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佟銳剛将自己扛回來的木料放好,轉頭看到多不疾不徐向這邊走來的郁承淵。“程兄弟, 我來幫你一把!”

郁承淵對外的任務是保障伐木隊的安危, 但其他瑣事也沒少沾手。

一大早随伐木隊進山,将幾小隊準備伐木的區域巡邏, 順便幫助實力稍弱的伐木小隊。

伐木隊成員一個個扛着木料回來, 他總不能空手而歸。

相反, 伐木隊中有不少‘熟人’清楚他內力深厚。回返之時旁人只運送一根木料,他則要運送兩根。

佟銳隔着老遠便喊了這麽一聲,沒等他走過去就已經有人從郁承淵手上接過了其中一根。

“嚴大人,您還在這邊幫忙?晚飯時間早就到了吧?”佟銳走了過去,伸手接過郁承淵肩上另一根木料。

顯然,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片臨時的木料場地見到嚴威。自嚴威說要幫忙, 他幾乎每日都能見這位巡撫大人一兩次。

次數多了, 他面對嚴威的時候便多了幾分随意,營地裏的百姓們亦如此。

嚴威若是官架子一擺,他們的比起之前還要聽話。不僅是因為對官威的畏懼, 更因為對這位巡撫大人的認可。

“現在晚飯時間不如之前那般準時, 誰到了誰用。來江南之前我晚膳就用的遲, 之前那段時間還有些不适應, 如今調整過來了。”嚴威随意找了個借口敷衍。

陛下不回來, 他哪裏能安心用餐?!這特殊情況陛下或許不怎麽在意, 他自己實在過不了自己心下的那個檻。

嚴威這樣想着, 不着痕跡的看了郁承淵幾眼。這幾天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郁承淵這幅姿态, 每次看到心下卻仍忍不住自責。

往日在他們面前總是大方得體的郁承淵, 此時身上卻是有幾分狼藉。衣袍上有不少的褶皺,有些地方被劃破,行走之間能看到那透光的縫隙。衣擺、袖口、肩膀附近,還有明顯的髒污。

嚴威也清楚如果郁承淵有心,這些痕跡根本不會存留在他身上。以嚴威現在的修為都能做到的事,郁承淵沒道理做不到。

他之所以沒做,應是不想讓自己在整個伐木隊之中太過特殊。僞裝的身份本是部隊之人,正常來講也不會這麽細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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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在場人之中,大概只有柳譽明白他如此複雜的心境了。若非柳譽要負責衆人的夥食,恐怕也要每日都在這邊等待。

“我們平時讨生活,這個時候也早歸家了。之前我聽人說,真正為咱們百姓着想的官家老爺們比起我們混生活還要忙碌,還有些不信,今個兒卻是信了!”佟銳看向嚴威的視線帶上了敬佩。

“只是偶爾。”嚴威也沒想到只是随口一言,居然會引起這樣的誤解。官員們忙的時候是真的忙碌,但也有空暇時間。再為國為民的臣子,也不至于日日殚精竭慮。

佟銳看了一眼嚴威身上有幾分髒亂的官服,一副你不需要解釋我們都知道的模樣,着實讓人啼笑皆非。

嚴威見他這般表現,不欲詳細解釋。

轉而提起重建之事,“大家齊心協力準備了十餘日木料,已經差不多了。今晚我要召集大家商議山下柳寧縣重建之事。佟銳你用過晚餐,便通知諸位來主帳。”

他們本欲将百姓們滞留在山上十日,沒想到比預計還要多出了兩三日,于他們的安排更為有利。

“我這便去。”佟銳聽此一言哪裏還顧得上用餐。

“我們也要先行用餐,你去早了也無用。”嚴威提醒了一句。

“先通知縣令大人他們,回來再用餐也一樣。”佟銳不等嚴威再說什麽,運起內力離開。

嚴威在他消失的一瞬,轉頭看向郁承淵。“我已經讓人備好了熱水,您先去洗漱?”

“好。”郁承淵視線在旁邊的木料堆停留了一瞬。

在來這裏之前,他沒想過有一日需要親自來做這些粗活,每日都将自己弄成這幅髒污狼藉的模樣。

史上有不少帝王曾言,要體民之勞、知民之苦、懂民之需……方能讓民為載舟之水,而非覆舟之劫。但真正做到放下.身份,親自體驗百姓生活的人寥寥可數。他近日的體驗,于他而言并非壞事。

嚴威為了能讓郁承淵盡快打理好自己,他連忙先行一部,并沒有察覺到郁承淵此時的想法。

兩人洗漱用膳,剛回到帳篷,嚴威便忍不住開口。“這次陛下受此之累,實乃微臣之過。若非微臣将所有兵士都安排出去,便無人會注意到陛下。”

“佟銳此人心直口快,縱是你身邊随行數名兵士,結果也不會有什麽不同。”嚴威這次安排處處以百姓為主,郁承淵并無不滿,相反還十分認可。這場意外,也并非改變安排便可以避免的。

