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9分

第6章：29分

經歷了三個月的突擊複習，米小非的語言能力和中世紀史的水平突飛猛進。

其實最難的是說服自己，因為中世紀史裏有宗教內容。在一個70%的人都擁有天主教信仰的國度，他們相信上帝的存在，而人類是那只“蟲子”。因為文化的差異性，“無神論者”是很難理解和接受的，會覺得特別神棍，夏雨軒也不例外。

在國內對西方藝術史的關注點只落在古希臘、古羅馬和文藝複興，當然最能進入主流的肯定是印象派。而中世紀藝術在國內市場是一片荒蕪，大家只知道“黑暗中世紀”，但中世紀橫跨了一千年多年，怎能用一個“黑暗”去表達？

教堂裏的壁畫上最常出現的就是《聖經》的故事，祭壇上的十字架，甚至俯瞰整個教堂就是一個十字架的形狀。這樣看來，建築、雕塑、壁畫，成了一個整體。

陸星辰對夏雨軒說：“這個世界很大，即使是一代代科學家所謂的真知灼見，都會被後來者一一質疑調整，甚至是推翻重建。對未知事物保持好奇，在我們有限的認知裏，尊重別人的信仰，保持敬畏！”

“敬畏”是對所有偉大事物的研究需要保持的态度。

期末考的常規操作就是跟教授一對一面聊，根據考前Giulia教授提供的參考書目去閱讀。但考慮到才二年級，所以降低了标準，允許學生提前準備好要聊的主題，概括這些書的主要內容。

到了米小非這裏，就完全不一樣了。

Giulia教授指着一幅加洛林文藝複興時期的《斯圖拉桶》，讓他解釋，那本書上有一千多幅作品，能說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米小非竟然做到了：“《斯圖拉桶》是在教堂宗教的儀式中用于盛放的聖水。這幅作品的上半部分有最後的晚餐，下半部分有聖母領報，所有的場景中的人物雖然尺寸都很小，但手部都被放大了，通過手勢去傳遞信息……”

對于一個當時才大二，還是繪畫專業的學生，能回答到這個地步已經讓人驚嘆。但Giulia教授并沒有輕易放過他：“《斯圖拉桶》的各個場景都是按照時間順序圍繞桶身排列的，你按照順序依次講一下。”

米小非知道她是故意的，白了她一眼，沒有任何的猶豫答道：“上半部分是耶稣被捕、耶稣受難、墓前三聖女基督升天。”

而解讀下半部分的場景就比較有挑戰性了，因為中間有些場景溢出了具有裝飾作用的邊界，裏面有些人物參與了兩邊，米小非盯着那張圖又細看了一會兒，思考停頓下繼續回答：“下半部分是聖母領報、聖母往見、耶稣誕生、施洗約翰為耶稣洗禮。”

Giulia教授不停的點頭，但顯然米小非的回答還不夠有說服力：“這個桶其實很特別，通常是橫向閱讀，但是縱向關系揭示了更深層次的見解……”

“那你知道這件作品的材料是用什麽制作的嗎？”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原有的範圍，但教授就想看看這個學生到底有多少水平，到底會卡在什麽地方。

米小非感受到氛圍開始變得緩和起來，于是謙和地說道：“我只看出來整體材料用的是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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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裱貼鍍金銅合金、鑲嵌金箔。”教授直接補充道。

“嗯。”

“好了，給你29分。”

往年期末考每個學生和教授面談也就十來分鐘，但米小非在考試間已經呆了20多分鐘。外面還沒考的同學等得非常心急，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他一出門，就有人問他怎麽樣？

“29分！”米小非回答道。

“WOW！這麽高，可以啊。”大家驚呼道。

當其他同學打聽到教授問他的具體問題時，都為他憤憤不平：“這都不給滿分？”

“這麽難，我一個都不會。”曉楚很實誠地說道，這也是大部分同學的真實反應。

米小非表面是只二哈，但骨子裏又是只邊牧，他其實沒那麽在意一兩分間的差距，但是意識到這個分數非常不公平，這是在歧視中國人，他就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

可考試打分這種很主觀的事情，能找誰說理去，只有斷裂式的比別人優秀，才能獲得高出一點點的成績。

更何況這個世界上，哪裏有真正的公平呢？直到研究生快畢業了，“26分”這個不算高也不算低的成績，米小非對它的拒絕，代表着一種無聲的抗議。

夏雨軒考完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補覺，她的神經長時間處于繃緊的狀态，太久沒有睡踏實了。

雖然還剩下最後的畢業大作，但是研究生的所有課程全部考完，總是可以先松口氣的。

陸星辰傍晚到家的時候，輕輕地放下鑰匙，然後蹑手蹑腳地打開卧室的房門，看了一眼已經睡熟的夏雨軒，就安心地回到書房繼續看書了。

半夜兩點多，陸星辰看卧室沒有絲毫動靜，就去廚房煮了份意大利面，端了進去，輕柔地說道：“餓嗎？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

