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林譽庭瞬間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陸意沉:“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追你。”陸意沉的語氣無比肯定,就像兩年前要林譽庭和他去注冊時一樣認真。
林譽庭錯愕的神情更甚,那種不理解陸意沉到底在幹什麽的眼神也越發明顯。
而陸意沉彎下了腰,堅定地半跪在了林譽庭面前。
這樣的距離讓陸意沉唇邊未理淨的胡渣更清晰地被林譽庭看到,泛着青的眼窩也避無可避的落在了林譽庭眼中。
這種狀态的陸意沉顯得失落而疲憊,即使是他最落魄的時候、油氣田項目難得他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時候,林譽庭也沒見過他狀态差成這樣。
“神經衰弱”“胃疼”“輕微厭食”,那天在大學食堂裏聽到那個法語翻譯的話語不期然又浮上心頭,林譽庭抿了抿唇,移開了視線。
陸意沉的樣子看着像在賣慘,但他絕口沒提自己身體上的狀況,而是繼續用那種認真得過分的态度問:“小譽,我能追你嗎?”
“你到底在幹什麽?”
林譽庭想要站起身,卻因為陸意沉半跪着的姿勢而沒法使力。他只能瞪着陸意沉。
“小譽,我确實想吻你。想得要瘋了。”
陸意沉的話讓林譽庭瞬間瞪大了眼睛,他猶如看一個傻子一樣看陸意沉,愕然:“你在說什麽啊。”
陸意沉看着表情錯愕的林譽庭,聲音苦澀:“我每天都在想你。”
林譽庭轉開目光,沒答話,但表情是明明白白的不想再聽他說下去的無奈。
陸意沉放低了聲音:“你就當在你離婚之後有個陌生人對你一見鐘情,想要正式追求你,希望能和你戀愛,期待有資格向你求婚,渴望能在婚禮上說愛你,吻你,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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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譽庭從沒聽陸意沉說過的、平時會被陸意沉視作矯情歸于黏黏糊糊的話語從陸意沉口中說了出來。他聲音很低,泛着沙啞,态度卻很認真,沒有油膩的感覺,甚至,略微讓人覺得慘痛。
林譽庭有些慌了:“陸意沉,你別亂開玩笑。”
“我很不可信嗎?”陸意沉輕聲說,“可是我是真的想追你。”
“趙森婚禮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要重新追回你。可是那個時候我明白,我沒有立場。”
林譽庭只覺得,陸意沉忽然的宣言顯得很不真實。
甚至比當時自己一腔孤勇的說“你不給我機會,怎麽證明我最喜歡你”那個瞬間還更不真實。
讓他覺得不真實的陸意沉卻有着異常的堅持:“我當時想了很久,發現我做任何事情纏着你,都只是自私。”
“我已經對你自私得太久了。我不想讓你再因為我不愉快,所以這半年我都在忍耐,我盡量不在你面前出現,我不敢打擾你。但其實每一天,每一次回到家,每一個不能抱着你睡的晚上,我都在想你。”
“老汪問我打算怎麽追回你。我和他說,如果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你願意重新和我在一起,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追你。我現在其實都還在迷惘。我本來想,如果我能讓你相信我是真的想補償你所有的委屈,我會彌補我的錯,也許你會願意原諒我。”陸意沉慘笑,“但這半年越想你我越确定,我要追你,不是因為我內疚,我想補償你,而是因為,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這是陸意沉生平第一次對林譽庭說出“我愛你”三個字。
剛剛簽過離婚協議的“前夫”這樣的告白,這讓林譽庭很不能理解。
陸意沉似乎懂他的不理解。
“在一起的時候我對你那麽不好,我反複失約,從沒有想過你會等我,你會失望。季諾回來之後我又不懂避嫌,沒有想過你的感受,在你不開心的時候還覺得你是無理取鬧。”陸意沉仰頭看林譽庭,眼裏都是誠懇,“小譽,我不會補償你。過去我讓你受的傷都是實實在在的,我根本沒辦法補償。我要追你,只有一個原因:我現在知道怎麽愛你,我不會再失約,我會用餘生全心全意愛你,我會和你一起去完成最好的婚姻,我會在乎你的感受,我不會再讓你因為我受到任何委屈,也不會讓你覺得我不值得相信。所以你能不能當以前那個混蛋的陸意沉已經死了?你不用原諒他,他永遠都欠你。我替他愛你,求求你,給我一個證明我能讓你信任的機會。”
