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八年
第1章：第八年
佛羅倫薩，整座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博物館，連牆面略帶斑駁也會令人肅然起敬。
夏雨軒：這是我和陸星辰在一起的第八年。我們在這裏相識，随處可見的教堂，任意一個轉角處就能看到一座座著名的雕塑，一幅幅進入教科書裏的壁畫，還有無處不在的美第奇家族“藥丸”盾形的徽章。
陸星辰：它們在似無若有地提醒着來往的行人，這裏不是別處，它是捅破“黑暗”中世紀的功勳城市，它是藝術工作者眼裏的“聖城”，因為它孕育了世界藝術史上最輝煌的時代——文藝複興。
夏雨軒：都說藝術是有錢人玩的游戲，普通人看不懂，沒有話語權，還有人說藝術家全是瘋子和渣男，千萬不要學藝術。而我卻依然選擇了它，學了之後，才發現他們說的好像并沒有錯，但也因為藝術讓我遇見了他。
陸星辰：當你鑽進街頭巷尾，也會在石板路和砂岩牆上感受到歷史的起伏和粗粝。在幾百年前，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他們曾經走過這裏，蔓延至今。
炎炎夏日，在佛羅倫薩美院裏，夏雨軒正在畫室埋頭苦練，用筆勾勒着草圖。汗水從她的額頭一路滑過臉龐直至滴落下來。
這座擁有百年歷史痕跡的主校區，沒有空調，也沒有電風扇，只能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進行散熱。
教室裏的同班同學也在趕着油畫作業，有人自帶小風扇也熱得坐立難安。
“這也太熱了，我快中暑了，學校就不能裝個空調嗎？我們集資也行啊。”一位來自美國的學生說道。
曉楚可能因為太熱的緣故，脾氣有些急躁，把用過的畫筆扔進腳下的水桶裏：“不畫了！”
“我的衣服都能擰出水來了，好歹是藝術專業的頂級學府，硬件設施也太差了。我要回國！我想念祖國媽媽，啊，媽媽~我想回家！啊，媽媽~我今天就要回家~”
米小非趕着期末繪畫作業的同時，大聲地唱着“原創歌曲”，他經常在畫室發瘋，亂唱了一氣之後，又附帶着魔性的笑聲“哈哈哈哈哈”了起來，就像是在嘲諷自己。
曉楚沒忍住笑了下，然後怼了他一句：“你這是在買一贈一呢？”
米小非有着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段的純粹和可愛，神經大條又好玩兒。這樣的性格有時很受歡迎，聽着他的笑聲，大家也開始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但把畫室當娛樂演唱會的現場總是不合時宜的，“怒吼”只會引來更大的叛逆，班長劉浩然摸清了這一點，清了清嗓子并嚴肅地說道，“米小非，你現在就像是在桑拿房，還要點重慶麻辣火鍋，安靜一會兒吧。”所謂一物降一物，米小非瞬間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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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角落裏的夏雨軒，她本身長長的黑發垂落在肩上，散發着常年被書香浸潤的清新之氣。但在高溫下，只能通過紮起的一個馬尾來稍作降溫，低飽和度的連衣裙，沒有花哨和設計感過強的圖案。
她坐在畫架前發呆思考了一會兒，好似與世隔絕，腳底下是三瓶已經喝空了的礦泉水瓶。
教室裏的畫架橫七豎八，各種顏料和亂七八糟的畫材堆滿了整個空間，讓人無法随意挪動一步。
牆上挂滿了過往學生的優秀畫作，剩餘一張幹淨的木桌是平時上課教授用的，此刻放置着一套人體解剖學的教具。
在這裏，除了本校的學生，校園開放日也會有很多人來參觀，他們大部分都是一些藝術愛好者和世界各地的游客，在隔壁人流爆滿的美術館看完著名的《大衛》雕像後，順道前來拜訪世界上第一所美術學院，這樣的行程大概沒有人會拒絕。
他們會在教室門口聽聽教授講課，即使完全聽不懂意大利語，也想多停留一會兒，畢竟這所學院是世界美術教育的标杆，它早已超越了一所大學的含義，就像世界文明發展的見證者。
而學院的學生也早已适應了随時成為被觀賞的對象，他們就像博物館裏被玻璃罩保護着的瑰寶，令人瞻仰和羨慕。
夏雨軒正在畫一幅群像，設計了各種構圖方案和人物形象的草圖，從構圖上看是一幅現代版的《最後的晚餐》，群像是最考驗畫家的構圖功力的，而夏雨軒就喜歡挑戰最難的。
意大利的繪畫專業對學生要求非常全面，基本上所有種類的媒介都會學到，像素描、版畫、油畫、雕塑、水彩、壁畫、攝影等等。
作為西方藝術的發源地，擁有衆多知名的藝術大師，意大利美院的目标是把學生培養成一位合格的藝術家。
而佛羅倫薩美院的繪畫專業是出了名的考試難。不僅要學習繪畫技巧，還有掌握理論基礎：中世紀史、文藝複興史、音樂史、藝用解剖學、藝術心理學、圖像學……
