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教育分級
第32章：教育分級
夏雨軒和陸星辰想要及時幹預，又容易打斷別人的課程，顯得很不禮貌。
他們将不同作品之間的聯系弄得亂七八糟，內容充滿了誤導。更頭疼的是家長們也都陷入了這種輕松幽默的氛圍中，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其中的問題。
如果當沒看見，就無法為這群小朋友們的心中埋下一顆藝術的種子。
此時，孩子們都坐地上臨摹莫迪裏阿尼的作品，老師站在一旁閑聊，空出了講解的時間。
夏雨軒立刻戴着工作證，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向他們，故意站在附近觀察。
老師們很快就注視到了她的存在，笑着說：“您是這裏的導覽員吧，我們是XX機構的，第一次帶孩子們過來看展，看他們多開心啊”。
夏雨軒趁機抓住機會，微笑着點頭與他們打招呼：“您好，我是公教部的夏雨軒。剛才聽了一會兒，在科普形式上挺有創意的，小朋友比較容易接受！如果可以稍微調整一下內容，讓科普的信息變得更加準确就更好了。”
機構老師本想得到一些認可，另一位老師撓了撓頭，尴尬地笑着說：“哎呀，夏老師，我們帶孩子們過來，這不也是幫你們做宣傳嘛？我們只是想讓孩子們更有興趣嘛？藝術史對他們來說可能太難了。”
夏雨軒不否認他說的這個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如果削弱藝術史知識，不僅對藝術家本人的不尊重，也對孩子在藝術啓蒙上産生了嚴重的誤導。
主講老師也向夏雨軒作了自我介紹“您好，我是英國M美院畢業的，這個年齡段的小朋友只能聽懂一些藝術家生平故事，講嚴肅的藝術知識他們是聽不懂的。”他勾了勾唇角，故意把重音點在“M”上，行業內的都知道，這是藝術專業的著名院校。
夏雨軒笑了笑，迎合道：“M美院畢業的？藝術生夢想之地啊。”心裏卻一震，莫迪裏阿尼的個人生活其實是非常不适合給孩子講的。
那位老師垂眼道：“夏老師您是哪個高校畢業的？”
夏雨軒平靜答：“我是佛美畢業的。”
“學士？”
“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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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下去，如果他的學歷更高或平級，他應該早就說了，而此刻對方保持沉默。
夏雨軒也是真的不願意跟他聊這個，學歷這個東西在藝術圈，重要也不重要，是社交場合中的敲門磚，在一些話題的讨論上，學歷又會成為話語權的争奪要素，顯得自己的專業性和權威性。
回到剛才的話題中，夏雨軒耐心地解釋道：“我明白你們的用心，但我們也要确保傳遞的信息是準确無誤，然後把它轉化為小朋友可以明白的內容。其實你們通過相聲的方式來呈現，就非常地有創意。”
美術館就像一所無牆的大學，藝術教育裏面有一條非常重要的原則，那就是分級。
旁邊的一位家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也随意聊起自己的想法：“其實我們就想讓孩子在美術館裏陶冶下情操，提升下審美，并不是要讓他們成為藝術家，所以孩子們開心就好。”
另一位家長表示贊同：“是啊，小朋友字都不認識，哪兒懂藝術史，就讓他們随便玩玩。”
陸星辰一直在旁邊聽着，他跟夏雨軒對了個眼色，臉色有點冷，但也沒表态，主要是他現在以什麽身份說話都不合适。
若陸星辰要真上綱上線地跟他們掰扯藝術史，沒人能說得過他，更何況家長都說到這份上了，陸星辰再開口只會令在場所有人都尴尬。
夏雨軒秒懂他的意思，沒再往下說。
“哇，這幅畫真奇怪啊！”一個小女孩激動地指着展示的長頸女人的作品說道。
夏雨軒見縫插針地說：“那你覺得她奇怪在哪裏？”
“她的脖子特別特別地長，而且她沒有眼睛。”小女孩嗲聲嗲氣地說道。
聽到孩子們自發地感受到了藝術作品的特點，夏雨軒有點激動就像看到了一束光亮，立刻肯定她說：“你觀察的真仔細，好棒！”并豎起了大拇指給她點贊。
夏雨軒接着問：“但是為什麽呢？你覺得他為什麽要這樣畫？”
“因為他想象畫長頸鹿那樣畫人，因為動物和人是一樣的，衆生平等。”另一個小男孩躍躍欲試地表達着自己的看法。
當這個小男孩說完後，老師都很吃驚，這個答案無限接近藝術家想表達的東西。
夏雨軒繼續引導：“我也覺得特別特別的像長頸鹿，因為脖子都特別長對不對？”
小男孩可愛地應道：“對。”
半晌，夏雨軒拿出手裏的IPAD給小朋友們看了非洲的雕像，還有一些原始藝術的作品。
