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上簽
上上簽
那天是齊骁的生日。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已經三十二個年頭。
小時候,親情總是離他很遙遠。長大了,愛情也和他開着玩笑。三十多歲了,終于工作穩定,又遇到了愛他,真心對他好的人……
只是今年,還是一個人過生日。
早上齊骁從魁元樓下班,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海洋館。
從小齊骁就很喜歡海豚。小時候因為總是見不到媽媽,每次他哭着找媽媽的時候,爺爺看着孩子可憐就會帶他去附近的海洋館裏看游動的魚。那時候齊骁還小,看到藍色的玻璃裏面好多好多游來游去的魚兒,就忙着看魚,沒有力氣去想媽媽了。
那時候,齊骁最喜歡盯着海豚看。海豚的嘴好像總是在笑着,很親切的樣子,每次海豚游向齊骁,總會讓小小的齊骁感到新奇和欣喜。
都三十幾歲了,齊骁還是會站在海洋館的玻璃前,等着海豚游向自己。他還是會像小時候那樣,在海頓親吻面前的玻璃門時,咯咯地笑出來。
歲月流轉,曾經那個孩子,如今已經變成了眼角生出細紋的男人了。
離開海洋館,齊骁買了兩個海豚的玩偶,是給小捷和葉子的。
然後去面館吃了一碗面。也不覺得累,于是突發奇想地,去了城隍廟。
齊骁小時候經常和奶奶去廟裏燒香,奶奶是虔誠的佛教徒。長大後也是在那裏得到了能看到鬼的能力。
齊骁上了香,祈禱家人身體安康,祈禱葉子和小捷快快樂樂的的長大,也祈禱梁風,這個給過他很多溫暖的男人未來會有很多很多福氣。
上完香正要走的齊骁。突然被一旁的和尚拉住。
“施主,求個簽吧。我們這裏可靈了!”拉住他的是個小和尚,眉目清明,笑起來還像個不經世事的孩子。
明明廟堂裏還有許多人等着要求簽。但那個小和尚就是拉着齊骁的手臂不放,偏要他求簽。
齊骁想推辭,又看到等在一旁的游客,和小和尚已經拿到他面前的簽筒。
齊骁心想,反正肯定是下下簽,從小到大也都習慣了。于是拿過了簽筒,又一次跪在了佛前。
簽筒裏嘩啦啦啦的簽條摩擦的聲響随着手腕搖擺的節奏發出好聽的聲響。齊骁突然覺得,好似四周什麽聲響都不見了,只有簽筒裏竹簽碰撞的聲響一浪響過一浪。
那一聲聲的摩擦聲裏。
齊骁聽見了一個小姑娘咯咯笑地撲到爸爸媽媽的懷裏笑得很開心……
聽見了一個女人做好了飯餐,輕輕地喊着丈夫孩子的聲音,是開飯的時間了……
聽見了青年完成學業,正在情緒激昂地做着畢業演講……
聽見一個嬰孩牙牙學語,糯糯的娃娃音叫着爸爸,媽媽……
聽見一個垂垂老矣的聲音,字正腔圓地給孩子們上着文化課……
聽見葉子和小捷在城北的屋子裏玩耍……
聽見梁風手下流淌出來的溫柔的旋律……
聽到了媽媽喊着他的名字……
最後齊骁腦海裏浮現出的是那副被自己拿走的畫。在城北開滿淩霄花的房子裏住着的兩個孩子,和一個他一直挂念的人。
嘩啦啦啦……
“啪——”
一根竹簽跳了出來。
齊骁張開眼——耳邊各種嘈雜的聲音和畫面突然間又湧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才意識到,他還沒有想好要問什麽問題。
而那個小和尚拿着竹簽換了簽文,遞給了齊骁,笑眯眯地走了。
第一百零八簽,子夜天晴,上上簽。
齊骁拿着簽文發呆。突然就噗地笑了出來。
這一次真的走了狗屎運。從小不是下下就是下簽的齊骁,拿着簽文傻笑了好久。
齊骁心情特別好,排隊等着解簽的大師,看簽文。
那位大師看到簽文,擡頭看了看齊骁。問了一句:“求姻緣的吧?”