從本科到研究生，夏雨軒幾乎每科成績都是滿分，有的人能拿30分是因為總分只有30分（意大利學校滿分為30分）。當然這也少不了她的男朋友陸星辰的加持。
在佛羅倫薩美院的不遠處是一所擁有古老歷史的綜合類大學：佛羅倫薩大學，在古典的教學樓裏，Alfredo教授正對着電腦在辦公，旁邊是一堆文獻資料，他的身後站着一位身板修長、體态優雅，側顏清晰地能看到高級的下颌線，宛如古堡裏走出來的意氣風發的貴族青年，那是他的得意門生陸星辰。
“教授，我想研究米開朗基羅在西斯廷教堂繪制的壁畫與空間之間的關系”陸星辰不卑不亢地說出了自己博士論文想研究的課題。
“西斯廷教堂有人用畢生的心血在研究它，當一個課題前人都研究透了，你想再有新的發現，這幾乎不可能。”
Alfredo教授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自己學生的情緒，他并不想打擊陸星辰的自信心，但打從心底裏覺得這個課題根本不會有結論，所以又給了他一個新的方向：“你可以選擇文藝複興某一位藝術家去深入研究。”
“教授，這也許聽上去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上周我去了梵蒂岡再次參觀了西斯廷教堂，我發現，米開朗基羅畫的天頂畫與地板有一種上下空間颠倒的錯覺。回家我查閱了無數的資料，都沒有人研究過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錯覺，說明這塊內容現在還是一個空白。”
陸星辰在稍顯壓迫感的氛圍裏依然淡定自若，面對比他更高級別的教授提出的否定态度，他既顯示出對他的尊重又不谄媚，不過分謙卑也不過于傲慢。
這種姿态不僅僅是師生間探讨問題時的平視，更是作為一名留學生以學習的姿态平視西方，這種從容的自信，彌足珍貴。
教授聽完，停頓了一會兒，“嗯。你提的這個問題，是我沒有發現的，但确實很有趣。”
Alfredo教授是一個很開明的人，他年輕的時候也經常會沒事就逛美術館和教堂。“把繪畫、雕塑和建築空間當成是一個整體，用眼睛去看，用身體去感受它。”這是他的老師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此刻在他耳邊回響。
每次Alfredo有新的發現，他的老師都會鼓勵他去大膽研究，不要害怕沒有結果，因為研究藝術史邁出第一步很關鍵，在閱讀了大量書籍後，更需要現場觀看的經驗，練就自己的敏感度，然後去猜測、發現、驗證……
想到這裏Alfredo教授不僅理解陸星辰，甚至帶着點欣賞，他拍了拍陸星辰的肩膀，“後面如果你需要古籍和一些文獻資料，你就直接發郵件給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随時找我。如果最後成功了，這将是重大的發現。”
陸星辰笑着回答道：“好的，謝謝教授，我一定能尋找到答案。”
傍晚時分，雨軒收到了星辰的一條微信：“快結束了嗎？”
她微微一笑并秒回道：“嗯，我下來了。”
“好的，那我走過來，你慢慢來，不急。”
在美院的校門口，陸星辰背着一個雙肩電腦包在等着夏雨軒，看到她手裏拿着三個空瓶子向他走來時，連忙接過并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裏：“熱壞了吧？”
雨軒帶着點撒嬌的語氣，“嗯，真的很熱，三瓶水全喝光了。”然後她停下來仰頭看了一眼陸星辰，溫柔中充滿笑意，“你怎麽樣？今天Alfredo教授怎麽說？論文課題确定了嗎？”說完雨軒很自然地去牽住他的手。
“嗯，他挺支持我的。你呢？草圖畫得怎麽樣？有好的想法了嗎？”
“有大概的一個主題思路，但具體的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嗯，晚點我再幫你看看，有大概的方向就說明有進展，慢慢來。”
阿諾河上的老橋在落日的餘晖中盡顯佛羅倫薩的詩情畫意，夕陽給大地鍍上金色，很多情侶帶着啤酒或者咖啡，互相依偎在一起聊着天發着呆。
也許達·芬奇也曾經在此駐足，米開朗基羅也在此觀賞，拉斐爾滿懷壯志地走過，十五世紀的佛羅倫薩将文藝複興三傑的高光印記刻在這座老橋上，行人踩在歷史的痕跡上感受錯位時空的扭曲，一半在現實，一半在理想。
夏雨軒和陸星辰手牽着手一起聊着一天發生的趣事。雨軒的手裏多了一個冰淇淋，心情也變得活潑起來。
“今天米小非又在發瘋，劉浩然一句話就把他噎住了，你說搞笑不搞笑？”
“他又在畫室開演唱會了？”
“對，他今天在唱媽媽我要回家……”雨軒開心地在模仿着米小非唱歌的樣子，陸星辰無奈的被逗笑了，“這人真的是一切社死發生在他身上都變得合理了。”
夜幕降臨他們駐足在街頭觀看藝人表演，路邊有音樂響起，就有人自發地随之起舞，一路上，他們就像剛開始談戀愛的小情侶，有說不完的話。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八年。看完日落他們去超市補了點庫存，然後漫步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