小朋友們一邊看着IPAD裏的視頻，一邊又自發地盯着牆上莫迪裏阿尼的作品，進行比較和對應，很快就在他們的腦海裏建立起了聯系。
夏雨軒通過簡單易懂的語言，讓孩子們感受到了莫迪裏阿尼的藝術特點，開啓他們對藝術的好奇之心。
夏雨軒領着他們來到一幅沒有眼睛的肖像畫面前，坐下來和小朋友們交流：“你們知道現在夏老師在想什麽嗎？”
小朋友們慢吞吞地齊聲答道：“不～知～道～”
“那你們盯着我的眼睛再看一會兒，猜猜看，我在想什麽？”
“在想今天晚上吃什麽？”
陸星辰被這群小可愛逗樂了，夏雨軒擡頭看他的時候，陸星辰正在壞笑中，立馬收斂了點。
夏雨軒搖搖頭說：“不對，你們現在都沒有猜到我在想什麽，當時的莫迪裏阿尼和你們一樣，不知道畫中的女孩在思考什麽，所以就沒有畫上她的眼睛。但是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對不對，等以後如果你們再有機會來這裏看展，碰到我的次數多了，我們之間産生了信任，到了那時我內心思考的東西就會透露出來，現在我先把它悄悄藏起來……”
所以莫迪裏阿尼當時就對這個女孩說：“當我了解你的靈魂時，才會畫出你的眼睛。”
這個年齡段的小朋友用父母的話說：“到了狗都嫌的年齡了。”
圍坐在一起也能為了“占領”位置而吵起來，其中有個小朋友還哭了。兩邊家長都是體面人，也有素養，一邊互相道歉一邊在哄自己的娃。
小女孩被哄得差不多了，穩定了下情緒，帶着點哭腔問：“那夏老師，為什麽剛剛那幅肖像畫，一只有眼睛，一只沒有？”
坐她旁邊剛和她吵完架的小男孩搶答道：“因為對你的靈魂了解了一半！”
在孩子們眼中，他們其實并不了解“靈魂”的真正含義，但這句話讓大家都笑了，童言無忌很是可愛，真是活學活用的典範。
夏雨軒順勢而推：“我們需要看外面的世界，理解別人，也需要了解自己。”
“你能告訴夏老師，剛才為什麽要哭嗎？”
小女孩怯聲道：“我想離你坐得近一點。”
“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聽得更清楚對嗎？”夏雨軒并沒有戳穿小女孩的那點小心思。
“但是你離我近了，就會有人離我遠了，對不對？”
小女孩不說話了，夏雨軒：“我們下次可以好好說，和其他小朋友商量一下，想要的東西我們可以用最溫柔的方法争取……”
好的藝術家可以脫離文字，而成年人所擔心的不理解，其實在小孩子的心裏，他們會憑借自己的敏感，結合他們的眼睛，去理解作品。
下班回家，陸星辰開車，夏雨軒一路上沒說話。
“心情不好？”陸星辰輕聲問，“這段時間太累了？”
“嗯，有點兒。星辰，我覺得公教真的……”夏雨軒嘆了口氣，不知從何說起。
陸星辰跟了一天，在展覽現場看到這些問題，完全理解她現在的心情。
陸星辰看了她一眼，轉回去繼續開車，他的眼睛盯着前方，溫柔地說：“好了，下班後不談工作了，你先睡會兒，咱們今天出去吃，慶祝一下展覽順利開幕。”
“嗯，好。”
“睡吧，到了叫你。”
晚上睡前，陸星辰和夏雨軒兩人坐在床上，聊了很久。
藝術作品是和藝術家的思考、經歷息息相關，還可以折射出所處的時代背景和社會技術，是非常綜合性的專業。但藝術教育又是很強調個人化的，每個人眼裏看到的世界都不同。
陸星辰撥弄着夏雨軒的手指，哄着說：“美育在國內發展才剛剛開始，家長沒有藝術基礎，所以無法判斷專業性。而行業內又魚龍混雜。”
夏雨軒靠在他的身上，很認真地在聽着。
“行業內他們有些人是專業的，但是他們知道家長是不懂藝術的，就像今天那個兒童導覽，孩子是目标群體，但其實付錢的是家長，他們知道家長的需求是什麽。”
夏雨軒擡起頭：“你知道嗎？我現在一聽到‘你看到什麽就是什麽，藝術沒有标準答案’這句話就很想怼他，但我又不能怼，只能忍。”
陸星辰撥了下她的臉，捏了捏，寵溺地笑道：“不生氣，不生氣，我們不生氣哈！這句話說對了一半，前提是已經有了基礎知識後。可有些東西沒有必要去解釋，就放那兒吧。不可能讓所有人都看到你所看到的東西。”
這是無奈之舉，藝術教育的本質，它的最終目标不是要教會人們藝術是什麽，也不是為了記住那些流派和定義，而是引導大家去反思自己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我們該如何去度過這一生。
看作品的角度可能和藝術家的初衷南轅北轍，但這就是藝術的意義所在。
夏雨軒說：“星辰，你有沒有聽過老人在海邊救魚的故事？”
陸星辰搖了搖頭。
有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在海邊散步，海浪卷起了很多魚到岸上。老人就把魚一條一條地扔回海裏。孩子不以為然，說你這麽做能救幾條？老人對孩子說：只要你不停，一定就能多救幾條魚。
夏雨軒重複着這句話：“只要不停，就有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