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父親母親
父親母親
馬秀蘭被安排了一個帶領家屬隊婦女一起學習的工作,每天來來往往的很忙碌。
回到家裏,看到張桂香正在院子裏晾衣裳,一邊晾一邊搖頭嘆氣。
“媽,怎麽了?是不是向曦和向北又惹您生氣了?”
張桂香輕哼一聲,“好不容易巴望長大一個胡向曦,又來一個胡向北。真是上輩子欠的,你瞧瞧,喏。”張桂香從繩子上拽下來一條褲子,那褲子的口袋處全是窟窿眼。“這是刮壞的第三條褲子了,我已經打了補丁在上頭。再縫就補丁摞補丁了。”
馬秀蘭深吸了一口氣,“這都是胡向北的?”
“不然呢?還能是向東啊?人家向東乖得很,我看呀,這四個娃往後也就向東能有出息。”
好端端的褲子被刮了那麽多洞,而且還不止一條,能不讓人生氣麽?馬秀蘭氣不打一處來。
說曹操曹操到,胡向北從門外跑進來,一見到院子當中的母親和外婆,都在看着他,知道沒什麽好事,也笑嘻嘻地站在門口。
秀蘭也不多說話,直接拉過他來,“把口袋裏的東西都掏出來,自覺一點。”
胡向北嬉笑着,一開始不大情願,慢慢從口袋裏掏出了小石子、釘子、玻璃彈珠……
張桂香嘆為觀止:“呦,這口袋裏天天裝這麽些個東西,能不破洞麽?”
“嘻嘻。”
“還有臉笑!”秀蘭又好氣又好笑,“你跟向東一天出生的,怎麽差距就這麽大?你怎麽不學學你哥哥?人家天天在家裏老老實實的看書。”
向北不服氣了,“他看什麽書?他天天在書房看我爸的沙盤、看地圖,下軍棋。”
“那人家也是向好了學,你呢?天天不幹正事。下回再讓我發現你口袋裏裝這些東西,就別想穿褲子出門了。”
“知道了!”胡向北不以為意,笑盈盈地從秀蘭手中溜出去了。
胡雪健回到家吃飯,看到秀蘭糾結着一張小臉,“這是怎麽了?誰又惹你生氣了?”
“還能有誰?你兒子呗!”
胡雪健樂了,“我兒子不也是你兒子?”
秀蘭沮喪着臉,“你說向北怎麽就那麽淘?昨天他姥姥剛跟我告狀說一星期刮壞仨條褲子;今天下午老高家媳婦就帶着孩子來找我,說向北把人家給打了;還砸壞大劉家一塊玻璃。我盡給人賠禮道歉了。”
胡雪健搓搓手,“你等着,我給你出氣去。胡向北!”
向北、向東兩兄弟正躲在床底下,向北對向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要出去,是敵人在引誘我們上當。”
胡雪健在屋裏喊了一圈,也不見人影。兩個小孩躲在床底下,看着爸爸的鞋子走來走去,不由捂住嘴忍着笑。
畢竟偵查出身,胡雪健一下子就覺察到兩個小崽子就躲在這個屋裏。于是故意在床邊踱來踱去,清了清嗓子,“向東啊,別跟爸爸捉迷藏了,爸爸下午帶你去看實彈打靶。”
“真的?”胡向東呲溜一下從床底鑽了出來,被胡雪健一把抓住,抱了起來,心想着:還有一個呢,那個才是最精的。果然,盡管哥哥出來了,弟弟也躲在裏頭繼續不吭聲。胡雪健心裏笑道:這小子還挺沉得住氣。
于是便對胡向東道:“弟弟呢?”
“弟弟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向東倒也沒出賣自己的弟兄。
“那正好,我們倆悄悄去打靶,回來以後你可不許告訴他啊。他最近不聽話,媽媽不讓我帶他去。而且他笨手笨腳的,爸爸也不想帶他。”
“誰說我笨?”向北從床底下忍不住鑽了出來,一把被胡雪健逮住,“往哪兒跑?你惹禍了知道嗎?”