嚴威得郁承淵這句話,心下倒是略有安慰。“陛下,木料已經準備妥當,赈災銀也已經到了,明日便可以開始重建柳寧縣。我可以為您安排一個輕松一些的任務。”

“重建一縣事情更為繁瑣,對武者的需求應也更大。”郁承淵能想象接下來需要注意的事情會有多少,“你特意安排未免有徇私之嫌,于你威嚴無異,不利于接下來行.事。朕亦難得有深入百姓之機,不欲棄之。”

“可是……”嚴威剛想說什麽,對上郁承淵的眼眸頓時便閉上了嘴。“微臣明白。”

郁承淵在主座上坐了片刻,一杯茶水還沒有飲盡,便站起身來。

嚴威并未詢問,直接收斂了面上的情緒,擺上了官威。

果不其然,沒等多久,他也聽到了腳步聲。柳縣令他們得到傳喚,正在往這邊趕來。

柳縣令等人對明日的重建之事并無意義,只是在一些細節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讓重建的計劃更為完善。

衆人商議到夜色深重,才相繼散去。

第二日,大家便拔營下山。

許久未曾現身的穆靳,再一次出現在大家面前。

和大家的熱情洋溢不同,穆靳依舊是那副水波不驚的淡然模樣。

大部分百姓對他這樣像是與旁人格格不入的做派,并無異議。

他們之所以那麽積極,是因為這重建的是他們的家園。嚴威他們之所以那般用心,是因為這是他們赈災隊的職責。

穆靳于他們無親無故,只是暫時借居在柳譽家中。願意幫助他們是情分,不願意幫助他們亦是本分。

更別說之前穆靳為他們購置藥草,已經幫助了他們不少。

“許久見前輩,晚輩甚是挂念。”郁承淵見穆靳出現,不着痕跡的行至他身側。“不知前輩近日可有閑暇,晚輩也好再次上門拜訪。”

他留在營地原是為了獲得穆靳的認同,但陰差陽錯之下反倒混跡到了百姓的隊伍。

十餘日時間過去,這還是第一次與穆靳見面。難得一見,他自是不忘表現出自己對穆靳的重視,甚至不惜用了‘挂念’一詞。

伐木隊一大早便會離開營地,回來的時候已經入夜。穆靳帳篷的油燈從來沒有亮過,他縱有拜訪之心,也只能一日日歇下。

今日開始重建柳寧縣,他空暇的時間或會更少,也是難見一面。

以穆靳的能力,只要他有心,便能夠将他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中。只是不知,是否滿意?

“近日諸位皆忙于災區重建,你無需特意抽時間來拜訪。”穆靳拒絕了郁承淵的提議。

在旁人聽來,兩人一個是因對武者前輩的感激想要拜訪。另一個則是考慮到災區重建需要人手,拒絕了晚輩的好意。

只有兩人心中明白,郁承淵這句‘拜訪’也有試探之意,想要知道他的考驗是否結束。而穆靳的拒絕,則是給了否定的答案。

這個答案在郁承淵的預料之中,所以談不上失望。他從嚴威口中聽聞過,穆靳可以無聲無息的傳訊給柳譽。若是穆靳願意收他為弟子,應早就傳訊于他。

這次詢問,只是在表現對穆靳重視之時,順口為之。

柳譽聽到災區重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對了,差點就忘了。”

說着他從兜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嚴威。“嚴大人,這是穆兄讓我交給您的,希望這些銀兩能用在災民身上!”

嚴威不用去看也能猜測到,周遭百姓此時的表情。

他可不相信柳譽是差點就忘了,應該是刻意為之才對。如果私下裏交給他,哪裏有在衆目睽睽之下交付讓人印象深刻。

有這麽一張數額不小的銀票,之前那僅有的幾個對穆靳略有微詞的人,也再不會說穆靳的半句不好。他是沒有為災區重建出力,但他給出的銀票相當于多少人出力?

朝廷播下來的赈災紋銀不少,但有誰會嫌棄赈災的銀兩多?!

這大水一過,田裏可是顆粒無收!多些紋銀可就多些糧食,能讓百姓們在下一個收獲季節到來之前不必那麽緊湊。

嚴威沒有回應柳譽,确實朝着穆靳擡了擡手,用了個武者禮節。“晚輩替大家謝過前輩,這些紋銀必然會分文不差的用在百姓身上。”

“多謝穆兄弟!您如此行善,神佛會保佑!”百姓之中有人喊了一句。這些人對神佛極為信服,‘神佛保佑’對他們而言便是最真誠的祝福。

“舉手之勞。”穆靳并不在意這些銀兩。日後無需他親自購置日常所需,用不上這黃白之物,不如行了善舉。

嚴威将銀票拿在手裏,有意無意的展示了銀票的厚度,讓百姓們對穆靳的感激之心更濃。

從柳譽的調查資料中不難得知,穆靳手中的銀錢都是典當一塊玉佩得來的。以這銀票的厚度來看,那典當玉佩的銀兩怕是去了七七八八。

穆靳愛民是盡其心、窮其力,值得他如此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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