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高田田

高田田

待女老師走後，幾個女生紛紛把林舒顏圍住。

“你有什麽資格去文工團參加演出？”

“就是！人家獨唱明明是高田田，憑什麽選你啊？你是不是背地裏給老師說好話、打小報告了？”

這時候，林舒顏反而不示弱了，她站直了身子，“我為什麽沒資格？這是傅老師讓我參加的。你們有什麽不滿，剛剛傅老師在的時候怎麽不說？”

高田田冷哼一聲，“呦，拿傅老師擡出來堵我們？你平時跟在傅老師身邊，老師長、老師短的，別人下課了，你還留下來。依我看，就是你讨好傅老師了！”說着，還搡了林舒顏一把。

林舒顏朝後踉跄了兩步，咬了咬嘴唇，依然不示弱，“我沒有讨好老師，傅老師也不是那種人。你們剛剛又不是沒聽見，是團長讓我去演……”

“讓你演！讓你演！”高田田上前一連推了林舒顏兩下，直把她推到牆邊。更衣間幾個女同學也擔憂地圍觀，但誰都不敢上去勸高田田。

“你們幹什麽？”向楠從外面進來，一進門就看到這一幕。

看到胡向楠，那幾個女同學才有所顧忌地收斂了點。幾人紛紛站到高田田身後。

高田田看到胡向楠，有幾分心虛，她知道平時胡向楠跟林舒顏最要好，要不是因為這個，她哪裏還會容忍林舒顏到今天？早就把她趕出去孤立她了。

向楠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問你話呢，啞巴了？剛剛不是還挺橫？”

高田田到底驕傲慣了，向楠是全班為數不多敢這麽跟她說話的人。她不服氣地道：“胡向楠，我是看你爸爸跟我爸爸都是級別差不多的人，我們都是光榮的後代。你怎麽能成天跟林舒顏這種人待在一起？你不怕被她的思想腐蝕嗎？我聽我媽媽說，她爺爺可還在農場勞改呢！這種人怎麽還配待在家屬隊？應該一起去農場才對！”

“你才思想有問題！”被指摘到家裏人，林舒顏再也忍不住了，漲紅了臉，跟高田田據理力争。

向楠擋在林舒顏前面，對高田田輕笑一聲，兩手交叉抱在胸前道：“誰爸跟你級別差不多？你爸副團，我爸副師，你語文不好還是不會做算術啊？”

高田田的臉一下子煞白，她還從來沒被人當着這麽多人面下不來臺過。可向楠就是這麽不客氣，直接把話甩了出來。這也是她沒有想到的。胡向楠平時比較沉穩內斂，話也不多，也就是跟林舒顏在一起玩的時候話才多點。所以她雖然不敢不把胡向楠放在眼裏，可卻也沒想到胡向楠怼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而且絲毫不留面子。

盡管高田田閉嘴了，胡向楠卻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反而向前也緊逼了兩步，将高田田逼到化妝鏡前，“我告訴你，欺負林舒顏就是欺負胡向楠我。我平時不愛跟你們嚷嚷，那是我不願跟你一般見識。知道我為什麽叫胡向楠嗎？因為一開始是男孩子的男，胡向男，就是像男孩子一樣，比男孩兒還強。以後少給我耀武揚威，不然我告訴你爸！”

最後一句話果然起了作用。高田田平時是給母親慣壞了，但父親高參謀長卻是個對她們十分嚴格的人，要是知道她在學校裏這樣。不管林舒顏究竟是什麽樣的家庭，也不管出于什麽原因，一定會讓她好看的。所以高田田只好乖乖閉上了嘴。

向楠像林舒顏努努嘴，笑道：“幫我拉一下後面的拉鏈，我們換衣服回家。上我家玩兒去！我爸給我帶了新的小人書。”

林舒顏會心一笑，連忙點頭。

放學回去路上，林舒顏對向楠道：“謝謝你啊向楠，不然我肯定吵不過高田田她們。”

向楠擺擺手，“她們也就紙老虎，你看她聽到我說要告訴她爸，吓得那個樣子。下次她再欺負你，你盡管告訴我，我一定去告訴高叔叔。”

林舒顏淺淺笑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剛？我媽還老誇你文靜穩重呢。說我小時候帶着你爬上爬下的。咱倆跟小時候的性子完全掉了個兒。”

向楠悵然“我大多數時候還是不鬧的，家裏能鬧的是向曦和小北。其實我小時候就知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妹妹從小嬌氣，哭哭鬧鬧的，我媽她們為了哄她，就滿足她的想法。她哭鬧，就可以跟爸媽睡。我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其實我也很怕。”

林舒顏靜靜聽着，道：“我媽說，我小時候更像向曦，也嬌氣，也愛哭鬧。後來我們家遭受那個事，從天津到了這個小地方。我看見爺爺在農場幹活，爸爸紅着眼睛，奶奶那麽強勢的性子回到家偷偷哭。從那時候我就被告知，不能亂說話，要忍，要藏着。”

向楠輕輕拍了拍林舒顏的肩，“走吧，你也不是孤立無援的。你看，你爸媽不是還有我爸媽幫着麽？高田田她們欺負你，還有我出頭呢。我不怕她們，就是看不慣她那個樣子。當自己是誰呀？”

兩個女孩回了各自家，都沒有對父母提鬧沖突的事情。舒顏跟蔣琬說了自己被文工團點名去串個《紅燈記》，蔣琬十分高興。

向楠特地請了假，陪林舒顏去文工團排練。剛走沒多久，就碰上高田田她們，身後還跟着幾個男孩子。

“哥，就是她！”

舒顏有些害怕地往後退了退。

向楠冷笑道：“高田田，你是不是記性不好？不怕我告訴你爸了？”