胡向北嚎啕大哭,“我上當了!胡雪健,我可是你親兒子!”
“親兒子也不行,你惹我老婆了!”胡雪健邊說,便扛着兒子往卧室外走,走到馬秀蘭面前,丢下他,“這小子我給你逮來了,要怎麽樣你吩咐。”
胡向北嚎得更厲害了,“胡雪健,你太不夠爺們兒了,出賣兄弟我!”
“嘿,誰跟你是兄弟?我是你老子,不管不行了,看我今天不給你來個屁股開花,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秀蘭咯咯笑,“行了,你們爺倆唱什麽雙簧,你真舍得下手啊?”
胡雪健道:“當然舍得,他都惹你生氣了,我當然先替你出氣,他算老幾?”
門忽然被推開了,向曦放學回來,一眼看見父親正在桌子旁做要打弟弟的姿勢,趕忙跑過來,扔掉書包,“姐!姥姥!我爸要打小北了,你們快端凳子過來看!”
秀蘭戳了下向曦的額頭,“這什麽姐姐?你爸要打弟弟,你還嚷嚷着讓人來看熱鬧?”
向曦笑道:“我那不也是看他老給你惹麻煩、惹你生氣,看到終于有人能管管這紅孩兒了,替你拍手稱快嘛!”
“以五十步笑百步,你小時候什麽好人?不比他聽話到哪裏去。”
正說着,向東已經端好了板凳,坐得端端正正地,準備觀看。
夫妻倆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得了,拎着他去給人老高、大劉賠禮道歉去吧。賠人玻璃的錢這樣,小北以後一個月不能吃桃酥、雞蛋糕。”
向曦拍手,“哦,不能吃桃酥喽,他不吃的都給我吃。”
秀蘭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有點姐姐樣?向楠有自己想法,想當文藝兵;向東從小就愛看書,還是軍事迷;你呢?我看以後就給你跟小北一人一個破碗,上街要飯去。”
向曦不以為然,“要飯怎麽了?爸跟三叔不也小時候一起要過飯?一路要過來,後來當了兵。”
“你還有理了?你每天嘚嘚瑟瑟,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在學校裏都學了什麽?”胡雪健板起了臉。
“老師說我腿特長,胳膊也長,可以跳高、跳遠、打籃球。”
秀蘭當即反駁,“哪有女孩兒跳高跳遠打籃球的?那都男孩兒喜歡做的事兒,還是皮猴一樣的男孩。你給我老老實實的。”
向曦對母親的說法很不認同,輕哼一聲,“姐姐當初說想當文藝兵,喜歡唱歌跳舞,你也不同意。”
“姐姐想了,也認真做了,你能認真做嗎?”
“我怎麽沒有?”向曦梗着脖子,知道說不過母親,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父親,楚楚可憐地道:“爸,你看我媽,專制。”
“胡說,你媽那麽溫柔美麗、善解人意,怎麽能是專制呢。領會精神!”
胡向曦氣得一哼,“就知道不該對你抱希望,你跟媽是一條船上的。”說着,往自己房間走去。
秀蘭輕嘆了口氣,“一個個都小大人似的。你說向楠要是好好念書,當個老師;向曦長得漂亮,去當個文藝兵;向東喜歡飛機大炮,去當個兵。都這樣該多好,偏偏都亂了,向楠想當文藝兵;向曦想伸腿蹬腳、舞刀弄槍的;向東喜歡看書。唉!”
胡雪健笑道:“你唉什麽?哪兒有十全十美的兒女?她們怎麽可能處處如你的心意、照着你設想的路子走?按我爹媽的設想,我應該就是放牛娃,将來娶個媳婦已經很了不得了。我從地主家逃出來了。你呢?你不也退了親事麽?”
“好話都讓你說了,你呀,就是向着二丫頭。從小到大你最疼這個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秀蘭瞪了胡雪健一眼。
“你不也最疼老三麽?”
趴在沙發上的向北插了句嘴,無比委屈道:“沒人疼我。”
秀蘭氣不打一處來,“沒人疼你?誰來疼我呀?”
