃烈。我本來就抱着這樣的心思,盡力迎合讓他盡興,讓他想念我回味我,趁還寵愛我的時候及早的生下孩子奠定地位都是好的。

這裏所有女人争的不就是床上有個枕邊人。

他的睡容很安靜。

他也才十九歲。

一只光裸的手臂隔過被子搭在我的腰上。

曙光已經從窗外透進來。

他突然睜開眼睛:“你看什麽?”

“沒看什麽。”

我把側身向他的姿勢,改為平躺。

他在笑:“看了這麽久還說沒看麽?”

“我說沒看就沒看。”

他把我翻過來:“那好,我來看你。”

他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我。

“你看到什麽了?”

“你長得不漂亮。”

不知道為什麽那種興奮的心情沒有了,低下眼:“我本來就不漂亮。”

“生氣了?”

沒有女人能容忍別人說她真的不漂亮,雖然事實就是如此。殿下的寵愛讓我幾乎忘記了這一點。

“快到時候上朝了,起來吧。”

我起身,他橫着一條手臂又把我按下去了。

“你先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我再告訴你你為什麽不漂亮?”

“不漂亮還有理由嗎?”

“當然有。”

我想了想:“我看殿下覺得很英俊。”

他挑了挑眉:“真的?”

“嗯。”

“看來你很好色。”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這句成語你倒用對了,那麽你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英俊麽?”

我不答.:“殿下還沒告訴我,我為什麽不漂亮?”

他笑了笑:“漂亮只是表象,你不是漂亮,是可愛。”

我對這個答案很洩氣:“可是世人都喜歡外表美麗的東西。”

“就像你?”他說。

我說:“我不光光喜歡外在的,我還喜歡內在的。”

“看來你很大度。”

“當然。”

他低笑起來,手從我的腰摸到胸口:“我還是比較喜歡內在的。”

癢得我笑起來:“騙人!”

他壓在我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我什麽時候騙你了?”

“那我問殿下殿下喜歡小姐麽?”沒有男人見了小姐會不動心的。

“音兒的确很美。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我突然想起,小姐和殿下早晨醒來會不會也這樣,那殿下對着她那張容顏感覺會好得多吧。剛剛玩笑的心情又驀然冷了,我擡起眼看着他:“這麽說殿下喜歡小姐?”

他看我:“你覺得呢?”

我不說話,很久才說:“小姐也是我見過最美的人,可是殿下是我見過唯一一個沒有被小姐的美貌吸引的人。”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撫着我的頭發:“這句話是你說的。”

我良久不言。

他盯着我,忽然說:“看來你吃醋了,你不是說只要陪在我身邊就夠了,不再計較任何東西?”

我是說過,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計較。

這世上女子最不能分享兩樣東西,一是秘密,二是喜歡的人。

我什麽時候對殿下也有了占有欲?

時候不早了,我們倆起身穿衣。

心情莫名很壓抑,不想說話。

吃過早飯,殿下去上朝。

走到門邊,又突然回頭,習慣性地用手中玉簫輕敲我的腦袋,看我縮着腦袋用手揉額頭。

他的瞳孔染着濃濃笑意:“我沒有對你們家小姐動心,我只對一個既沒內在又沒外在的小氣鬼動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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