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趕不上計劃
第六章:趕不上計劃
不找到則已,一找到。就找到了一個最厲害的背鍋……呸,幫手。
陸邵離興奮了一晚上,想到明天可以揍高祁一頓了,整個人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披着被單活生生把自己包成一個白胖的蠶繭。
生怕謝長曦半路反悔,陸邵離還決定在寒蒼宗住個一晚上,明天一大早的去叫謝長曦趕緊爬起來。
修道之人,大可以不用睡覺,謝長曦就從來不睡;陸邵離不行,他修行不到家,不僅不到家,甚至連他家門口的一條街道都沒邁過去。
一日不睡,死不瞑目。
這個客房,住得倒是挺舒服,就是床榻太硬,硌得他的一身脊背骨生疼生疼。
陸邵離咂咂嘴,腦子裏滿是他的晚晚,笑着的晚晚,抱着呱呱的晚晚,和他說話的晚晚……俏麗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多得要堆出來一個八尺高的高瘦影子。
随着睡意漸深,那高高瘦瘦的影子仿佛又變了臉,如同一團讓人捏圓搓扁的泥巴,泥巴轉了轉,碾巴幾下,勉強轉出一張人臉。
陸邵離徹底閉上了眼,那張人臉就在他腦海裏接着轉。濃長的眉,不斜不垂,平平穩穩。鼻子很高,不帶弧度的直,唇的顏色極淡,很想讓人捏出點血色來。
這樣一張挑不出任何錯處的臉,幹淨爽利;謝長曦的臉,在夢中看也是很值得細細觀摩的。
陸邵離在夢中看着他,謝長曦也在夢中回看,像是清清淡淡的一尊像;那尊像看了陸邵離許久,淡色的唇中間忽然起了一絲紅,紅得不自然,像是含了一口血。
他微微張嘴,做了個口型,像在叫“阿離”。陸邵離看到他滿口的血,卻沒有流出來;謝長曦神色是照常的淡然,淡然到沒人想到,他又緩緩扯出一個微笑……?
陸邵離沒看清那個笑容——他把自己吓醒了,渾身都是汗。
他從沒見過謝長曦笑,剛剛夢裏的笑他沒看清,只能猜出他大概是笑了。
“怎麽會夢到這麽可怕的?”陸邵離自言自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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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擦頭頂的汗,黏糊糊的,味道也不好聞。陸邵離爬起來,施法用了個淨化術把自己清洗了一遍,等他做完這些事,天已經很亮了。
陸邵離去敲謝長曦的門了。
廣寒居從來都是沒什麽人來串門的,都知道謝長曦愛安靜,如同他的庭院,種了一堆凄凄冷冷的藍鳶尾,一到晚上,就和黑夜融為一體。
陸邵離也算是個個別了,他猛拍謝長曦的門,不要命的扯嗓門:“起來啦!起來啦!”
“你再不起來,寒蒼宗就要被魔修一腳端啦!謝長曦你答應我的!快起來——!”
“啊!”
捂着被猛然打開的門擊中的鼻子,鼻梁酸到麻了,陸邵離眼淚先罵娘的話一步,從眼眶裏流出來,眉毛眼睛都一起紅了。
謝長曦一出來就看見陸邵離眼淚鼻涕汪汪的瞪着自己,像只被人拎起來晃個沒完就快晃吐了的小狗似的,看着挺惹人憐的——戳中了他奇怪的萌點。
“走吧!”陸邵離捏捏鼻子,鼻子撞得通紅,更顯得鼻梁側上那顆小痣分外惹眼。
呱呱還在昏睡,陸邵離自然是沒把她帶出來;南星倒是醒了,白生生一只,躲在謝長曦身後。見陸邵離沒把呱呱帶出來,這才大大方方、昂首闊步的出來了。
好歹是一只超凡脫俗的仙鶴——只是受到了一點小小的驚吓。
它一展翅,長唳一聲,帶着陸邵離和謝長曦朝着九曲十八峰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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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渺渺,放眼望去,底下的雕樓草木都成了一塊塊被分解開來的小方塊,被成了一條條小道給隔開了。陸邵離趴在南星背上,他看中了這一大片小方塊中的一片,像是有點興奮,拍拍南星的背:“停一下!”
南星找了塊空地停下來了,謝長曦沒動,他看着陸邵離和兔子似的蹦蹦跳跳,也不知道跳到了哪裏去,人影都溜沒了。
就他去的方向,是個小鎮子,叫雲汀鎮。過了一會兒,陸邵離就回來了,懷裏抱了一個籃子,就是用竹子編的,沒什麽特別之處。
就這麽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竹籃子,陸邵離卻當寶貝似的捧着;等到了謝長曦眼前,他才瞧見這陸邵離寶貝的根本不是這個竹籃子,而是竹籃子裏幾顆碩大的丸子。
總共三四顆,兩顆綠的兩顆紅的,正好擺滿了籃子底,不多不少,剛剛好不留縫隙。
陸邵離拿起一顆綠色的丸子——似乎不是丸子,一根像是蘋果上的柄翹在這顆丸子上,更神似個水果。
謝長曦看了看天:“要晚了。”
這時陸邵離已經開吃這顆綠丸子了,嘎吱嘎吱,脆生生的,像個真蘋果。陸邵離還順手拿了一個紅的遞給謝長曦:“吃嗎?”
