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鬼的守候
女鬼的守候
梁風載着齊骁去醫院。車開得很快,男人一路上都皺着眉。齊骁和梁捷坐在後座上,滿車的血腥味。
車上很安靜,梁捷看到血後就一直愣愣的,不哭,問他什麽也就小聲地回答。齊骁看着孩子煞白的臉很是心疼,也不顧自己手上的疼,一直和梁捷說着話,分散孩子的注意力。
梁捷是聽不到那條狗說人話的,只有齊骁聽到了那句 “五天後去溪東河”,那孩子只是看到白狗咬了齊骁,又叫了幾聲。
齊骁手臂縫了四針,還打了破傷風。折騰完了都晚上十點多,梁捷困了,趴在梁風的背上睡得很香,口水流在男人的肩上留下一灘深色的印漬。
梁風一只手拖着背後的梁捷,伸出另外一只手撫在齊骁的額頭。剛剛縫針的時候打的麻藥量不夠,齊骁疼得滿頭大汗,嘴唇都咬破了一個口子。醫生說晚上可能會發燒。
他是看不到白狗的,只是聽了齊骁的描述才知道之前齊骁手臂突然爆出的鮮血,是被一只狗咬傷。
齊骁讓梁風送他回家,梁風卻把車開回了城北。“晚上住在這裏,醫生說今晚你得有人看着。”梁風的理由很簡單。
齊骁疼得厲害,也就迷迷糊糊地應了。倒是自己怎麽回的城北,怎麽上樓躺下,他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印象。後半夜的确是燒了起來,梁風喂他吃了藥,還喂了點粥,燒得難受的喉嚨也沒那麽難熬。
齊骁睡得不是很踏實,手臂一動就酸麻腫脹地疼,翻身也不方便,睡睡醒醒了很多次。昏昏沉沉間,受傷後冰涼冰涼的右手終于抓到了什麽溫暖的東西,好似這才踏實了,開始睡得安穩。
……
梁風的手一直被身旁的人握着。擔心掙脫開會扯到那個人的傷口,于是天亮了,他醒了,還是保持着躺着的姿勢,左手被牽着。
齊骁側躺着,半張臉露在薄被外,嘴上昨天咬破的地方,結了深紅色的痂。似乎在做着什麽不好的夢,長長的睫毛一直抖動着,眉頭也皺了起來。梁風輕輕地搖了搖身邊的人,想要幫他結束那個噩夢,那雙眼睛掙開了,很迷茫地看着他。
“你做噩夢了。”梁風看着那雙好看的眼睛說。
齊骁沒有什麽反應,過了很久眼神才聚焦,然後有些吃驚地看着梁風。
“我去做早飯,你繼續睡。”梁風輕輕地把自己的手從齊骁的手裏抽了出來。齊骁這才發現他一直抓着男人的手,而且自己是睡在梁風的床上。
梁風在做早飯,沒多久小梁捷就醒了。梁捷的房間是房子裏最裏面單獨隔開的小房間,小孩睡了一覺前一天的記憶都忘得差不多了,他起了床,自己刷好牙洗好臉,去客廳吃早飯,看到半靠在梁風大床上的齊骁。梁捷一下子想起來昨天齊骁被咬的事,眼睛紅紅的。
齊骁清理了一下,和那對父子一起吃了早飯。梁風做了香菇雞肉粥,香香滑滑的,切碎的雞肉和香菇,很有嚼勁。他吃了兩大碗。
梁風從頭到尾都很安靜地吃,偶爾看看用左手吃飯有些笨拙的齊骁。他是不知道,這個叫做齊骁的男人,很久沒有在晚上睡過覺,也很久沒有在一大清早吃過暖和的早飯了。
……
五天後。入夜。城西的溪東河。
溪東河貫穿這座城市的東西方向,早些年被工業污染過,後來政府花了大價錢用附近的江水灌入,近幾年河水才變得清澈,如今已經是這座城市的觀光景點之一,沿河的房價也是一年高過一年。溪東河的兩岸都種着雲南黃素馨,每年到了冬天結束的時候,兩岸都會開滿明黃的的小花,到了春天,黃花全部落到水裏,那些嫩綠的葉子也就冒了出來。
