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嚴威一大早便帶着赈災車隊的人馬向本地官員辭行。

柳縣令聽聞嚴威等人這便要離開, 忙開口挽留。“巡撫大人, 您千裏迢迢來柳寧縣,何必這般匆匆離去?”

“不如多留兩日,讓我們設宴招待大人和諸位同僚,聊表謝意。”胡師爺也跟着迎合了一句。

“江南的任務已經完成, 我們自當盡快回返。”嚴威轉頭看了胡師爺一眼, “赈災本是我們職責所在, 無需諸位專程感謝, 設宴更是不必。”

“如今江南物資匮乏,正是需要節儉之時。一場宴席消耗, 已足夠四口之家維持數日生計。”柳縣令也看了胡師爺一眼,“我等不敢在此時驕奢。”

胡師爺聽此一言心下咯噔一跳,連忙向嚴威行禮。“大人所言極是,小人思慮欠妥, 險些犯了大錯。”

“有柳縣令在,本官自可放心離去。”嚴威面露笑意。

他的視線好似無意間掃過了人群後的柳譽,意有所指說了一句。“柳案首,我們京師再會。”

“京師再會。”柳譽視線不經意的從郁承淵和穆靳身上劃過, 神色堅定。

“我們這便啓程,諸位無需遠送。”嚴威收回視線, 轉身向院落外走。

柳縣令沒有再開口挽留, 不過依舊緊跟着送到了院門前, “諸位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諸位官員也跟着抱拳相送。

嚴威沖着衆人點了點頭, 随後看向了左側的郁承淵和穆靳。“穆前輩此次與我們同行, 就勞程兄弟招待了。”

“我的榮幸。”郁承淵說完先一步走到了馬車前,伸手打來車門。

穆靳沒有多言直接上了馬車,郁承淵緊随其後。

很快馬車便開始前行,在馬車的車窗處,可以隐隐約約看到車道兩旁自發送行的百姓,‘一路順風’的呼聲不絕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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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此次盡得民心,多虧了師尊相助。”郁承淵朝着穆靳擡了擡手。

“你指的是這次随赈災款下發的靈藥。”穆靳語氣平淡,面上亦無疑色。

這已經不是郁承淵第一次言謝,郁承淵也并非是一個喜舊事重提之人。這次開口,不會因他之前言行,只可能因眼前之事。

“此次下發的赈災款數額太少,若無靈藥百姓們必将心生憂慮。”郁承淵向窗外看了一眼。

他們都覺得少的赈災銀,精于計算油鹽醬醋的百姓更不可能會忽視。若無靈藥,百姓們憂于生計,對赈災隊的感激恐怕也會削弱不少,不可能會有今日這樣盛大的場面。

“縱使憂慮也不過幾日時間。此次靈藥的作用不是為民衆吊命,僅是為你們減少一些麻煩。”穆靳看了郁承淵一眼,“你總不會短缺了百姓的赈災銀。”

郁承淵對穆靳的信任十分受用,随後他對上穆靳的視線。“師尊不防猜測一下,我這赈災的銀兩要從何處來?”

“江南之事,自是江南解決。”穆靳毫不猶豫。

郁承淵眸色漸深,“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師尊。”

“豐和水門坍塌一事牽連甚廣,願意用錢財來買個暫時安穩的官員絕不會少。”穆靳一語便道破了郁承淵的打算。

“正是如此。”郁承淵從案幾下的抽屜裏拿出一張官員的名單,其中有幾人後面都有一個特殊的标記。“主謀自是不可輕饒,有些官員從證據來看在此事中牽扯卻不深,暫時先讓他們出點血為百姓謀些福利。待到……自會處理他們。”

郁承淵的語氣越來越低沉,說到最後,幾乎讓人無法聽清。

“主謀。”穆靳的手指在那做标記的幾人上面點了點。

豐和縣的知縣與監察自是逃不了的,江寧郡的郡守和監察史也必然有聯系。

監察史有監督百官之職。只要領域下行事出現大錯,監察史少說也有個失職之責,名後自有标注。

名單上的江寧郡的文士,官職不算低,但比起一郡之首就低的太多了。郡守的名字高高在上,卻似乎與此無關一般。

“只這幾人……”

“證據确鑿的只這幾人。。”

江寧境內的官員可謂是官官相護,朝中亦有靠山。郁承淵若是想要追究,浪費不少心力也不一定能如願以償,說不定會提前讓某些人警惕。

暫時将其壓下去,待到日後算總賬,反倒要來的簡單許多。這一日,想必不會太晚。

“證據不足?”穆靳手指在一個名字上點了點,這人正是江寧郡的郡守。

江寧郡對此次赈災之事倒也積極,不過相助的人員多數是郡尉號令的軍士,郡守所領導的文官并未下派。若是郡城有官員下派,在嚴威這個巡撫到達之前,也輪不上柳縣令這個一縣之長做主。

