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到了小姐的宮內,徐貴妃早已走了,有何昭儀和江小姐,哦,不,慕夫人在陪着小姐飲茶。見我來小姐起身:“你身子不好,還是多歇歇,不必這麽早就來拜禮。”
自從那次我為她求情之後,我們的關系緩和了許多。
我俯首行禮:“多謝皇後,臣妾身子已無大礙。”
皇後拉過我的手,一同坐下道:“那正好,你也來陪我們飲飲茶。”
我坐過去。
剛坐下,便瞥見正在喝茶的慕夫人微微隆起的小腹。
小姐見我愣神,微笑道:“可巧,前幾日聽說嫂嫂竟也懷上了,就把嫂嫂也招了過來一起說說話。算算時間,本宮的倒還小一個月。”
兩位身懷有孕的人相視笑了笑。
懷了孩子的人覺得生命孕育在身體內,都會有種平靜遲緩的開心。
“若是一男一女的話,以後就能親上加親了。”坐在我對面的何昭儀打趣。
慕夫人道:“說不定是一對表兄弟,一起建功立業,振興邦國。”
小姐道:“對,那樣才好。”
幾人都微笑,我默然拿起面前的茶杯。
小姐看了看我,轉而換過話題:“嫂嫂,這幾日聽說邊關有些戰事,哥哥怕是很忙吧?”
“他呀。”慕夫人的語氣微帶埋怨:“沒有什麽時候是不忙的。”
小姐道:“看來本宮得跟哥哥說說,讓他好好照顧你。”
“不用了。他最近忙得厲害,可晚上還是到房裏來看我。有時候就趴在我的床邊睡一會兒,明早又起來。我看他也真是勞累,男人總有他的事業,我們不好打攪。”
“慕夫人真是賢惠。”何昭儀道。
小姐則笑道:“嫂嫂是心疼哥哥了。兩人成親兩年,還是如膠似漆羨煞旁人。哥哥一直也沒有納妾。”
慕夫人微笑不語。
宮女在小姐旁邊輕聲叫喚:“娘娘。”
剛抿了一口茶,擡頭驀然若有若無地聞到一種熟悉的香味。
是宮女送上燕窩羹。
小姐“嗯”了一聲。
宮女把燕窩羹置于桌面上,碗蓋打開,冒着熱氣,而那種香味卻更濃了。
這香味很幽很淡,若不是我很熟悉,只怕也要被忽略了。類似于薄荷和梅花混合的味道。
小姐最是喜歡純粹的東西,她很少把花瓣加入燕窩裏。
我盯着它,猛地記起來,這正是我那日吃的棗子的香味。
聽禦醫提起過,讓我失掉了孩子的東西名叫做“蓇葖”。是一種很奇特的香草,吃下去後能讓女子堕胎,量多了,怕是一生都不能懷上孩子。
蓇葖的面貌就如同一般的草,但它最大的特點是有一股奇特香味。
小姐道:“才聊一會兒,就又餓了。”朝我們笑笑,端起來。似乎無所覺,慢慢等它散了些燙氣,拿起碗舀起一勺便喝。我突然道:“皇後娘娘。”
小姐停下來看向我。
我的心提上了嗓子眼,握緊了手心使聲音平靜地說:“慕夫人今日一大早就進宮了,恐怕還沒用餐。既然懷了孩子,可禁不得餓。”
慕夫人擡起頭來,微笑道:“不用。”
“不,白昭儀說得對,本宮都快疏忽了。嫂嫂陪了我這麽久,怕是早餓了。來人,給嫂嫂也乘一碗。”
旁邊的宮女道:“皇後娘娘,這燕窩是宮內的貢品,昨天一夜,只炖了這一碗。”
小姐沉吟了一下,把面前的燕窩羹遞道慕夫人前:“嫂嫂,你就吃我這碗吧。”
慕夫人忙起身:“皇後娘娘,這怎麽行?太逾矩了。”
小姐柔聲道:“嫂嫂何必跟我客氣?這燕窩皇宮也多。你既是慕府的人,又是我的嫂嫂,吃這點東西怎麽算逾矩?不然你餓着了哥哥就要怪我了。”
“這……”慕夫人似乎不好意思。
“無礙,這燕窩哥哥送了很多來。快坐下趁熱吃吧。小奈,讓禦膳房拿些糕點來。”
“是。”宮女下去了。
慕夫人道:“那我就吃些糕點吧。”
我道:“慕夫人不必客氣,皇後娘娘是不希望餓着她的小侄子,況且你們本是姑嫂,一份燕窩又算得了什麽。”
慕夫人擡眼笑了笑。
我在旁看着她把燕窩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身體仿佛被定住了。
心裏湧動的各種難言的情緒。
指尖放在桌下幾乎已掐入手心。
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掙紮,不必害怕,不用恐慌,也不用對所有人善良。
既不是我下的藥,我也并沒有去救她們每個人的義務。更何況她還是少爺的夫人,懷了少爺的孩子。我喜歡少爺,可我不能容忍他喜歡的人,而且還是那麽那麽喜歡的人。
為什麽我失掉了孩子沒有一個人問過我?為什麽她就能跟少爺雙宿雙栖,安安樂樂的一世相守。
嫉妒和委屈燃燒着我。
看她吃完。
我飲茶。
何昭儀提議我們去散散步,幾個人便一起出去了。
我們剛剛走到殿門口。
小姐和何昭儀在前賞花,我和慕夫人在後。
按照我上次的時間,藥性大概一個時辰就會發作。
我一直在注意她。
但這次比我那次還快,只過了半個時辰,她的臉色就開始微變。她走了幾步,又停下,突然扶住門框。
像是隐忍,緊接着額頭出了大量細密的汗珠,嘴唇發白。
她捂住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我仿佛吃驚地趕過去:“你怎麽了?”