如今是盛夏,兩岸不見花,只有綠油油的葉。
齊骁的手還是不能沾水,每天洗澡都得費很大的力氣。倒是吊着手的固定繃帶,昨天就拆掉了。手也不再腫脹酸疼,傷口愈合得似乎不錯。
梁風帶着梁捷也來了,齊骁心裏是害怕梁捷能見到那狗會有危險,梁風和梁捷似乎也不介意,只說那條狗之前一直來他們家,但這幾天都沒有出現過。梁捷給齊骁帶了他在學前班新畫的圖畫。上面是一個手臂受傷的大人和“早日康複”這四個字。“康複”兩個字對梁捷來說太難了,寫得歪歪扭扭的,只有乍看一下覺得是這兩個字,若是仔細看,就覺得怎麽看都別扭。
而那條白狗并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它出現的時候,小梁捷全身都僵直了,他是親眼看到白狗咬人的,只覺得那狗是令人害怕的動物,直往梁風的懷裏鑽。
看梁捷的反應,梁風就知道是那條狗來了,皺了皺眉,視線沒有離開過齊骁。
“那女鬼在哪裏。”齊骁也不怕那狗,想那狗讓自己來幫忙,必定不會和上次那般兇悍。
“跟我來。”那狗發出和齊骁一樣的聲音,沿着河岸一路走。
齊骁讓梁風和梁捷回車裏等着,梁捷不肯,一定要讓爸爸也帶他一起去。
白狗沒有走多久,就在一個亭子附近停了下來。入夜了,溪東河附近并沒有多少行人,那個亭子只是供人休息用的,連個名字都沒有。
那狗看了看亭子又轉頭看了看齊骁,示意,女鬼就在亭子裏。
亭子裏這時有一對情侶坐在裏面休息。兩人摟在一起很是親密。齊骁看過去,兩個人的對面分明坐着一個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嘴和嘴都要碰到一塊兒去的男女,脖子伸得老長。
“那兩個人出了亭子就會吵架然後分道揚镳老死不相往來。這女鬼喜歡拆散來這裏的情侶。這兒玩夠了就去河裏折磨裏面的動物。”白狗說。
“或許她有什麽沒有完成的願望,我去幫她完成心願,她便會離開這兒了。”齊骁說完就快步走向亭子。走近了才發現,那鬼死的時候似乎是穿着制服,這款式分明就是附近一家大型連鎖超市的工作服。女人大概是死于溺水,五官都是扭曲的模樣,她生前應該長得還有幾分姿色,只是現在的樣子恐怖至極,若是那對情侶知道有這麽個怪物就在他們面前,大概是什麽暧昧調情都不會有的。
女鬼很敏銳地感覺到齊骁的靠近,果真是害怕的,發出了驚恐的叫聲,沖出亭子要逃。卻看到跟在齊骁後面的梁風和梁捷,突然愣住了。
那女鬼似乎是直勾勾地盯着梁捷。齊骁暗叫不好,沖過去要擋住女鬼的視線。女鬼是怕他的,卻似乎對梁捷的興趣更大一些。她怕,但是沒有走。
齊骁直接抱起梁捷,想那女人再兇悍也不敢從他手上搶孩子。果然女鬼不靠近孩子了,因為缺氧而漲紅的眼睛死命地盯着齊骁手裏的孩子,臉上原本就扭曲的神情裏多了驚恐和無助,似乎是孩子的吸引力太大了,她明明很怕齊骁的,發着抖,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沒讓自己逃跑。
“小寶!小寶……”,女鬼張開嘴發出嘶啞的叫聲:“媽媽在這裏,你快來媽媽這裏。小寶,小寶!”
白狗見女人定在那裏,很是不滿。“你的血就能讓她徹底消失,你自己放血,或者我和上次那樣幫你出血!”