夏雨軒聽到“吃”這個字都沒有睜眼，迷糊間軟糯地說道：“不想吃，我只想睡覺~”說完就翻了一個身，背對着陸星辰。

陸星辰沒有繼續叫醒她，回到客廳自己吃去了。

等夏雨軒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家裏沒人。

她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置頂裏有一條陸星辰發過來的未讀信息：“我去學校了，鍋裏有粥，一天沒吃東西，你先喝粥墊墊肚子，再吃別的。”

夏雨軒：好。（親親表情包）

沒等夏雨軒給他打電話，陸星辰就先打了過來，其實夏雨軒是怕他在圖書館，說話不方便，也會打擾到他。

陸星辰打趣道：“醒了？你這也太能睡了，睡了一天頭不暈嗎？”

夏雨軒的笑意漫上嘴角：“不暈啊，睡醒了，我終于滿血複活了！”

“我終于感受到了外面的陽光，前兩周我都覺得外面一直陰沉沉的，特別壓抑。”

陸星辰說：“我感受到了，好了趕緊去吃點東西吧。等我回來。”

夏雨軒：“嗯，好！”

挂完電話沒多久，又一個電話進來，是曉楚。

“啊！Flavio向我求婚了！”電話剛一接通，先是一聲激動地尖叫，然後直切主題。

Flavio是曉楚的男朋友，一個意大利人。他倆在一起五年，面對即将到來的畢業季，回國還是留在意大利，她需要一個答案。

“你答應了？所以你準備留在這兒。”夏雨軒也直戳重點。

“留在這兒和回國都可以，重要的是和誰。”曉楚回答道。

夏雨軒和曉楚不僅僅是閨蜜，她倆初中高中都是同學，還都喜歡畫畫，那會兒她們還都處于小女孩的青春期，一起追星看演唱會，什麽都聊，知根知底。

曉楚的男朋友Flavio也是佛美的，不過是室內設計專業，當時曉楚對Flavio一見鐘情，僅用了一周的時間，就主動向他告白了。

曉楚一向覺得，喜歡一個人能産生心動的感覺是很珍貴的，對待愛情就應該勇敢。

其實Flavio求婚的這個行為，是夏雨軒不能理解的。

五年的時間他們分分合合很多次，對Flavio來說，“名分”不重要，兩個人在一起快樂自由最重要。他希望給她提供更好的物質基礎，而曉楚只想要穩定的生活。他想丁克，曉楚喜歡孩子。并且Flavio的父母不接受外籍女友。

等待，無盡地等待……但問題依然存在，一個都沒解決。

喜歡一個人就是盲目的，可旁觀者清，夏雨軒向她娓娓道來：“我現在手裏拿着的是我昨天新買的手機，那只舊手機被我處理掉了。它剛買回來的時候，就經常自動關機，還會跳屏，最初我想修好它，但無數次的返廠都沒有得到解決，時間拖了整整半年，這半年每次跳屏或關機的時候，都會影響到我的日常生活。如果一開始我堅定地選擇退貨，就會迎來一個全新的手機。”

不知道曉楚有沒有聽懂夏雨軒的言外之意，只有清空身側的位置，才能虛位以待。或者她聽明白了，但是對自己喜歡的人，就是不計一切并且義無反顧。

接下來他們會在市政廳領證結婚。

中國人和意大利人在意大利結婚需要的手續很多，曉楚需要先回國內辦理《出身公證》和《單身公證》，公證好還要翻譯成意大利文，然後還要各種認證……一系列材料齊全後還需發郵件給領事館預約好時間……

這些流程夏雨軒聽得都暈了，但好事多磨吧，現在曉楚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畢業作品上，也不可能先回國。

在電話裏，曉楚激動地和她分享着接下來的婚禮計劃：

“夏雨軒，你可是我唯一的伴娘。”

夏雨軒樂了，反問道：“不然呢，你還想找誰？”

曉楚沒有正面回答：“還有哦，我和Flavio的婚禮上是不會出現抛捧花環節的，我會把捧花直接給你，消除一切不确定的概率，必須是你！”

聽着曉楚在電話裏開心樂呵地說道，夏雨軒感受到了她真的很幸福也很快樂，但內心五味雜陳，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晚上夏雨軒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陸星辰，陸星辰的反應和她一樣，先是一驚，然後覺得Flavio不靠譜。

“但是……”陸星辰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夏雨軒感受到了他沒說真實的想法：“你想說什麽？”

“我知道你倆關系很好，但是人生終究是要自己去體驗的。你可以委婉地提建議，但是她聽不聽，你都不能強硬地去替她做決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盞燈火，發自己的光，不要強行去為別人點燈。”

“嗯。”夏雨軒默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