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飯後散步

第3章:飯後散步

過了一會兒,陸星辰拿着小藥箱走過來,“手伸過來。”

此時的夏雨軒順毛了起來,乖巧地将手伸了過去。

陸星辰幫她消毒處理的同時,很嚴肅地說:“你的手是用來畫畫的,馬上期末了,你在畫室一待就是一整天,而且還是右手,你還怎麽拿畫筆?”

他停下來皺了皺眉繼續說道:“你根本不用學會做飯,有我就行了。會做飯的人有很多,但會畫畫的有才華的夏雨軒只有你一個。”

聽到這裏夏雨軒的眼眶有些發紅。陸星辰給她消毒完了以後,小心翼翼地在她手指上貼了個創可貼,“你這幾天別碰水。”

夏雨軒低吟道:“怎麽可能不碰水呢?就一個小傷口而已,我沒那麽嬌貴。我只是不想讓你失望。”

陸星辰停下來,看着夏雨軒的眼睛,滿溢溫柔:“你從不會讓我失望,但你經常讓我害怕。”

“害怕?”

陸星辰點了一下頭,“對,就是害怕,害怕你受傷,害怕你過于敏感,害怕你長期失眠,害怕你不快樂。”

陸星辰沉吟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向家裏證明自己是獨立強大的,但是獨立的方式有很多,通過自己的才華搞創作去賺錢,這不是獨立嗎?有的時候我忙起來,不在你身邊,你不是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租房、交通、語言交流,出去點餐吃飯……八年不都這樣過來了嗎?不是每個技能都要學會。”

夏雨軒默不作聲,陸星辰索性身體前傾,頭貼得更近了一點,他從不吝啬表達自己的感情,但男性的占有欲和存在感也在此點燃。他以質問的口氣說:“你難不成還要去學換輪胎、修下水管道……怎麽着?是想當我不存在?”

陸星辰的每一句話如同一道道閃電擊中夏雨軒,她一時不知所措,就像一只枯葉蝶,本身有極其鮮豔的色彩,但為了躲避天敵的襲擊,而擁有了保護色。

只有陸星辰看透了她,“你有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這麽犟?”

夏雨軒的眼眶裏浸滿的淚水在強忍之下,終于還是滴落了下來,這一句話讓夏雨軒徹底揭下保護色,陸星辰停頓了一會兒,也不忍再說些什麽,于是抱了抱她,摸摸她的頭發,不停地說:“好了,好了,沒事,沒事。”

緩和了一下情緒後,陸星辰松開手,兩人繼續吃着晚餐:“畢業作品有構思了嗎?”陸星辰立刻想把話題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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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想借用達·芬奇《最後的晚餐》這個構圖去表達當代藝術下古典藝術的消亡,但當代藝術是在前人的基礎上站起來的,而我們卻看不到它。”

“那幅原作本身一共有13個人物。中間是耶稣,剩下的12個門徒我想用藝術史上那些有名的畫家去代替,但是具體放哪12個人,我還沒想好。”

“中間的人物肯定是杜尚,因為他的代表作《泉》擺脫了傳統藝術,用現成品放入博物館,藝術史開始發生了重大的轉折。這幅畫的主題我暫時想到的是《最後的曙光》……”

夏雨軒一提起藝術總是滔滔不絕,又充滿自信。陸星辰認真地聽着她的想法,看着她理性地講解自己作品的思路,覺得她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身上就像閃着一束光。

“嗯。其實除了達·芬奇畫過的《最後的晚餐》,藝術史上還有許多畫家都畫過這一題材,比如喬托,他既是文藝複興的開路者,也是中世紀晚期大師,他畫的《最後的晚餐》只有中間耶稣頭上頂着光環。卡斯塔尼奧在聖阿波洛尼奧修道院也畫過《最後的晚餐》,就在佛羅倫薩,過幾天我帶你去看。”

夏雨軒點頭笑道:“好。”

陸星辰繼續說道:“他畫的人物是并排坐的,只有猶大坐在另一邊。還有威尼斯畫派丁托列托,他畫的《最後的晚餐》是在一個地下室的小酒館裏,桌上放着各種美食,他們大吃大喝,非常具有人間煙火氣。”

“同時期的還有委羅內塞,他是天主教徒,但他畫的《最後的晚餐》除了耶稣和門徒外,還有小狗、小矮人、士兵,甚至出現了一個帶着鹦鹉的傻子。”

“巴洛克大師魯本斯,畫面裏的耶稣和門徒是圍聚在一個圓圈裏,都擡頭向上看,只有猶大腳下的一條狗看着我們。”

“還有西班牙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他畫的風格無比夢幻就像科幻大片。”

“最有趣的是,我們中國人也畫過《最後的晚餐》,2019年5月故宮博物院與梵蒂岡博物館聯合舉辦的《傳心之美》中就展出了任懿芳老師所畫的《最後的晚餐》。這幾個比較具有代表性,從古至今估計有成百上千幅《最後的晚餐》,你可以從中汲取一些元素再找找靈感。”

對于一個藝術史專業并且是博士在讀的陸星辰來說,這些內容他倒背如流,他還可以舉出更多。但是作為夏雨軒的男朋友,每次給她建議的時候都狀似輕易,可每一次都是那麽真誠有力。