皇後和何昭儀回頭大驚,連忙扶住:“怎麽回事?”
“不知道。”
“好痛……”
“好痛……”
她無力的叫喚,我在何昭儀和皇後的緊張攙扶時松開了手。
“快來人!”
“快來人!”
血從裙底流出來,她痛得直抽氣。
宮女聞聲而來,慌忙地把她扶了進去。
迅疾凋零,本是賞花的好心情。我站在原地看着這青石鵝卵石地上她流出的一灘血,緩慢地沿着縫隙流動至黑暗的土壤中,加深,淹沒,經過周圍零落的花瓣。
花,本就就帶血的顏色。
太醫急忙趕過來診治,但她和我一樣,在太醫沒趕到前,孩子便已胎死腹中了。
太醫開了一碗藥,清除她體內的死胎。
我明白那種感覺,痛不欲生。
但她比我更痛的是,因為她吃的蓇葖的量太多,或許這一生她都不會有孩子了。
這件事驚動了皇上和太後。
畢竟本來要害的人是皇後,若不是慕夫人擋住了現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小姐了。我看旁邊的小姐也是心有餘悸。
皇上震怒,立刻命人去徹查。
立刻把一幹人等全部抓起來審訊。從燕窩的進貢,保存,管理,傳送以及煎藥的整個流程徹底徹查。太醫已經說過,這蓇葖最突出的特點就是有一絲奇特的香味。
而那些人連連磕頭,從進貢到煎藥都是嚴格把關的,經手的人都說沒有聞到過這樣香味。
事件一時毫無進展,仿佛是憑空蓇葖就在裏面了似的。
“皇上,這……”審理此案的尹大人回禀得遲疑。
“混賬!皇上拍着桌子,起身:“你們是不想要命了!居然連那東西是怎麽放進去的都不知道,朕要你們這幫人何用?!”
“微臣辦事不利,皇上息怒!”尹大人立刻跪下。
皇上面容冷峻,怒氣未消。
低下跪着整整三十多個宮女和太監,連連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皇太後坐在位上嘆了口氣,鳳目威嚴:“皇上稍安勿躁,還是等尹大人細細審理。”
皇上是男子,雖有治國謀略,但對于後宮中的女人還是知之甚少。皇太後有種母儀天下的威淩之氣,額間鳳紋如泣血,淡淡道:“尹大人,起來吧。”
“謝皇太後。:
審案的尹大人跪在地下,皇上皇太後都在,今日若審不出案子,恐怕官職不保。
其實本來尹大人已經幾乎問得事無巨細,只是這些宮女太監的供詞卻找找不到任何破綻。沒有人單獨和燕窩單獨待在一起過,甚至燕窩都是在皇後寝宮不遠處專門的小房內煮的,連火都是幾個太監宮女輪流看着,小姐從慕府帶過來的心腹丫鬟一直在旁守着,不會有問題。
尹大人又重新細細地問了一遍。
剛問到端藥給皇後的宮女時,皇太後突然問:“你們煎藥和端藥的時候可有碰見什麽人?”
一小宮女想了想突然叫道:“哦,奴婢今日碰到了徐貴妃。”
“徐貴妃?”
“嗯。奴婢煎好藥,把藥倒入碗裏放涼的時候,正好碰見徐貴妃和何昭儀來給娘娘請安。奴婢一時不慎沖撞了徐貴妃。”
“然後呢?”
“然後……徐貴妃罵了奴婢一頓就走了。”小宮女為難地答,估計她并沒有覺得有什麽特殊之處。
“她沒有靠近你?”
“沒有。”
“當時你在做什麽?”
