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文完結
正文完結
時亦在京中又滞留了些日子,安置暗衛營,做些幫小皇帝立威鞏固政權的事,才打算回邊關。
自那次在寝宮對話後,謝儀才明白過來好像他的父皇和時将軍之間有些誤會,時亦确實是個大忠臣。......只不過忠的君只有一位,愛國也是順帶着的。小皇帝想起當天被時亦拿劍架脖子,還是覺得一陣後怕。
只不過,他總覺得,父皇和這位時大将軍之間,又不只是君臣的關系那麽簡單。
在送時亦離京那天,謝儀想了想還是決定說,“時将軍,你知道朕為什麽見你第一面就能認出你嗎?”
時亦的思緒被他帶回那個痛苦的晚上,他守在主子的床邊,心裏茫然又絕望,滿心只有完成主子最後交代的事,并未注意其他。現在想來,太子一進門叫了他的名字,确實奇怪。
謝儀出生的時候,時亦還在關外,這是他第一次回京,還是秘密單騎進京,謝儀沒有見過他,沒有道理不經推測第一眼就認出他。
謝儀幽幽道:“因為朕在父皇的書房裏見過你的畫像。”
一副清俊的少年人揚鞭策馬的畫像,上面寫着乾熙三十六年與十一。承熙是先帝的年號,但他不知道十一是什麽意思,是日期還是別的什麽,正思索時謝景正好回來。
謝儀以為謝景會先問他功課如何,結果謝景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喃喃說了一句“忘了收了”,然後就把畫像收了起來,動作竟是難得的珍視。
收好畫之後,謝景才淡淡看了謝儀一眼,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浮起一點笑影,“想不想知道畫像上的人是誰?”
謝景總是這樣,他平日看着總是表情淡淡沒什麽精神的樣子,但本質性格暴戾,喜怒無常,因為确實把國家治理得強盛,所以也不能說是暴君,但确實稱得上是一位鐵腕帝王,上到王公朝臣下到宮女太監都怕他怕得要死,年紀尚小的謝儀自然也是如此。
說實話,謝儀雖然貴為太子,又是他父皇唯一的血脈,但有無數次他都覺得,自己離被父皇笑吟吟說拖出去打死只有一步。
所以他摸不準謝景是不是又要發作,自然沒敢接話。
謝景卻不在意,自顧自地說,“是我們大周的戰神。”
謝儀一驚,大周的戰神......時亦?都說父皇最是不喜時将軍,卻沒想到他居然珍藏着時亦年少時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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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時亦......十一?
謝景看他瞪大了眼的震驚模樣,好像這才滿意了似的彎起那雙桃花眼。
所以父皇是故意的。很多年之後謝儀看着史書上,在謝景的指示下史官對兩人暧昧的記載,再一次确定這個想法,他就是想讓自己,甚至天下人與後世人都知道,謝景與時亦,無論是愛是恨,是親密或厭惡,都有一段分外糾纏、不為衆人所詳知的過去。
時亦回到邊關後,就同從前一樣,厲兵秣馬,做他的大周戰神,和謝景未曾去世的時候一樣。
他将自己全身心投入戰事之中,很少想別的事,就這麽過了他自己的元和二十一年到二十七年。
元和二十八年,時亦已經年近五十,在沙場上看到那支向他飛射而來的劇毒箭矢時,他恍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和主子還年少、關系還親密的時候,他也為謝景擋過一支致命的毒箭。
劇毒發作了整整三天,他在鬼門關走了好幾遭,每次就要挺不過去的時候,就聽見主子帶着哭腔喚他十一的聲音,還有手上被人緊緊握住的溫熱感。
他想他還不能死,主子會難過的。
于是他挺了過來,他一睜眼,看見了主子這輩子最狼狽的樣子。謝景生得好看,一向注重自己的儀容,就算當年在宮中受人欺負的時候,也會把自己拾掇得幹幹淨淨,十一沒想到他會看見謝景眼睛通紅,頭發胡須淩亂的樣子。
但是主子還是很好看。十一感到那是他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候。
這樣一晃神,時亦便沒有能躲開那支箭。
但就算這樣,原本他也不一定會死。因為那支箭差了點準頭,沒有能射中他的心髒,至于劇毒,因他身上養着蠱王,也未必能要了他的命,只要他能挺過去......
像之前那樣挺過去。
可是挺過去,然後呢?
時亦忽然意識到,這次就算他能再睜開眼,也見不到他的主子了。
仿佛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認,他視為生命的那個人,早在八年前就離開了。這些年,為了能夠活下去,他只是在自己麻痹自己。
忘掉主子已經去世,忘掉他們之間二十年的錯誤,他當時甚至沒有敢聽完謝儀說的那句話,就匆匆打馬離開。
但是他分明已經知道他錯失了什麽,他又給主子帶來了怎樣的傷害。這麽多年,拖着蠱毒發作愈加頻繁的身體,崩潰的精神,在每天想死又不能死的絕望中繼續替那人守住他的山河,也算他應得的懲罰吧。
誰讓他把主子孤零零丢在京城二十年。
在心痛如絞中,時亦放任自己的意識墜入了一片黑沉中。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他有些心虛地想,中了毒箭死去應該不算他的問題吧,對于主子的囑托,他已經盡力了。
......真的盡力了嗎?
不過大概也沒關系,主子心那麽軟,應當是不會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