周圍還圍着別的等待解簽的旅客。都豎着耳朵聽着這裏的情況。
齊骁沒反應,大師也不理會他,繼續說着:
“他是個有福氣的人,有孩子,從事和土地有關的工作……”大師挑着長長的眉毛,笑得很和藹:“與你是天賜良緣,天作之合。”
身邊的游客們聽到了有人羨慕地小聲議論。
“倒是施主你,緣未滅,情難消,命且長……為何這樣消沉失意?”大師舉起手裏的佛珠,輕輕地在齊骁的額上敲了一下,喃喃地說了一句: “施主,還記得佛主曾說的嗎,廣積善緣,自然福澤無邊……南無阿彌陀佛……”
在大師的佛珠碰到額頭的那一霎那,齊骁的腦子有那麽一霎那的空白。
等他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握着那張簽文,走出了城隍廟,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齊骁摸了摸額頭,又看了看手中的簽文。
八月了,陽光明明很刺眼,卻沒有灼傷的感覺。
緣未滅,情難消,命且長……
齊骁突然想起了什麽,回了魁元樓。
夜幕降臨的時候,魁元樓依舊忙碌。
今天是周日,也是媛媛工作的最後一晚,九月她就要回學校念書。徐姐今天特地給她準備了蛋糕。
胡飛也在,每個周末他都會偷偷地來又偷偷地走,每次都混在門口等待吃飯的客人群裏,遠遠地望着彈琴的姑娘。
齊骁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都盯着大門口。他在等一個人,确切的說,是一條狗。
夜深了,齊骁的周圍靜悄悄的,嘈雜的鬼叫聲不再響起。馬路上,也看不到奇形怪狀的漂浮生物。
從夜幕降臨直到送走魁元樓最後的一位客人,齊骁什麽都沒有看到。
淩晨,有些焦急的齊骁直接開車去了溪東河。
可還是一無所獲。
他看不見那些鬼怪,自然也看不見河神。
齊骁呆呆地坐在河邊的長椅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風,直到破曉日出。
清晨,河岸邊綠油油的雲南黃素馨的葉子鋪滿了兩岸,河水伴随着朝陽,波光粼粼的蕩漾着。
晨起鍛煉身體的老人們陸陸續續地出現了。齊骁很累也很渴。
第一個聽不見也看不見鬼魂的夜晚,并不平靜。
齊骁回車上,愣了很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了方向盤。
回到家,齊骁胡亂地吃了泡面喝了很多水,就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下午醒來,齊骁就燒了起來。吃了些退燒藥沖了涼,就去了魁元樓。
這些年,有點頭疼腦熱的哪一次不是吃點藥,去上班,幹熬着。也都過去了。
那晚餐館非常忙。暑假最後一周了,學生客人非常多,晚上忙起來,齊骁雖然嗓子燒得難受,也都不管不顧了。今晚徐姐調休,于是齊骁一直守在大廳。
等到送走最後一桌的客人,齊骁難受得連手都擡不起來,早就說不出話,喉嚨一咽口水就酸澀脹痛。
好不容易回到了辦公室,只喝了點水,齊骁就倒辦公室的沙發上。人一停下來,身體燒起來的痛楚,就愈加明顯。
齊骁只想着能睡過去。只要睡一覺,就會好了。
已經沒有了凄厲的叫聲,但齊骁耳邊安靜的夜晚,卻靜得可怕。
齊骁難受着,卻怎麽都無法入睡。好似體內的血液四處亂竄,橫沖直闖地,很吵,很吵。
迷迷糊糊間,齊骁開始胡思亂想……
他想起河神的話,半年的期限……或許是到了。不然,只是小小的感冒發燒,這一次怎麽會那麽的難熬……
他想起那張簽文。明明和他緣還沒有斷,情還很深,明明是能再活下去的……
