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我心中一顫。
知道小麗的話被她聽見了,她很早就告訴過我“要給我們這些下人點顏色瞧瞧”。
我竟然沒有意識到。
面前的阿沐看着我良久,突然搖頭說:“不認識。”
張側妃大怒:“你敢說不認識她?!她叫白銀,她在慕府中不是和你最要好的嗎?”
阿沐低下頭:“那個白銀被誅了九族,早就死了。”
“胡說!這個白銀明明就是那個白銀,她是個逃犯!”
我定了定心神,現在形勢還沒有對我不利,裝作語氣淡漠地道:“姐姐想說什麽?想說賤妾是個逃犯麽?明明有公文下來,那個白銀已随着全家都抄斬了,姐姐難道是在質疑和城的衙門弄虛作假?”
張側妃愣了愣,不複當初的驚怪,反而冷笑一聲:“我說妹妹,你怎麽會知道當初那個白銀是死了呢?難道你認識她?”
我微笑:“聽說王妃姐姐當初的侍女就叫做白銀。跟賤妾的名字相同,賤妾好奇就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被諸了九族的犯人。真覺得這名字晦氣,奈何殿下喜歡,改不得。”
我早該知道。
我既然是小姐的侍女,還會有誰比小姐更認識我?
但是張側妃不敢動小姐,只能讓這些下人認我,所以就找到了阿沐。
現在阿沐沒有出賣我,我又何必怕她?
她若鬧得急了,恐怕還會牽連上小姐。更何況,那塊石頭預示着太子有謀朝篡位之意,才會驚起滔天大浪。如果她死蠻糾纏下去,牽出的就不僅僅是慕府,更是殿下。
Advertisement
如果把殿下牽連上太子的謀反案,誰也擔不起這個罪責。
她見我把小姐和殿下搬了出來,倒是無言。
過了很久,她朝小姐道:“姐姐,我看白銀這個人的身份還是有蹊跷。哪有人名字,年歲,面容都和那個逃犯白銀相似的呢?當初那個白銀雖說是你的貼身侍婢,但妹妹知道,她所犯的事和慕府沒有任何關聯。只是這個白銀突然出現在九皇子府,未免容易落人把柄,影響殿下的聲譽,還請姐姐公正審理。”
小姐看着我,又看着張側妃:“你說該如何?”
“我看還是得仔細審理,免得讓真兇逍遙法外。”
我也回身道:“賤妾雖然也曾服侍過夫人,卻一直是府裏的人,況且那個白銀早就依律處斬了,鐵證如山。張姐姐這樣莫不是無事找事?”
“那就看看我是不是無事找事?!”張側妃大怒:“來人!”
一群家丁拿着棍棒出現,她指着阿沐:“給我打到他招為止!”
“慢着,他并不是我們府內的人,況且早已說了不認識我,姐姐可要屈打成招?!”
“哼,古人雲不施重罰無以成真言,誰知道他是不是收了人家什麽好處才捏造謊言?!”
“姐姐是一定要誣賴我了?”
“不敢,白銀妹妹那麽受殿下寵愛,姐姐怎麽敢惹妹妹?只是有些事還是調查清楚得好,才免得以後麻煩?是不是王妃姐姐?”
小姐淡淡道:“嗯。”
我握緊拳頭。
“來人,給我打!”
三十棍棒下去。
張側妃問他:“你認不認識面前的這個人?”
小松的額頭全是大顆大顆的汗珠,虛弱地趴在地上,聲音無力:“我只認識那個死了的白銀,不認識這個白銀。”
“來人,再給我打!”
我想不到他會這樣為我。
以前我只覺得他啰嗦又無趣,完全比不上公子的風高淡雅。
可是公子的一個計謀讓我家破人亡,而他……
我知道在我死後,他早已成了親,還有了個孩子。
我以為他已經忘了我這個人。
我看着張側妃:“姐姐這硬是要屈打成招了?”我跪了下去:“也罷,不如姐姐就對白銀也施點懲罰,看白銀要不要招?!”
