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寶寶,你怎能騙師兄”

“寶寶,你怎能騙師兄”

傍晚時分,雷州城中挂起彩燈無數,沿街許多小販端着糕餅吃食,泥人風車之類叫賣,茶館食肆中還坐滿了客人,正納涼聽曲閑聊飲酒。

說是找藥鋪,江月行入城之後卻先去了家成衣鋪子,随意買了兩件衣服,依舊尋了那家客棧,換去兩人身上灰撲撲的道袍,免得格格不入引人注意。

江月行常年修道,錦繡織成的華服也被他穿得不染俗氣,挺拔修長的身姿在人群中極其出衆,桑念生則像個普通人家的小公子,此時滿臉心虛,與他在這街市上行走,路過之人都會好奇多看兩眼,

數名手執團扇結伴出游的少女起初被江月行吸引靠近,待到察覺他與桑念生乃是同行人,紛紛以扇掩面低聲議論,目光暧昧無比。

走了半天,江月行一直不說話,桑念生心裏更加發虛,沒話找話說道,“師兄,怎麽想起來逛街了?”

江月行也不看他,繞到路邊,讓那小販吹了個糖人,遞給桑念生,慢慢說道,“我曾有個師弟,算來應該與你一般年紀,”

桑念生拿着那糖人,“........"

“他幼時很盼着我下山的時候,能給他帶回些小玩意兒。”

“可我每次下山都是來去匆匆,忙着誅妖殺鬼,常常是回到了山腳下才想起要給他帶點什麽。”

江月行買了糖人還嫌不夠,又在前面紙紮風車的攤子,硬塞給他一個彩紙風車。

“我每次都找村裏那個做竹車馬的老頭,給他買一個當做禮物,”

這街上也有這種竹做的車馬,江月行便從攤子周圍一群小孩中擠進去,買了一個,拿着問桑念生道,“其實這種小玩意兒,也就五六歲孩子才會喜歡,你說是不是?”

桑念生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枯蘭真人将他放在身邊帶了不到半年,便扔給江月行,江月行那時也不過是個八歲小孩,能懂什麽,見他喜歡這小車馬玩具,便一直拿來哄他,前前後後攢了有半屋子多。

江月行像是也不指望他說什麽,随手把那車馬給了一個小孩,繼續說,

“後來,他跟我說他長大了,不玩這些了,可這樣一來,我不卻知該如何讨他高興了,只好裝沒聽見,還是給他帶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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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已經是個少年人,卻依然說喜歡,想來不是我哄他,是他在哄我。”

江月行還不罷休,又開始買東西塞給桑念生,這次是兩串糖葫蘆,他自己也拿着一串。

“等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卻不在了。”江月行摘下一個裹滿了糖漿的山楂,咬了一口,

“太酸了,不好吃,別吃了。”說着伸手來拿走桑念生手裏那串,眼中已經隐約有些濕潤,面上卻還是那淡淡的表情。

桑念生将那糖人給他,自己拿了他那串糖葫蘆,挂滿了糖漿的東西,哪裏就酸了。

“他去哪兒了?”他輕輕地問。

其實江月行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今夜就是想他自己說出來,可......

江月行看着他,似乎就要說什麽,卻終究沒有,只是說,“是做師兄的無能,當時護不住他,如今,也尋不到他。”

桑念生頓時覺得心如刀割。

聽葉鴻的意思,這些年裏江月行為查當年之事也不知去了多少地方,托了多少人,想到他以為自己死了,循着一星半點的線索一個人四處漂泊........

“師兄......你......你要是願意,将我當成他也行,可我真的不是,”

他心中酸楚無比,轉過頭去,不忍去看江月行。

今夜這些話,他都聽懂了,生怕自己再多看江月行一眼,就要忍不住去跟他承認。一團亂麻昏了頭般地說出這些話,到了一半才覺得簡直荒唐,也不再說下去。

江月行聽到他這樣說,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許久之後,他像是自言自語般地低聲問道,“你不是嗎?”