想活下去的……
想吃梁風做的飯……
想陪着葉子去寫生……
想聽小捷的琴……
想和梁風組成一個家……
死了,真的有點不甘心……好不容易,終于能擺脫掉那些奇怪的鬼怪。如果就這麽走了……
真不甘心……
還沒有見他們最後一面……
還有家人……那些遙遠又疏離的家人……畢竟,是和自己在這世界上唯一有關系的人們了……
齊骁越想越清醒。摸出手機,想按那個很久很久沒有按過的電話。
最後又想起母親那裏的時差,還是沒有按下去。
齊骁抱着電話又躺了會兒,起身去了大廳,想弄點水喝,卻進了吧臺灌了自己好幾口烈酒,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去找梁風。
齊骁在街上吹了會兒風。攔了車,報了城北的地址。身體很燙,酒精讓他麻痹了些好受了點,也清醒了點。
“是我……”齊骁靜靜地站在院子裏,夏天夜裏的風很清爽,院子裏也飄着好聞的香味。看着二樓的屋子裏暗暗的燈光,拿着手機。嗓子說起話來很吃力,他盡量說得輕松一些,就像平時一樣。
孩子們應該早該睡了。
“什麽事?”男人似乎是被吵醒的,聲音低低的。
“……”齊骁說不出話來。嗓子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想問問孩子們好不好,也想問問梁風好不好。話到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那邊也靜靜的,好像只有呼吸的聲響。
齊骁在院子裏的葡萄架下坐了下來。還記得他離開的時候,葡萄的果實還是青綠色。現在已是八月。葡萄成熟的日子裏,有着淡淡的果香味。
齊骁徹底地放松了下來。他很累,終于累到不用再胡思亂想,腦袋也越來越重,好像剛剛喝的烈酒的勁兒過了。現在只剩下透支的身體。
他很想睡一會兒。
累了那麽久了。那麽多年了,看得累了,聽得累了,說的也累了……
齊骁閉上眼睛,斜斜地就倒了下去。
而另一邊的梁風,終于等到了齊骁的電話。只聽見那邊說了一句話就沉默了。齊骁的呼吸聲有些重,周圍有着輕輕的蟲鳴聲。
兩個人都默契地沉默着。梁風在等着齊骁說話,那個人總是繃得那麽緊,他害怕會崩斷他。
突然——“喀拉——碰——”的一聲,電話那頭是手機掉落的聲音,然後是花盆破碎,重物掉落的聲響。是同時,樓下也傳來相同的動靜。
梁風幾乎是從床上彈了起來,迅速開了燈,沖出門——
“齊骁!——”
那一聲呼喚,在寂靜的夜裏,顯得那麽突兀……
第26章
齊骁變成了鬼。因為不甘心死去而在街上四處游蕩的鬼。
齊骁看不見自己的長相。街邊的玻璃反光裏也看不到他的模樣,只是感覺額頭上濕濕的,應該是死去的時候撞破了頭。
好在做鬼沒有人能看得見他,外表一點也不重要。
人和鬼,畢竟是不同的。人是熱的,而鬼永遠是冰涼的。
齊骁想見一見梁風和孩子們。
可是他就是怎麽也找不到他們的蹤影。城北的房子不在了,葉子上的學校也變成了公園,孩子們上的培訓班裏也沒有小孩子只有成年人,他們相遇的魁元樓,變成了花鳥市場……
好像梁風和兩個孩子就這麽地失蹤了,全世界都還是那個樣子,獨獨想要見的人,就是見不到。
齊骁這才明白為什麽鬼需要活着的人幫忙才能完成最後的願望。因為鬼,是找不到想要找到的東西的。
齊骁失望地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着,見到很多很熟悉的鬼。曾經活着的時候,總能見到他們。如今變成了同類,更加能體會到無處可去的鬼魂在這世間找不到想找的人,完成不了最後心願是多麽可憐和難熬。
為什麽會放棄重新投胎的機會寧願成鬼呢?