“你以為我不敢嗎?”
“但若是姐姐要是冤枉了好人,又當如何?!是否也能讓殿下來審理姐姐一番?”
“你敢要挾我?”
“白銀自然不敢,只是覺得這樣有失公允而已。”
張側妃冷笑一聲,旁邊的家丁手仍不停地打着,我看着阿沐的臉色漸漸泛白,手腳也在忍不住地顫抖。
皺眉。
張側妃看了我一眼:“妹妹這麽焦急,可是擔心他?我可是聽說當初白銀和這個阿沐的小厮已經快有婚事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我舒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這個賤妾倒不是很清楚,只是人命可貴,姐姐這樣下去難道是真想打死他?”
轉頭看向小姐,我知道小姐心地一向善良:“王妃就這樣看着張姐姐在王爺的府裏打死人,這樣傳出去王府歷來名聲何在?”
小姐的目光落向我,又落向阿沐。
過了很久,才毫無情緒的說了一句:“當初小麗偷了府裏的東西你也說是明正典刑,這時候,想要審理出案子,懲罰自然是要的。”
我心內驀然一涼。
張側妃得意地看着我。
我仍保持鎮定:“那既然是這麽大的事,不如等殿下回來處理。”
“殿下日理萬機,豈有時間理你這等小事?現在府裏是王妃姐姐管哩,難道一個小小的侍妾還敢質疑王妃姐姐管理不善不成?”張側妃反駁我。
我知道,我今日是犯了衆怒了。
棍棒聲還在繼續。
小姐喝了一口茶:“別争了,還是按張妹妹說的辦吧。”
“再問你一遍,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我……不認識她。”阿沐已經氣若游絲。
“繼續給我打!”張側妃怒極。
我不能再争辯,越争辯越糟。
未有多久,阿沐掙紮的聲音漸漸歇了。
棍棒聲也停了。
一個家丁探了探他的鼻息道:“夫人,他死了。”
我閉了閉眼睛,小姐拿着茶杯的手忽然一抖,茶蓋和茶杯發出铿锵碰撞的聲音。
“怎麽會……”
“禀告夫人,我們把他抓來的時候人已經發了高燒。想是剛剛我們打得太久,又太重,他才……”
她也沒有想到吧。
自己一點點報複的心思居然會害死一個人。
人永遠不能存有惡念,否則這惡念會拉着你一直無止境地沉下去。
張側妃也愣,很快平靜下來:“拖出去埋了。”
阿沐的屍身被拖出來,我看着他蒼白平靜的臉漸漸被拖出門口邊。
大堂內一時安靜了。
我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恨極反靜:“王妃姐姐和張姐姐還要審理賤妾麽?”
小姐默然不語,張側妃轉過臉。
我淡笑一聲:“既然這樣,請恕妹妹告退。”
我走出去。
站在檐廊處。
看着戶外的濃烈的陽光,突然握緊手心。
今天之仇,我白銀必然不忘,他日一定要讓你們十倍奉還!
但是現在我必須冷靜下來。
我喝了一口茶,小杯站在我身邊。
我已經讓她命人把阿沐的屍體送回家,再給了他家一百銀子。
這是我只能做到的。
現在。
我要分析我的失敗和錯誤。
是的,我走錯了很大的一步。
我太急躁了。
成了侍妾,以為立刻達就到了我的目标。
我對付小姐之所以能夠節節勝利,那是因為我了解小姐的一切,所以我也能猜到她的反應是什麽,下一步會怎麽做。
而這就讓我偏偏忽略了另外兩個人。張側妃和徐側妃。
鋒芒太露,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現自己。
以至于因為小麗的事洩露了自己的身份,又讓小姐怨恨我。
而這幾日,殿下都歇在我這邊,我又沒有小姐王妃的身份,自然讓她們眼紅。
是我犯了一個又一個的錯誤,如果今日阿沐松了一點點口,那麽死的那個人就是我!