林譽庭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曾經無比渴望過陸意沉的愛,追随過陸意沉的一切,期待過陸意沉能最在乎自己。
可是他得到的一直是失望,從來都是不被重視。
而現在他不要了,陸意沉卻又來說愛他,說要給他一切,說不能沒有他,說不會再失信。
可這是他的人生,不是演戲,這種翻轉讓他覺得慌亂。
他不想要。
陸意沉看着林譽庭的表情,自然地看清楚了林譽庭漸漸堆疊的複雜情緒裏。
而那些交纏的情緒裏絕對沒有感動。
“我知道該怎麽追你了。”陸意沉說,“我現在想明白了,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不是你不愛我了,而是你不會再信任我了。所以我會一直等,等到你終于覺得我可能有那麽一點點值得你願意再去相信的時候,那個時候,你也許會願意多看我一眼。”
“陸意沉,你不肯離婚,或者你現在說想追我,其實都是一樣的。”林譽庭苦笑,“只是因為你不甘心由我提出離婚、不甘心失去了控制而已。又或者是你現在什麽都有了,都能掌控了,所以對不能掌控的東西有些偏執。就像你這些年對季諾的意難平。”
他停了停,笑得諷刺:“你的自尊心那麽強,不允許我成為你的失敗,可是……”
“如果我把自尊心看得比你重要,那我現在是在做什麽?”陸意沉眸色沉沉,極其認真,“小譽,你和季諾不一樣。我承認我想起季諾時會覺得自尊受損,可是他沒有我的自尊心重要。你不一樣。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樣。我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都放掉,我什麽都不要了,只要你不走,可以嗎?”
陸意沉無奈的反問讓林譽庭一時間沒了回答的方法。
“雖然我真的很蠢,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把你追回來,但是我分得清楚我為什麽不肯放開你。”陸意沉的姿态依然很低,但話語篤定無比,“是我錯了。我以前不懂怎麽和你表達,我還揮霍了你所有的信任。我以前太自私,也太笨了。”
“那你還是繼續笨下去,繼續自私吧,這樣對我們都好。”
“不好,沒有你,一切都是空的。我不可能好。”
即使是半跪着以一種近乎忏悔的姿态在向林譽庭祈求,陸意沉也還是有着他獨特的氣勢。他仰頭,專注地看着林譽庭,憔悴清瘦的臉上篤定而堅持:“我只想要一個機會,我會證明我值得你原諒一次,我會做一個不再讓你失望的老公。小譽,你給我一個重新相信我的機會,一切都可以很好的。”
“我現在很好。比之前兩年好。”林譽庭眼裏平靜無波,再沒有第一次陸意沉吻上他時的那種期待。
“我不好。”陸意沉啞着聲,“你不在,一切都是空的,什麽對我都不重要。”
“那和我沒有關系。”
在簽字解除婚姻關系的現場,他們兩個人在律師事務的房間裏,進行着一場角色立場和婚姻持續期間裏的立場反轉了的拉鋸。
林譽庭覺得自己的喉口逐漸被酸澀鎖住了。
“我沒法和你做朋友,也沒法把你當做一個可以接受的追求者。你對我而言永遠是陸意沉,不可能換成其他。你不用費力氣了,我們之間就到這裏吧。”
他想要離開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陸意沉向後退了退,依然半跪着,但讓出了林譽庭站起來離開的空間。
林譽庭想也沒想地站起來繞過陸意沉向房間外走。
曾經他所渴望的一切,現在于他而言都是不必要的麻煩。
和陸意沉徹底斷開,也許會寂寞。也許他再也沒有辦法那樣的去愛其他人,但這種寂寞比起源于陸意沉而有過的一次又一次的等待和失望的寂寞,好受太多了。
他不想再回頭了。
房門打開,再跟着阻尼器慢速而堅決地關閉,把世界隔成了兩半。
也把人徹底地分開了。
“那之後三個多月了吧?你們再也沒見過?”
汪以成一手拿着pad研究将要進行的項目,一邊和陸意沉閑聊着。
“沒有。”陸意沉快速回複了手機裏的工作消息,眉心微皺,嘆了口氣,“他家我去過兩三次,他都不在。後來我也不太好意思再去了。”
汪以成問:“那你還追嗎?”
“追。”
“怎麽追?”汪以成調侃,“用意念追嗎?”
“我也不知道。”陸意沉眼眸裏泛過酸楚,“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在國內你都沒有切入點,他出國了你怎麽辦?”汪以成想了想,“要不我們開個分公司,他去哪念書我們開在哪,你去當地派駐?”