因為下一輩子,不管愛與不愛,牽挂或者不牽挂,都不會再見了。
而這輩子的牽挂,是怎麽也割不斷,也舍不掉。
就這樣,齊骁變成了白天在陰影裏躲藏起來,到了夜晚就四處游蕩的鬼。日子也就那麽過着,一天天,一年年,永無止息。
有時候齊骁會自嘲地想,以前活着的時候,經常想着死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然而真的走到這一步了,才發現,原來生的執念是那麽強烈。那些重要的人,若是再也見不到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直到某一天,河神找到了齊骁。
河神不再是白狗的模樣,而是一個奶娃娃的樣子,說起話來還有些咬字不清,倒是氣勢還在。
“做鬼的感覺好不好?”稚嫩的聲音讓齊骁不怎麽能适應。
“還是做人好。”齊骁回答得很誠實。已經是鬼了,做人的那些隐忍和虛僞都用不上。
“想見他們嗎?”奶娃娃大大的眼睛撲閃着,明明話裏都是冷漠。
“想。”齊骁笑起來了。也不知道變成鬼以後笑起來的樣子會是怎麽樣。
“哼!”河神重重地冷哼一下。“算你還誠實。跟我走吧。”
齊骁不動。
“怎麽?不想去?”奶娃娃轉頭看着站在那裏不動的齊骁。“放心,他們過得很好。而且梁風要結婚了。”
齊骁不愣了。如果還是人他應該會難受地流淚。做人的時候會極力忍住,從來也沒有好好地哭過一次。現在做鬼了,他已經沒有哭的能力了。
“為什麽要幫我?”走之前,齊骁問。
“算是謝謝你照顧葉子和那個該死的鬼娃娃的報酬吧。”河神不屑地說着,卻在說到葉子的名字時明顯的溫柔一些,說到“鬼娃娃”三個字時,咬牙切齒。
齊骁跟着河神走了,是去城北的方向。只是這條他走了千萬遍的路,這一次變得特別漫長。
好在他是鬼了,不管多遠,只是時間問題。
站在熟悉的房子面前,齊骁卻不敢上去。
院子裏還是夏天的景色。葡萄架上的葡萄結了很多果子。他對這裏最後記憶就是這樣。
齊骁沒有做好去面對梁風和孩子們的準備。也不知道分別了多久,孩子們長得多高了。梁風的未婚妻會是怎麽樣的姑娘。
想問問河神,才發現,河神早就不見了蹤影。
“謝謝。”
齊骁又愣了很久,最後對着空氣道了謝。
是夜,好像屋子裏的人沒有睡,燈還亮着。穿過房門。齊骁看到的是背對着自己在廚房忙碌的梁風。
那個自己很想念的身影,似乎在做飯。明明已經将近午夜了。
齊骁輕輕地漂到男人身後,癡癡地看了很久,伸出手來,很想抱抱他。可是知道摸不到的。
于是他淩空保持着擁抱的姿勢,站在那裏。明明什麽感覺都沒有,卻覺得冰涼涼的身體好像真的會溫熱起來。哪怕只是幻覺。
梁風在做皮蛋瘦肉粥。
切得很細的肉末和透明的皮蛋,在綿密的粥裏顯得很好看。他正很耐心地一點點地攪拌着粥。
一定很好吃。齊骁聞不到味道,可那是他最愛吃的,每一次都是那麽美味。
齊骁把頭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這個姿勢,他早就想做了。很像一對情侶,熱戀的一雙,幸福的一對。
齊骁想着,這一幕,是要到下輩子都要記住的。
也好。
如果有下輩子。一定不要等到死後再來彌補生前的遺憾。活着的時候要去擁抱親吻愛的人,要告訴他:我愛你。
哪怕無法相守,至少要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
在愛情面前該自私一點,豁達一點,誰都有去愛的權利。至于結果會如何,那也是聽天由命。
想起生前口是心非的自己,齊骁有些失落。真的太遜了,好不容易才遇到的,可是……
已經人鬼殊途,想什麽都沒有用了。
齊骁閉上了眼睛。
想象自己就在梁風的身邊。男人做好粥,兩個人一起坐在飯桌上吃,可以不怎麽說話。
在一起就好了。
然後,飽暖思淫欲……
然後就這樣一天天地變老變醜。或許會吵架,也會有摩擦,但是就像簽文上寫的那樣,是天作之合,良緣天賜,最後普普通通的過完一生……
齊骁越想越入神,等到張開眼睛的時候,懷裏已經空了。只有他保持着別扭的姿勢站在那裏,連煮粥的鍋都不見了。
對呀,河神說他是要結婚了。而他只是一個鬼。
齊骁在竈臺前摸默默地站了很久,又擺成了剛才擁抱的姿勢,就當梁風還在自己的懷裏。
以前總是梁風抱着他,好像自己從來沒有主動過……那麽好的人,他從來沒有抱過他……
齊骁覺得身體熱了起來,臉上流下什麽液體。
他習慣性地抹去,以為那是死去時候的血,卻發現這一次怎麽抹都漠不幹淨。
那液體是熱的,很燙很燙,燙到灼傷了手。
仔細一看,手裏的不是血,竟然是眼淚。
鬼是不會哭的。
齊骁看着手上炙熱的液體,他有些慌了,飄出廚房去找梁風。他看見了兩個孩子。
小捷和葉子臉紅撲撲的,坐在床邊一人手裏捧着一小碗粥慢慢地吃。兩個孩子明明累得快睡着了,小腦袋一搭一搭的,都快掉到碗裏。
梁風正背對着自己,坐在床邊像是在照顧什麽人。
是他的未婚妻?