“胡向楠，你怎麽老陰魂不散的？讓你別跟林舒顏這種人混在一起，你偏不聽。往後牽連到你們家，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閑事你少管！”

兩隊人在路上對峙起來。附近的沙堆後頭，一群小孩子頭上戴着柳條編的帽子，正在假裝打地主。

“我打中你了，你躺下！快點，裝像一點。”

倒下的男孩不服氣，又眼饞，“憑什麽我演胡漢三？你演潘東子？”

“廢話，因為叫胡向東啊，我就是東子！有什麽疑問？”向東将紅纓槍朝肩膀一扛，指揮向北道：“快，抓住這個壞人了。你怎麽不過來？磨磨蹭蹭的。”向東忍不住回頭催促弟弟。

只見弟弟趴在小土坡上，朝他們招了招手，各人紛紛圍過來，“注意隐蔽！”

“哥，那不是我姐和舒顏姐麽？對面是什麽人？”

向東拿過望遠鏡，像模像樣地看了看，沉思了一會兒，篤定地道：“應該是流氓。不像我們家屬隊的人。”

“怎麽辦？”

“敵人在向我們的女同胞發出威脅，我們要做好準備沖過去保護。聽我指揮，蚊子、耗子、土豆，你們從左邊前進，給女同胞打掩護；大順、金柱，還有小北跟着我上，直擊敵人的老巢。我們逮住後面那個女特務。”

向北反應過來，“那不高叔叔家田田姐麽？”

“就是她！”向東不耐煩解釋道，“現在他已經跟我姐站在對立面了，就不是田田姐了，是壞蛋。注意隐蔽，各就各位，上！”

“沖啊！”

向楠正在跟高田田找來的那幾個流裏流氣的男孩周旋，忽然不知從什麽地方沖出來一群毛孩子，拿着紅纓槍、木頭槍，将幾個流氓團團圍住。

“打打打！”

向楠和舒顏也愣住了，紛紛朝後退。

“嘟嘟嘟！”小土坡上，一個胖乎乎頭戴柳條帽的男孩從腰裏拿出一個小號，吹起了沖鋒號。

帶頭的流氓有點急了，想動手。後面趕忙有人提醒，“不能動手，這些都是幹部子弟。”

聽到沖鋒號的聲音，很快便有路過的當兵的趕了過來，看見一群孩子在瞎胡鬧，忙過來制止，“都幹什麽呢？”

高田田急忙辯解，指着胡向楠道：“是她們……”

胡向北眼疾手快，“是她從外面找了流氓帶進來，把我姐攔住的。”

當兵的認得高田田，看了看她身後跟來的幾個人，裏面的确有兩個眼生的很，不是家屬隊的人。再加上高田田心虛躲閃的眼神，大人看了幾眼，就心知肚明了。

“你們幾個都別鬧了，都跟我走。”

胡向楠忙道：“林舒顏要去文工團演出，都說好了。我跟你們去吧，把事情經過說清楚。”當然得跟着去，不然免得高田田惡人先告狀。

“去吧。”

向楠得意地看了高田田一眼，又朝舒顏揮揮手，向北和向東則一副勝利的模樣，還用紅纓槍頂着那幾個大孩子。

孩子鬧騰，自然要父母來領。問了一會兒之後，胡雪健、高大良就被請過來了。

來的路上，胡雪健還以為又是胡向北把誰家孩子給打了，到了之後沒想到還有向楠和向東。

胡雪健把三個孩子領回了家，“你看看啊，長本事了都。剛剛吳幹事打電話叫我過去，我還以為又是向北闖禍了，結果啊，三個都在。”

秀蘭和張桂香趕忙過來，“不可能吧，向東這麽聽話。誰起的頭？”

胡向東得意道：“我是指揮官，他是打掩護的，其他人都聽我的。”

“你指揮什麽指揮？瞎指揮！”胡雪健忍不住道，“拿着紅纓槍，你真以為自己是大将軍？”

秀蘭嚴肅道：“向東，你怎麽也跟着弟弟開始胡鬧了？”

“我沒有胡鬧，有人欺負大姐。”

向楠站了出來，“是高田田，她看舒顏被文工團挑去串樣板戲，不服氣，所以找了她家鄉下的一個表哥、一個堂哥，兩個人都是流氓，來找舒顏的麻煩。她們平時就愛欺負舒顏，說她出身不好，舒顏都忍着，從來不跟家裏人說。”

聽到舒顏被這麽說，秀蘭心裏十分不是滋味。林家的出身以前哪裏叫不好？如果不是林部長出事，憑高田田敢惹舒顏？

可人在處境下，就得低頭。想到這裏，秀蘭心裏嘆了口氣，雖然挺贊許女兒、兒子的這份心，但也不得不嚴厲批評了他們，“一個個都瞎出什麽頭？以後記住了，不要亂說話，不要強出頭。舒顏被欺負了，你們應該告訴我們這些父母，我們會去找高田田的爸媽，自然會處理這些事情。還需要你們幾個小孩兒瞎胡鬧？”

本來以為做了伸張正義的好事，會得到父母的表揚，結果反而遭了批評。三個孩子面面相觑，有些沮喪，紛紛低下頭不說話了。沉默了陣，向楠開口說話道：“我們跟你們說了，你們信我們麽？肯定當成是小孩子間拌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聽到女兒不服氣也不理解，秀蘭深吸了一口氣，“很多事情要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好了。你還小，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不懂。”向楠有些賭氣，回了自己屋子。

秀蘭望着大女兒的背影欲言又止，嘆了口氣。剛想走過去，張桂香樂呵的大嗓門在院子裏傳來了。

“蘭子，姑爺，快看看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