陸意沉苦笑更深:“爸爸身體不好,他原本下個月要去游學兩個月,然後确定在哪裏繼續進修。但是現在決定延期半年再去了。”
林爸爸的痛風已經控制住了,但是身體變得相當不好,房地産的事情一直懸而未決,林譽庭的哥哥忙着林家的生意又忙着房地産的善後而無暇他顧,姐姐快生了家裏人都不讓她和姐夫操心,陪同林爸爸往返複診的事情林譽庭全部攬下了。
“我聽哥哥說,他這段時間陪着爸爸看病挺辛苦的,還去了好些偏僻地方尋訪偏方名醫,人都瘦了好多。”陸意沉聲音低了些,“原本我可以陪着他,替他分擔的。”
“得了吧。”汪以成毫不留情,“他如果沒和你離婚,你現在絕對還是死性不改的一如既往。人啊,不到絕境,是不會變的。”
絕境兩個字刺得陸意沉心裏又是一痛。
汪以成看了看時間,問:“今晚你還是回頌安國際嗎?”
陸意沉點點頭:“回。”
“其實你知道吧?他是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陸意沉聲音更沉。
他每天回到頌安國際時都比前一天更清楚,林譽庭不會再回來了。
但那是他和林譽庭唯一算得上關聯的地方了。他舍不得不回去。
汪以成說得對,不到絕境,人很難改變。但到了絕境,他更清楚,自己什麽都不能改變了。
可是還是舍不得切斷那一點勉強的聯系,舍不得放棄那擅自的、微薄的期待。
但他好像什麽都不能再做了。
汪以成沒縱容陸意沉這段時間過于常見的落寞低沉,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那正好,你待會陪我去趟市郊新開的歡樂童話世界,然後你直接回頌安國際也近。”
“我們兩個去游樂場幹什麽?”陸意沉不解。
“我老婆說歡樂童話世界符合她的理想,以後一定要帶寶寶去玩。那游樂園周家開的,周家老二現在實際運作,我打算去談談投資,談成了就把股份作為禮物送給我老婆。”
陸意沉點點頭:“挺好的。嫂子一定喜歡。”
“但是想入股的人不少,你也知道商業談判這方面我着實不如你,所以你陪我去,替你嫂子做點事不為難你吧。”
“好。”陸意沉答得幹脆,“義不容辭。”
市郊的游樂場在試營業中,來的人除了抽選中獎免費來體驗的一千人外,其他都是和周家有交情、被邀請的存在,因此人不多。
和汪以成閑适地走在午後的陽光、童話般的氛圍裏,陸意沉不由得又嘆起了氣。
汪以成毫不客氣地嗤之以鼻:“別傷春悲秋了,我用我的婚姻幸福保證,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恐怕從沒有想過要陪他去一次游樂場。我甚至可以斷定,你都沒有怎麽費心想過一次和他的約會。”
陸意沉默認了。
“所以不和你離婚和誰離。”汪以成指示陸意沉跟着自己向設置在園區東側的管理區域走,同時說,“要不我豁出去了,游樂園的股份如果能談下來我就分你一半,你拿去哄你家小譽。”
陸意沉眼睛一亮,旋即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這個風格。不過希望我有機會好好問他喜歡什麽,我會給他蓋一座完整的樂園。”
“你連他喜歡什麽都不知道。”汪以成一點沒掩飾自己的嘲諷意思,“你蓋了他也大概率不會要的。”
陸意沉慘笑一下。
他當然知道。
可是他想給。
汪以成笑:“那沒得說,咱們努力多累積點資本吧。”
他往前走了好些步,說着話卻沒有聽到陸意沉的回應。
回過身才發現陸意沉杵在路中間,定定地看着遠處的人造沙灘,眉眼間是溢于言表的激動,卻又束手束腳地看着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
了然于心地順着陸意沉的視線看過去,汪以成果然看見了林譽庭。
林譽庭正和一個看着六七歲的小男孩在人造沙灘上玩兒,手裏拿着個塑料鏟子,拎着個塑料小水桶。
他穿着寬松的衛衣和牛仔褲,光着腳很認真的和小男孩一起非常投入地用沙子堆着城堡。
陽光在他身上閃耀,活潑熱烈的氣息隔着幾十米遠也能明确感應,漂亮精致的笑閃暈了陸意沉的眸子。
在原地僵了許久後,陸意沉像是被一條看不見的線牽引着一般快步向林譽庭走去。
汪以成有些擔憂、但又無能為力地看着陸意沉走向林譽庭,不自覺地自己心裏也揪起了緊張。
走到人造沙灘邊,陸意沉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更加快步地走到了林譽庭和小男孩堆的城堡旁邊。
陽光拉長陸意沉的影子,淡淡地落在了林譽庭的側臉。林譽庭因為光線的變化不以為意地仰起頭看向影子的來源,帶着笑意的眼睛便直直撞進了陸意沉眸光閃動的眼裏。
不過在看清楚來人是陸意沉時,林譽庭的笑須臾便成了冷。
陸意沉張了張嘴,想和林譽庭打個招呼,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林譽庭也并沒有把陸意沉當做認識的人的意思,他收回目光,輕輕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溫和地說:“小希望,現在有點熱了,我們去房間裏休息一下,別被太陽曬暈啦,好嗎?”