齊骁發現手裏的液體已經如同火燒般的刺手灼熱,好像手上,臉上正慢慢地在融化。他開始不能移動了。
是時間到了,要離開去投胎了嗎?
可還沒有見到梁風。連那張很喜歡很喜歡的臉都沒有見到……
不甘心——
齊骁拖着身體一點點地往前挪。
“梁風——”
齊骁喃喃地說着,每一步都走得那麽難。
“梁風——”齊骁努力喊得大聲一點,想讓那個人聽見,回過頭來看看自己。
還有一步就能看見了……
“梁風——”明明是在他身後喊,男人卻低下頭去,附着耳朵聽床上人的動靜。
側面看過去,男人的眼神還是那麽的溫柔,放在床邊的手修長的很好看……
“梁風!”齊骁難受地喊着,他不喜歡那個人不理自己的樣子,明明總是對自己很好的,為什麽喊你就是聽不見呢……
齊骁移動越來越困難,卻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飄到床邊。
床上人是——
齊骁的身體已經完全定格在那裏。床上躺着的人頭上裹着繃帶,睡着。那個樣子,和齊骁長得一模一樣。
“梁風——\"
為什麽床上躺的是自己?
“梁風——”
很燙很燙。想喝水……
“水……”
“梁風,水……”
好像有什麽涼涼的液體送到嘴裏,不再那麽難受了。
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明明是梁風的聲音,還有孩子們……
齊骁知道他在喝水。涼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舒服了些。頭上很燙也有點疼。
有人在親他的臉。是孩子的親吻,小小的嘴,清清涼涼,濕答答,有點黏黏的。一下,兩下……有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過了許久……
有人把手放在他的額頭,幹爽的大手放了很久很久。
齊骁醒了。
在那個纏綿的吻還沒有完的時候。
“嗯……”齊骁呻吟了一聲,因為身上的男人快讓他窒息。
男人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坐直了身體,臉上的表情有些木。
這個人,印象裏總是木木的。
“梁風……”齊骁的聲音啞啞的,還是努力發出了這兩個音符。他曾經那麽努力地呼喊,卻無濟于事……
伸出手想去摸摸他。
手在半空就被一只大手五指相扣地束縛住。很溫柔,但是力量很大,捏的齊骁有點疼。
“餓了吧,我做你愛吃的粥。” 梁風眼睛有點紅紅的,但是很溫柔很溫柔。
齊骁努力地想坐起來,頭有點暈,一動就昏沉沉的,肩膀擡了一下使不上力。
“想坐起來?”梁風輕輕地問,把人扶起。
“我想抱抱你……”齊骁看着梁風的臉,但是視線突然變得模糊了起來……
一眨眼,溫熱的液體就流了出來。
齊骁頭暈暈,拿一直湧出來的淚水沒有辦法。
梁風早就摟過了人,不敢抱得太緊,怕壓得人不舒服,不敢抱得太松,怕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沒事了……”梁風就像小時候哄梁捷那樣,輕輕的拍着齊骁的背。他不知道這些日子,他發生了什麽,只是他知道,這個男人回來了,回到他身邊了,以後,哪裏都別想逃。
而齊骁,在經歷過過去的種種,在如同死去一般感受過變成鬼以後的絕望和冰冷,這個溫暖的懷抱,他再也不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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