謝長曦搖搖頭。
“放心啦,不會晚的,現在才卯時,我已經算準了那個高祁估計在辰時時候到,”陸邵離用袖子擦了擦嘴邊流出的汁水,“這個是拍拍果,味道好,吃了還能唇齒留香,不信,你聞聞——”
見陸邵離真要湊過來,臉是越拉越近。謝長曦也沒有躲,眼睫毛都未曾動一下,連表示一眨眼的驚訝都感到無聊乏力;如此平常,陸邵離反而不太好意思了,最主要是覺得沒有什麽趣味——按謝長曦的性格,不是應該把他一掌拍飛了嗎?!
不過說真的,他以前再怎麽挑釁,謝長曦除了不給反應,那是因為看不上眼;從不拔刀相向,沒必要;也不罵他娘,人家修養好。
嘶,平心而論,還真沒對他動過手。
“走吧。”
随着謝長曦一聲令下,陸邵離思緒沒有收回,不但沒有,更是複雜得很。
要是住在廣寒宮裏的嫦娥妹妹真這麽怪裏怪氣的,豬八戒到底圖她什麽呢?!
陸邵離瞟了幾眼謝長曦,對方留給他一張側臉,有板有眼,身旁是藍天白雲,也不知是景襯了人,還是人襯了景。
唉,陸邵離知道了——長得好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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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人若是要徒步走九曲十八峰,豬腿都能磨成幹柴棍。一圈又一圈,一彎又一彎,像是用棍子在沙土堆的小山上繞着畫了一個樹墩的年輪。
陸邵離領着謝長曦,找了一處紮堆的灌木叢,可以蓋住人的那種,看他動作如此娴熟,一看就是經常幹壞事的倒黴熊孩子。
南星自動縮小了,縮成了巴掌大,看起來倒是怪可愛的,被謝長曦揣到懷裏。他們潛伏在灌木叢中,像是民間故事裏,守株待兔的農民,等待着獵物到來。
蛙鳴蟬噪,薄暮昏曉,太陽西下,晚霞燦燦,火燒雲似的。待火燒雲也漸漸失去顏色,統一成了一頭頂昏暗,像是不知被誰在頭頂蓋了一張大到無邊無際的厚重被單。
天黑了,一天過去了大半。
唯獨不見高祁。
這是他今天拍死的第十三只蚊子,陸邵離盯着手中一抹暗紅,眼神兇狠,迸發出的光似乎都能把手掌給穿個洞。
“……我們去那塊大石頭上等吧。”陸邵離低聲道。
兩個人又坐在石頭上等。
這一路,謝長曦是依舊的一言不發——一言不發最好,陸邵離也不希望他說話,他現在心情已經很爛了,比爛菜葉子還爛豆腐。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了,伸手不見五指。
陸邵離的臉,這回是真的挂不住了。
眼前一亮,是謝長曦燃起了一根火折子。眼前亮了,對面的陸邵離臉上也亮了,他皮膚太白了,反照出側臉上一個橙紅的圈,是火光。
他眼角也有光,晶瑩瑩的水光,像是哭了。
“你——哭了?”謝長曦心裏驚疑了下,問出的話,還是冷靜如冰。
“沒有啊。”
陸邵離搖搖頭,“這種事有什麽好哭的。”
他還沒這麽脆弱好吧,他剛剛只是悄悄伸了個懶腰。
“看來是不會來了,”陸邵離自嘲道,“唉,還連累了你。”
他心情低落,見謝長曦也沒理他,陸邵離閉上嘴,恍恍然想起來一件事。
謝長曦是他的情敵咧,他怎麽把他當做聊天對象了。
“沒事,”出乎意料,謝長曦回答了,“我能料到。”
陸邵離猛地瞪他,語氣不善:“你什麽意思?”是在罵他幹這種蠢事純屬在他意料之內?!
還沒等對方說什麽,陸邵離就先發制人了:“你以為我想嗎?!啊啊啊誰知道那個高祁不按常理出牌!他居然不走這條路了!所以!你到底吃不吃拍拍果!”
謝長曦:“……”
拿出一個大紅色的拍拍果,陸邵離強行塞到謝長曦懷裏,笑道:“好吃的!”
一時間,謝長曦真的有點搞不懂陸邵離的腦回路了。
“吃嘛,好吧,這個辟谷之人也能吃的,沒事兒的!”
面對陸邵離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謝長曦接過了。陽光下這顆紅豔豔的果子,夜晚就是一團烏漆漆的暗紅,不像能吃的,更像是下了毒的毒野果。
謝長曦咬了一口,一股清新的味道在嘴裏散開;自從辟谷,他已經好久沒吃過丹藥以外的食物,這個毒野果倒是喚起了他味蕾的知覺,不甜,也不酸,就是一口清新的氣在嘴裏綻開,只是有哪裏怪怪的——他一抹嘴,竟然摸了一嘴的血。
後來他發現,這不是血,而是這果子的汁水,就是紅豔豔的,像一團血。
陸邵離拍石頭大笑。
綠色的拍拍果的汁液是沒有顏色的,只有紅色的拍拍果是紅色的汁液,一不小心就像是牙掉了,流了一嘴的血。
但紅色拍拍果味道更好,可因為這個問題,自己在家吃吃就算了;在外,可是會吓到人的。
“你這個樣子,很像是我昨天做夢……對啊,我昨天晚上做夢,夢到你就是這樣的……!”
陸邵離大笑,回憶起昨夜夢裏的謝長曦,就和現在一樣滿嘴的血;他笑得無所顧忌,不顧其他,謝長曦的目光一凝,身子一怔,火折子照得他眼睛波光粼粼,眼底是火,瞬間溫暖了不少。
陸邵離壓根就沒在意自己剛剛說了什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作為聽者的謝長曦抿了抿唇,這個抿唇,唇角不是一條直線,已經趨向于一條彎線,很像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