向北眨巴眨巴眼,“你跟老胡呗,互相疼。他多疼你!什麽都讓着你。你說你又笨又不如蔣阿姨溫柔,脾氣還有點急,還不像大炮哥的媽媽手巧。爸看中你啥了?”
胡雪健笑得前仰後合,“小東西,嘴叭叭的,随誰呀?”
馬秀蘭氣笑了,有時候覺得家裏有這種活寶也挺有意思。不過幸好也有向楠、向東這樣的兒女。
“北京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望着臺上的大女兒,馬秀蘭十分欣慰。
底下坐着不少家屬隊的人。學校現在辦這種活動越來越多了,文工團也會從這裏挑選合适的孩子。
蔣琬跟秀蘭說悄悄話,“你看你們家向楠,多大氣,多從容,一點不怯場。一排跳舞的,我一眼就看到她了。”
秀蘭心裏甜滋滋的,嘴上卻不說,“她啊,就是傻大個兒,人高馬大的,站在裏頭你當然一眼就看到了。一點柔美感都沒有,還是舒顏跳得好。你看那邊坐着的就是文工團的,都在挑新兵呢。”
“那個獨唱是誰?”
“高參謀家閨女嘛!”蔣琬答道。
“哦,老高家閨女,化了妝沒認出來,都長這麽大了?”秀蘭撇了撇嘴,“嗓音太甜,高音也上不去,怎麽讓她當個領唱?還不如舒顏嗓子亮呢。”
大人們在底下說着話,一會兒節目就結束了,女孩兒們下臺到後場去卸妝換衣服。
“我剛剛在臺上看見你媽媽了。”
“我也看見她了,跟你媽媽坐在一起。那底下第一排坐着的是文工團的廖團長吧?”向楠和舒顏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
“胡向楠,你媽媽找你!”有人在門口喊道。
“哎,來了。”向楠回頭應了一聲,對舒顏道,“你先換衣服,等會兒一起回去。”
林舒顏點了點頭。
“哎哎,我先坐這兒的。”來了個女孩,白了林舒顏一眼,自顧自占了過去。
林舒顏蹙了蹙眉,沒做聲,又去找另外的位置。誰知剛坐下,又來了兩個女孩子,連招呼都不打,就坐了下去。
她耐着性子,轉過身,站着先拆頭飾。她始終記得小時候跟父親母親去看爺爺,爺爺在農場飽經風霜的模樣,記得母親跟她叮囑,不能亂說話,凡事要學會忍耐內斂。
旁邊來了幾個家屬隊的女孩,在讨論剛剛的表演。
“田田,你唱得真好,我剛剛從臺上下來,都聽到好幾個坐在觀衆席上的人誇你了。今天文工團的團長也來了,我看以後選人,肯定就是你了。”
另一個也附和道:“那是,田田長得漂亮,嗓子也甜,人家爸爸又是參謀長,不選她選誰?”
叫田田的女孩子眉眼間頗為得意,抿嘴笑笑。三個人走過來,路過林舒顏身邊,其中一個撇了撇嘴,沖另外兩個使了個眼色。
“嗤,她也想去?”
“走了走了,不跟她站一塊兒。對誰都好聲好氣的裝什麽好脾氣?”
高田田說話的聲音不小,林舒顏自然是聽見了。但也沒有上去跟她理論,這樣的聲音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只當沒聽見。
“林舒顏!”
舒顏聽到喚,忙放下梳子,“到!”
老師走了過來,“過兩天文工團有個樣板戲《紅燈記》,需要一個小演員,你去吧。”
話音剛落,高田田幾個人簡直不敢相信地紛紛盯着林舒顏。
林舒顏一愣,頓時喜出望外,“謝謝傅老師!”
女老師輕輕笑笑,拍了拍林舒顏的肩膀,“好好表現,剛剛在臺下,團長誇了你跳得最好,即使不是領舞、哪怕到了舞臺邊上的時候,表情動作都很到位。說你很有心,也很有天賦。我說你嗓子亮,唱歌也好聽。”
“謝謝傅老師,我一定會好好排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