他在等一個答案,桑念生卻依舊不敢去看他,卻也真的說不出那句,“我不是。”

那一刻漫長無比,雷州城中萬千華燈游人如織,俱是寂靜無聲。

桑念生擡起頭,一個“不”字尚未說出口,就看見江月行滿臉是淚,眼中全是滿含悲傷的期待,他似乎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雙手顫抖着将他摟進懷裏,幾乎泣不成聲,“寶寶,你怎能騙師兄,你......”

江月行的手臂修長有力,抱他的時候總是一手護在他腦後,一手摟着他的肩背,這熟悉的感覺令他懷念無比。

十年分離,生死相隔,迷霧重重的過往,吉兇莫測的前路,盡在他一聲呼喚中變得不再重要,桑念生心中萬般糾結與顧慮在這一刻倏然散去,他回手抱住了江月行,輕輕地應了一聲,“師兄,是我。”

江月行仿佛疲憊至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眷戀無比地在他脖頸間蹭了蹭,“阿念......”

夏夜星月明澈,微風漸起,不知名的花香遠遠飄來,輕輕覆在他們發間。

前面就是藥鋪,桑念生沒想到江月行還記着這事兒,看他手裏拿着大大小小的一堆藥瓶子,哭笑不得道,“師兄,我真的沒有受傷。”

“嗯,來都來了,買點兒帶在身邊也好。”江月行微笑着,非常高興,雖不再有什麽親昵的舉動,看他的時候眼裏卻充滿溫柔。

“師兄,”桑念生猶豫了一些,還是開口道,“我并非故意不認你。”

“回去吧,早些休息,有什麽話以後再說。”江月行拉起他的手,

“你該累了。”

看他的模樣,并非托辭,仿佛是真的毫不在意,桑念生只得收住話頭,一同回了客棧。

江月行将他送入房中,卻沒有走遠,就在他屋外的小亭中,看着屋裏桑念生的身影在屋裏走來走去,滅了燈也一直能聽到翻來覆去的聲響。

他嘆了口氣,往那屋子門縫中送了一張安睡符進去,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從窗戶偷偷跳進桑念生房中。

月色透過窗戶灑進來,滿屋銀白,醒着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看他的眉目、鼻梁、嘴唇,直與自己記憶中一模一樣,甚至連那睡着了四處亂摸,非得抓到個什麽抱着的習慣都沒變,

江月行心中湧起無限的溫情,翻窗出去從自己房中取了枕頭來塞進他手裏,看了一會兒才離開。

安睡符驅散了他心中的重重憂慮,過往萬千回憶盡入夢中,卻唯獨沒有二人離別之時,也許此後便也能這樣陪在江月行身邊,只要他能藏好自己這邪鬼的身份,邪鬼!

他心中一沉,猛地清醒過來,天色已經大亮,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裏不知從哪裏來的枕頭,心頭浮起一絲不安。

邪鬼,一個滿身邪氣的死人.......

忽然門外一陣嘈雜聲響,客棧老板陪着笑臉敲開了他的房門,“道長啊,離字部的人似乎正在尋兩位,現下正在樓下等着,兩位是否方便見一見?”

“稍後我們自會下去,有勞。”

千機門離字部,是門內戰力最強的一部,所持靈器也最為精良,這時候找上門來,

“多半是為了玉精的事情。”

“他們想要這個東西?”桑念生也反應過來了,玉精之事只有三人知道,他看了江月行一眼,

“應當不是葉鴻,若是要說,當時就能傳信,何必等到我們走了再說。先下去看看。”

來人與葉鴻一樣打扮,青衣雲冠,共有十幾人,其中一個看着像是他們中地位頗高的人,青色道袍上紋樣繁複了不少,冠飾材質也上乘了不少,外貌看卻極為年少,長相十分秀氣,要不是男子衣冠在身,簡直像是個美貌少女。