“奴婢……沒做什麽。”小宮女偷偷看了一眼皇太後,立刻又重重地低下了腦袋。
皇太後按了按太陽穴,道:“把徐貴妃叫過來吧。”
徐貴妃見這陣仗像是大驚,卻有些不明所以。
“臣妾見過皇上,見過太後娘娘,見過皇後娘娘。”
皇太後道:“徐貴妃,本宮問你,今日你和何昭儀來皇後宮裏請安可曾撞見一個宮女?”
“是。”徐貴妃承認,仿佛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皇太後又轉而問站在一旁的禦醫:“胡太醫,這蓇葖要如何才能下到碗裏?”
“回太後娘娘,蓇葖是山間的一種異草。除了味道奇香,讓人幾乎聞過不忘外,面貌卻與一般的草無異,無論是直接下還是做成小藥丸還是粉末。都能輕則流産,重則不孕。”
“那這藥便很容易下了?”
胡太醫拱手:“回太後娘娘,是這樣。”
徐貴妃聽得像是明白了,看着太後:“太後,您不會以為?”
太後鳳目突然微含,冷冷掃了她一眼。
她立刻跪下:“臣妾願望,皇上,太後,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皇上。”徐貴妃扯住了皇上的袍角。
皇太後又問:“上次白昭儀也是讓着蓇葖流産的吧?”
“是。”
胡太醫應道。
皇太後看了我一眼,我低頭。
“真兇一直沒追查出來,索性連那次也好好查查吧。”
上次那些宮女又重新被帶出來。
有了皇太後審案的提示,尹大人也很快地審出有人曾看見過徐貴妃也撞見過謀害我的宮女小芳,把她很很罵了一頓。
徐貴妃在地上一直叫着:“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幹的。”
可是這周圍的人只冷冷看着她,沒有人願意相信她。
她畢竟仗着是殿下最早納的兩個側妃之一,在宮中跋扈已久。
“皇上……”
“太後……”
她去跪皇上,又去跪太後,磕了好幾個響頭:“太後娘娘,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承認臣妾平時對宮女時嚴厲了點,可是光是這些也不能證明這些事是臣妾做的啊。對了,一定是,一定是他們怨恨臣妾對她們的管教,才誣賴臣妾的,臣妾可以對天發誓,臣妾絕對沒有做這些事。皇上,太後娘娘,你們一定要查清楚啊?”
看着她哭泣,顫抖,還想狡辯。我心中的恨意終于爆發:“徐貴妃,為什麽你敢做不敢認?我的孩兒也是被你害死的。小芳的父親不正是在你的表弟營下當兵嗎?你說如若不是你要挾小芳,小芳又怎麽會這麽大膽,敢謀害皇子?!”
“居然有這種事?”皇太後有些吃驚。
我跪下,握緊拳頭道:“太後,請為臣妾和您未出生的孫兒做主!”
“你起來吧。”皇太後嘆了一口氣。
皇上卻突然開口:“這些事你以前為何不講?”
“臣妾那時苦無證據,徐貴妃比說這只是一樁巧合而已,而如今,事實已明顯,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多的巧合?”
皇太後突然想到了什麽:“剛胡太醫說,這蓇葖的香最是奇特,能讓人不忘。上次讓白昭儀流産已聞過,那燕窩呈上來的時候白昭儀沒有聞到?”
衆人的目光突然移向我,我一驚,低首平靜地道:“時日過多,臣妾早已不記得了。況且當時那燕窩呈上來香味撲鼻,臣妾沒有分辨。”
我這番說辭倒也無懈可擊。
畢竟大家都知道是我提醒了皇後,而且我也無害慕夫人的理由。
“白銀,你這個賤人,你誣陷我!我沒有害人,我沒有害人!”徐貴妃大叫。
衆人的注意力皆轉移到她身上。
突然覺得有道目光一直羅在我身上,我擡起頭,卻撞見皇上複雜莫辨,裏面似乎有稍稍的冷意和一絲嘲弄,很快地轉過了頭。
皇上道:“來人,把徐貴妃打入天牢。”
“不,皇上,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宮人來拖住徐貴妃,徐貴妃掙開哭着爬到皇上的腳邊。“皇上,皇上,臣妾十五歲就嫁給你了你。你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沒有做這樣的事,臣妾雖然讨厭看到皇上娶的別的妃子,但臣妾真的不會害人……”
徐貴妃哭得肝腸寸斷:“真的不是臣妾,是她們陷害我。皇上……”
皇上無動于衷。
皇太後道:“算了,家醜不可外揚,把她打入冷宮吧。”
用手按了按額頭:“此事到此結束,本宮有些累了,回宮吧。”
衆人叩首:“恭送太後娘娘。”
“皇上……”徐貴妃被拖着出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