郁承淵點了點頭。從江南的境況,和江南郡守的作風,不少人會懷疑郡守。只是,苦于沒有直接證據。

江寧郡守與穆華榮有幾分聯系,手段和那位也是肖似,做事比較謹慎。一旦東窗事發必有大禍的事,自不可能留下痕跡。

這次豐和水門的事也的确不是由他興起,他需要做的只是睜只眼閉只眼,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事發的時候自然有人頂罪。若是說不知情,決不可能。

“自是因證據不足。。”郁承淵聽穆靳有此一問,眸光一閃。莫非……

“你是想要直接将他們直接處理掉,還是準備繼續等待時機?”穆靳好似随口一問。

穆靳說的是直接處理,而不是處罰。這其中的差距,可是大得很。

“如果有證據,崇國自不會養着這些蛀蟲。”郁承淵開口詢問,“師尊手中,有他們參與此事的證據?”

“我手中并無證據。”穆靳再次将名單上的姓名看了一遍。

郁承淵緊緊地盯着穆靳,“那便是,師尊知曉何處有證據?”

“江寧郡郡城之中有的是證據。”穆靳将名單往郁承淵面前推了推,“現在就要問,這上面的人你要處置多少了。”

郁承淵微微眯了眯眼睛,沒有過多遲疑。“全部。”

“既然如此……”穆靳眼眸閃了閃。

郁承淵看着面前的紙張無風自燃,消散在天地間。這樣奇異的事,卻沒有引起他的關注,視線未從穆靳身上移開。“弟子,接下來需要做什麽?”

“你什麽都不必做,這次就當做是我為你準備的拜師禮。”穆靳說完便閉上了眼眸。

郁承淵心有疑惑,卻沒有多問。視線從桌案上掃過,不經意間發現那紙張燃燒的灰燼還散落在案幾上。

馬車總會有幾分颠簸,再怎麽安穩的馬車都無法徹底避免。正常來講,灰燼本該随着馬車的颠簸四散而去,而不是還停留在案幾上。

郁承淵看着那三三兩兩堆在一起的灰燼,不由的和之前的名單做了對比。他敏銳的察覺到,如今灰燼所在的位置,正是紙張上之前書寫的姓名的地方。

這其中,有何深意?

郁承淵抱着疑惑審視着桌上的灰燼,眼眸明明暗暗,不知道在思索什麽。直到車夫高毅與嚴威的交談聲響起,他才回了神。

“大人,前面便是江寧郡的郡城了。”赈災隊來得時候十分匆忙,選擇的是最短的路線,并未經過江寧郡城。

此次他們來江寧郡郡城倒也并非繞路遠行,是為了更換馬匹。他們之前的馬匹都進了百姓們的肚子,柳寧縣內準備的車馬用的是最近原則,速度不快。他們來郡城,自有郡守為他們更換車馬,以便盡快返京。

“盡快入城。”嚴威滿腦子都是拿着手中的證據,敲詐郡守他們一筆。有了這一筆銀錢,受災的百姓就能安安穩穩的堅持到下個收獲季。

郁承淵剛想要從那看不出子醜寅卯的灰燼上移開視線,便看到那最底端的一團灰燼隐隐泛起了金光。

随着金色的光芒閃耀,那團灰燼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延展開來,上面浮現出了一疊文件,最上方的紙張內金色的字體熠熠生輝。

郁承淵看清其上的內容,便再也移不開眼。連忙拿起頗有厚度的文件,從上到下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

這是……

上面記載的是一人的生平記事。詳細到某年某月某日,某個時間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這記載的言行自不是無意義的日常,其中所彰顯的,正是這人的罪責。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第三。第二個文件出現之時,郁承淵還沒有将第一個看完,不過他依舊将文件拿了起來,唯恐其在桌面上會影響到穆靳。

直至所有的灰燼,都消失在桌面上,穆靳才睜開了眼眸。

“師尊,這種手段是?”郁承淵忍不住詢問。

“蔔算之術。”穆靳掃過那金色的字體。“正如傳言所說,人在做天再看。這些人做的事,瞞不過‘天’。”

“這種手段,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嗎?”郁承淵想到這個手段可以運用的範圍,心中不由一動。

穆靳意味深長的看了郁承淵一眼,“只要能付的出代價,讓‘天’願意透露訊息的代價。”

“代價。”郁承淵忍不住看向穆靳,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穆靳的面容似乎不若之前那般紅潤。“師尊,付出了什麽代價?”

穆靳微微一笑,“不過是些許身外之物,不足挂齒。”

他付出了什麽?他付出的是當年‘穆家’所贈的‘鎮魂釘’,最後一枚剛好用在此處。以穆家之茅,攻穆家之盾,也算是物盡其用。恰逢時機,他便為原身收些利息。

郁承淵微微垂下眼眸,手中的文件似乎都沉重了許多。

身外之物涵蓋的範圍太廣,穆靳之前僥幸所得的‘功德’恐怕也在身外之物的範圍內。穆靳當真還記得,他口中的‘外門弟子’之說?有師者會為外門弟子如此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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