此人見了他們,恭敬開口,聲音卻英氣得很,“二位仙友,家師有言,浩然宗中劍仙到此,千機門理應盡一盡地主之誼,前些日子忙于門派中事,多有怠慢,今日來請,還請二位不要推辭。”

說着便迎上來,規規矩矩行了仙門禮,“在下離字部中執事,姓韓,兩位這邊請。”

“韓仙長,我們在此間事情已了,就不多打擾了,原本今天就打算回去的。”江月行也禮貌且客氣地回應。

“仙長說哪裏話,你我兩宗同為仙門大宗,我觀仙長佩劍亦是出自我千機門中,兩宗之間弟子同氣連枝,本應多多往來才是。”這韓道長往前一步,似是鐵了心要将他們請走。

此時客棧外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師弟!何師弟!江師兄!你們在這兒啊,哎呀,我找半天。”

趙君辭?他怎麽來了?

只見趙君辭雖穿着仙門道袍,身邊卻跟滿了地方官員,全都冠帶整齊,在他身後左右分列,正是雷州文武兩班官員,看樣子來齊了。

趙君辭手上捧着一物,大步走進客棧中,千機門一群人看他這陣仗,也是意外得很,桑念生正莫名其妙間,忽然覺得此物甚是眼熟,這不是......

趙君辭将那匣子塞進桑念生手中,另取出兩個小巧玲珑的玉瓶,看他手上沒空,就轉而交給江月行,“江師兄,這是藥仙子給何師弟的,你先幫他收着。”

桑念生想起來了,這是玄虛真人給他的那個匣子,這東西他都忘了,怎麽在趙君辭手裏?還特地大老遠帶來給他。

趙君辭這才轉向千機門的那些人,微微一笑,“仙長,我也是浩然宗中人,不如也與我這兩位師兄弟一起去你們門中長長見識?”

桑念生莫名其妙打開那匣子,頓時驚得差點将其中的東西掉在地上,

那匣子平平無奇,內中卻是一柄漂亮無比的橫刀!他将刀從黑紫色的蟒皮刀鞘中拔出半寸,烏金淬煉的刀身頓時寒芒四射,顯是熔煉了上品靈材,靠近刀柄處隐隐可見兩個古樸篆文,太息。

在場千機門人注意力頓時被那刀吸引,紛紛偷來驚訝贊賞的目光,一時無人回答趙君辭。

那破破爛爛的同塵觀竟有這樣的東西!玄虛真人竟舍得就這麽給了他!而他竟幾乎把這匣子忘得一幹二淨!

江月行也略微驚訝,“原來玄虛真人那日所贈,竟然是這樣一個寶物。”

趙君辭看沒人理他,皺眉不悅道,“前幾日四處忽然不明地動,連浩然宗都震得厲害,這匣子不知怎麽掉在你們那院裏,摔開了,這刀被滿山靈氣一激,铛鳴不止。”

“我剛好要下山找你們,滿宗門都是劍仙,想這刀肯定是你的,就順便給帶來了,”

趙君辭往桑念生身邊一靠,渾身上下寫滿了“快謝謝我”幾個大字。

桑念生心花怒放,按千機門那标價,這太息刀起碼千兩黃金起,不不不,光刀鞘就得這個價,“謝謝師兄!你可真太好了!”

趙君辭滿意了,于是向一邊江月行道,“江師兄,我此來是師父與父皇兩方授命,與前些日子山中精怪有關,還請師兄與我去一趟千機門吧。”

江月行隐約察覺事情另有隐情,玉精一事竟牽扯到了浩然宗與朝堂之中,還讓身兼兩方的趙君辭來辦,恐怕确實不是簡單的走漏消息這麽簡單。

千機門中人一聽“父皇”二字,才知道趙君辭的身份,紛紛見禮,相互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趙君辭撣了撣衣袖,對門外被曬得半蔫的雷州文武官員道,“各位大人,走吧,千機門中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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