齊骁聽到白狗的話,只是皺了皺眉,也不理睬它而是對着女鬼問道:“小寶是你的孩子嗎?你是不是想見他?”
“小寶,小寶,媽媽對不起你!小寶,讓媽媽抱抱,讓媽媽抱抱……”女鬼凄慘的叫着伸手要來抱梁捷,齊骁怎麽肯,伸手要去檔,但手還沒有碰到女鬼,那女人就 “啊——”地尖叫了一聲,那種凄厲的聲響,齊骁是沒有從活着的人身上聽到過的。梁捷也聽得刺耳,趕快用小手捂住耳朵。只是等聲音輕了下來,眼前的女鬼,是徹底地消失了。
“廢物,又讓她逃走了!”白狗咬着牙,發出暴怒的咕嚕聲,那樣子是又要咬齊骁發狠了:“明日起這裏連降三日大雨。和西塘的江水貫通的口子被那女鬼弄死的生物屍體堵住了,女鬼不除,三日後,溪東河就要漫水出來,到時候這附近就是汪洋一片,腐屍滿地!”
“笨狗,不許咬我的齊叔叔!”梁捷聽不到狗的話語但是能看到那狗兇狠的表情。對着狗的方向大叫。
那狗是惱了,又聽到梁捷的罵聲,是真的要往齊骁這邊咬過來。
卻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梁風一聽到梁捷的叫聲就沖過了過來,抱住齊骁和他懷裏的梁捷。雖然他什麽也看不到也聽不到,卻親眼見到上一次齊骁突然滿身是血的樣子。那人之前的傷都沒有好全,是不能再受傷了。
白狗看着男人的背,“咕嚕咕嚕——”不滿地低嚎着,很久才輕蔑地哼了一聲:“喲,你們三個人真有趣,一個大煞,一個大吉,還有一只鬼娃娃,也不怕克死對方……”
這話只有齊骁能聽到。他知道自己是大煞的命,梁風定是白狗嘴裏的那個大吉的人,而那個鬼娃娃……
齊骁心急,馬上把梁捷塞給梁風,要去質問白狗,那狗是氣齊骁沒有幫到忙,也不再搭理他,轉身就消失在夜色裏。
“齊叔叔,那個阿姨長得好吓人。”梁捷嘟囔着,從梁風的懷裏掙脫出來跑過來拉住齊骁的手。
“沒關系,我去幫她找她的孩子,我想只要是最後再見一面,那個阿姨就會心滿意足地去投胎轉世了。”齊骁蹲了下來上上下下地看了看梁捷,眼裏滿滿的都是溫柔。
梁捷和他一樣,都能看到鬼,齊骁是因為命太爛,而梁捷卻似乎是因為別的原因。那白狗嘴裏的“鬼娃娃”,齊骁是很在意的。只是拉着着孩子胖胖軟軟又很暖和的手,心裏是安心的,鬼是沒有那麽溫暖的溫度,更不會和自己親近。而這個自己喜歡牽挂的孩子,得一定要好好的,快快樂樂地長大。
齊骁從來都沒有過的,想要看着一個孩子幸幸福福地成長。有人疼,有人記挂,哪怕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也要是滿滿的都充滿着幸福。絕對不能像自己那樣,小時候總是想要很多很多的關愛,卻都爛死在童年的回憶裏。
“齊叔叔,你別難過,我們一定會幫到那個阿姨的。”小孩子是很敏感的,齊骁看着他的眼神裏有很多的感傷和擔憂,梁捷能看得出來:“那個阿姨其實不壞,就是長得很吓人,我就是知道,一般長得吓人的鬼,都是好人。”
齊骁聽了,終于是笑了笑,摟過梁捷抱得緊緊的,心想,這孩子,終究不是曾經的自己,也比自己幸運很多。他有個很溫暖的家,有個很溫暖的男人是他的爸爸,于是連說出來安慰人的話都是那麽溫暖的。
而孩子的爸爸此刻就站在一旁,看着男人半蹲着摟着小孩,受傷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垂在一邊。那眼神,在這濃濃的夜色裏,顯得異常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