“你說慢一點兒,我記不住。”夏雨軒雖然是繪畫專業,在美院基本的藝術史課程都有學過。重要的流派和主要代表人物她肯定也是知道的,但是繪畫專業的重心是技法和材料的使用上。

對于一個藝術史專業并且是博士在讀的陸星辰來說,就不一樣了,這些內容他倒背如流。作為夏雨軒的男朋友,每次給她建議的時候都狀似輕易,可每一次都是那麽的真誠。

“沒事兒,晚點我給你列一張表格出來。”一頓簡單的晚餐最後變成了兩個人的學術會議。

吃完晚飯,兩人像往常一樣去樓下的Le cascine公園散步。街旁和拱廊下的門店早已關門,栅欄和卷簾門一道道落下。繼續營業的店面燈光也是暗暗的,最紮眼的竟然是聳立在遠處的五針松。

“你看,雲中的西蘭花,它好像是一朵大蘑菇。”夏雨軒在黑夜裏指着遠處的一棵高聳入雲的松樹,異常激動,就像是第一次見到一樣。

陸星辰笑笑:“那是意大利國樹五針松。”

“它看上去高高在上,很驕傲的樣子,又像一把大傘能保護深夜晚歸的行人。”這種比喻大概只有夏雨軒能形容得出,形象中帶着點可愛。

古建築的顏色和五針松的冠型形成一種自然和遺址的“共生”。夜晚的佛羅倫薩照樣悶熱,陸星辰和夏雨軒手挽手就像老夫老妻需要互相攙扶才能行走,他們粘在一起,一路閑聊,然後走走停停……

陸星辰:“這座公園1563年就建立了,以前是美第奇家族的一個獵場,現在我們佛大的農學院就在這裏。曾經這裏有幾百年歷史的英國橡樹、榆樹、楓樹,現在慢慢地被自然開發的一些植被所取代。植物其實是有它自身的力量的,它們是一個群體,應該讓它們自然繁殖。”

夏雨軒回應道:“嗯,人類的存在似乎在改變它們的構成,減少了它們的自然更新。”

聽到“自然”兩個字,陸星辰眼神一亮:“你怎麽理解自然?”

夏雨軒反問:“你知道在西藏有一種喪葬方式叫‘天葬’嗎?”

“嗯?”

夏雨軒平靜地回答道:“他們那裏的人認為軀體和靈魂是分開來的,人死了以後就将屍體喂給禿鷹,不需要保存,因為這樣軀體就成為飼料回饋給大地,而靈魂将飛向高天,輪回永生。我覺得這就是自然。”

“嗯,他們的這種想法其實和古埃及人對死亡與重生的想法是相反的。”陸星辰指着前面那座小小的金字塔,它只有十米高,就像是一座小型的道具,是由佛羅倫薩建築師朱塞佩-馬內蒂在1796年建造的,後來一直被用作冰窖來保存食物的新鮮。

“你聽說過古埃及的傳說嗎?”陸星辰問,然後繼續說道:“古埃及人相信萬物有靈,他們認為人死後通過靈魂能夠複活,這種觀念是來自一個古老的傳說。”

“相傳古代埃及有一位英雄叫奧西裏斯,在他的統治下,埃及人民過着幸福安定的生活。奧西裏斯有個弟弟叫塞特,他嫉恨哥哥的威望與地位,想害死他以奪取王位。”

“塞特就想出了一個詭計:他請奧西裏斯和許多人來赴宴,席間,他拿出一只華麗無比的箱子,說誰能夠躺進這個箱子,就把它送給誰。很多客人都試過了,但都不合适。”

“輪到奧西裏斯時,他剛躺進去,塞特就蓋上了箱蓋,并加以重鎖,把它投到了尼羅河中。奧西裏斯被害後,他的妻子用盡一切找回了屍體并把它放到了安全之處。”

“塞特知道後又找到了屍體,把它剁成14塊,分散在埃及各地,就是為了防止擁有全屍的奧西裏斯複活。但他的妻子還是找全了屍體,後來奧西裏斯的兒子長大後打敗了塞特,為父親報了仇,又将奧西裏斯的屍體拼在一起,做成了木乃伊。”

“在神的幫助下,奧西裏斯複活了。這個神話說明了埃及人最初的一種自然觀,也正是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埃及人才熱衷于制作木乃伊。”

夏雨軒聽完這個故事,問了一個問題:“有了木乃伊,是不是就能保證死去的人就能複活呢?”

陸星辰搖頭:“那還真不一定。木乃伊放置的環境是有一定要求的,它要放在一個安全寧靜的地方,因為要不受打擾,只有這樣靈魂才能降臨。”

“所以采用什麽樣的喪葬形式就顯得尤為重要,金字塔也是在這種情況下産生的。而且金字塔的形狀也很有講究。”

“有科學家在一座小型的金字塔內發現過一處銘文,裏面寫道:‘法老長眠在通向天堂的階梯上,他能由此邁步進入天堂。’這句話就說明法老們把複活和永生的希望寄托在金字塔上了。”

夏雨軒感嘆道:“那藝術家活着的時候創作很多作品,去世後,那些好的作品會被收藏進博物館,給衆人觀賞仰視,而博物館就是他們的最終歸屬,也是藝術家一生的希望和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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