“可是……”小希望有些不舍地看着自己堆起來的頗為壯觀的城堡,有些不舍,“可是我們走了它就沒了吧?爸爸說的一期一會是不是就是這樣啊……”
“是的,可是我們今天不是犯了很多錯嗎,一開始的規劃不是特別合理,你想要的小港口就沒地方造了對吧?”林譽庭把塑料桶裏的沙子倒了出來,“明天我們再來建,就可以一開始就把今天我們讨論過的錯誤都改了,這樣我們就有更漂亮的城堡了,是不是?”
小希望想了想,不舍和遺憾化成了對“下次”的期待,用力點點頭,把手裏的小鏟子小水桶交給了林譽庭。
陽光在林譽庭額角滑落的汗水上晃了晃,折射進陸意沉的眼裏。
他無意識地往前跨了半步,微微俯身擡手,但手指動了動,又在林譽庭下意識地後退了些的反應裏尴尬地收了回來,把想給林譽庭擦掉額角汗水的沖動握在掌心,壓回心裏。
小希望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內心的暗流洶湧,他從口袋裏掏出濕紙巾,認認真真地擦幹淨了自己的手,又拿了張新的紙巾,一板一眼地擦掉了林譽庭額頭滑落的汗。
然後小希望擡頭仰望向一直站在林譽庭身邊默然不語又不走開的陸意沉,奶聲奶氣地問:“叔叔,你是想要借濕紙巾嗎?”
陸意沉如夢初醒地“啊”了一聲。
小希望指了指他的腳:“你鞋子裏進了好多沙子哦。”
陸意沉又如夢初醒地低了頭,再次“啊”了一聲。
他踩在人造沙灘上,白而細膩的沙子緩慢無聲地陷落,已經蓋住了他的腳踝,薄底皮鞋裏也已經湧進了沙子,動一動,很是難受。
林譽庭沒有多看他一眼,收拾好了小希望落在沙灘上的挖沙工具,對小希望揮了揮手:“走了,我訂了個送到客房的小老虎蛋糕,我們回去看看小老虎是兇兇的還是萌萌的吧。”
小希望歡呼一聲,跟在林譽庭身後向樂園配置的園區內酒店走去。
走出十米外,他又回頭看了看依然站在原地呆呆看着林譽庭背影的陸意沉,眨了眨靈動的小眼睛,對陸意沉揮了揮小小手,然後再度跟着沒有回過頭的林譽庭蹦蹦跳跳地走了。
直到林譽庭和小希望轉過轉角再也看不見,汪以成才過來到了陸意沉身邊。
他推了推俨然雕塑的陸意沉:“人都走得沒影了,你回神吧。”
陸意沉依然看着林譽庭和小希望轉過的轉角,惆悵低語:“他侄子剛剛叫我叔叔。你說,如果我們還在一起,小侄子要叫我什麽?”
“不還是叔叔嗎?難道叫你嬸嬸?”汪以成好笑地用力一拍陸意沉肩膀,“陸意沉你這個狀态真的不行,誰會要一個行屍走肉一樣的老公啊?你得振作起來,讓自己不可一世,這樣才有足夠的吸引力你懂不懂?”
“是嗎?”陸意沉收回視線,看汪以成,“我對他還有會吸引力嗎?”
“你這問題我沒法答。”汪以成搖頭。
陸意沉低頭看着自己腳邊已經大致成型的城堡,拿出手機,拍下了城堡的照片。
汪以成不解:“你拍這個幹什麽?”
“這是他堆的。”
“你呀……”汪以成陪着苦笑,無奈又無力,“這種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的戲碼,真不适合你。”
陸意沉留戀地再看了眼林譽庭剛剛造出的城堡。
這沙堆的城堡,如此真實,卻是再悉心收藏也無法留住的存在。
就像他抱着不肯放、卻遙不可及的無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