我閉了閉眼睛。
心內翻滾着熊熊的恨意,我努力壓制下來。
我必須平靜下來,想好下一步要怎麽做。
算算時辰,還有一刻殿下就要下朝了。
我保持住坐立不動的姿勢,直到殿下進來,他走到我身邊:“我聽說府裏出事了,怎麽了?”
我并不答話。
在殿下面前,我最需要做的事展現最本身的自我。
因為他喜歡的就是這樣的我。
他坐在我身邊:“你不高興?”
我還是不說話。
“小杯,出了什麽事?”
他轉而問小杯。
小杯看了我一眼,才一五一十地跟殿下說了。
殿下攬了攬我的肩:“是本王讓她們太嚣張了。”
我不言,把頭靠在殿下的肩上。
良久,才帶着微啞和悲傷的語氣輕輕說:“我在府裏的時候,就只有他對我最好。他人木讷,可是存了銀子就會給我買東西。我全家被抓的時候,他雖然沒來看過我,卻也托人給我帶了東西。”
殿下攬住我的手微微用力。
我用雙手懷住殿下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淚無聲流下:“我是眼睜睜的看着他死的,可是我什麽都做不了。”
殿下抱緊我:“別說了。”
我閉上眼睛。
感受着殿下胸膛滾燙的熱度。
心內的難過是一種起伏的情緒,我一直堆聚着就是要等殿下來才爆發。我的淚無聲地濕了他的胸膛,可是我知道,從我這次真正的哭過之後,我的淚都會是假的。
次日,殿下對着府內所有人宣布:不得再有任何人異議我的身份,另外,以後我雖然是侍妾,但待遇可以和側妃相等。
也就是說我不必聽她們的诏令。
除了殿下和王妃,這府裏也沒有人能命令我。
看見了兩位側妃眼裏的不甘,她們卻也只能朝殿下俯首稱是。
殿下的寵愛是我的至尊法寶,但是并不是任何時候都要使出來。
所謂樹大招風,到了我現在這個地步,只能退,不能進。
所以這個時候,我很賢惠地勸殿下去王妃和另外兩位側妃院內過夜,特別是張側妃。
“殿下,張側妃這次是因為我占寵,才故意要對付我。責罰只會讓她的怨氣加深。更何況她的父親還是侍衛統領。不如殿下雨露均沾,這樣大家都不會有異議。”
“本王不會讓你受委屈。”
我擡起頭看他:“殿下若是這樣下去才會讓我受委屈,我不在乎殿下能分給我的心有多少,只要能讓我一直陪着殿下就滿足了。”
殿下抱住我。
“殿下若真的為小銀好,就去安撫一下張側妃。小銀不願争,也不想得罪人。”
靠在他的胸膛裏,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愧疚和心疼。
次日,我帶着一些糕點拜會徐側妃。
我雖不識字,但背靠大樹好乘涼還是知道的。
我一走進徐側妃的宮殿裏,她并未起身,只是斜斜的倚在塌上,“什麽風把妹妹吹來了?”
她的面容嬌柔,是文官之女,比張側妃更顯華貴慵懶。
我道:“妹妹見過姐姐。近日做了些糕點,還請姐姐品嘗。”
“放下吧。”
她細細打量着自己塗滿鳳仙花的指甲。
我讓小杯把糕點放過去,一直默聲等。
見我一直站着:“怎麽?還有事?”
我道:“妹妹有些事想請教姐姐。”
“?”
“妹妹聽說姐姐的畫工天下一絕,殿下最是喜歡姐姐畫的白鷺,妹妹想跟姐姐學。”
“噢?殿下真這樣說過?”
“嗯。”
“殿下還說什麽了?”過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問多嘴了,轉而道:“畫畫?你會多少?”
我搖搖頭,似乎有些難堪地說:“妹妹不識字。”
“哦,對,我忘了……”她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