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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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各自領命散去,雲知意便舉步往客棧後院回。困倦使她有些迷糊,走出老遠才瞥見霍奉卿一言不發地跟着自己。

在通往自己所住客房的回廊下,雲知意停住腳步,回眸觑向霍奉卿:“有話要說?”

霍奉卿握拳抵唇,不甚自在地咳了兩聲,又清了清嗓:“我昨日太過心急,話說重了。抱歉。”

“你在我面前,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也不是第一回 了,”雲知意平靜颔首,“我接受你的歉意。”

她這麽痛快,霍奉卿反倒愈發緊張,腰背倏地繃直:“我那時口不擇言,你應該很生氣吧?”

雲知意淺淺勾唇,坦誠道:“雖是第一次被人當面罵‘豬腦子’,可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初時氣了片刻,後來就過去了。放心,這次不和你吵。”

這很反常。霍奉卿強忍滿心着慌,故作鎮定地提議:“要不,我讓你罵回來?”

雲知意搖頭:“不必。我并不在乎這個。”

上輩子聽過的難聽話多了去了,措辭比他昨日惡毒十倍都不止。

只是從前那些人不敢當面對她說,通常都是背後冷嘲熱諷、質疑編排,再由各種渠道傳到她耳朵裏罷了。

“但你說我不适合官場,甚至認為我沒有必要去考官,這個我在乎,”雲知意也沒打算藏着掖着,“不過有些事我還沒完全想明白,眼下先不與你争執對錯。”

“我那時太急,”霍奉卿忙道,“其實只是想告訴你,槐陵的事……”

雲知意擡手阻止了他的解釋,忍了個呵欠,才眼泛薄淚地懶聲答:“槐陵的事,你有你的道理。我可以答應你暫時不管,不會壞你們大局。”

在槐陵這樁事上,她承認霍奉卿是對的。

上輩子的結局已經證明,她确實會因此樹敵,甚至付出代價,而槐陵人也确實不會因此感激她。

其實她做事只問對錯,并不十分在乎別人是否感激。

不過,眼下既知盛敬侑将啓動對原州的通盤布局,她還是決定聽從霍奉卿的規勸,暫不輕舉妄動,以免誤了他們的大事。

“至于旁的,我還沒有想清楚。”

雲知意抿唇默了默,突然很認真地又問:“霍奉卿,咱們暫且抛開你與盛敬侑的大局,也不提我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損。單說我昨日想到的解決辦法,你覺得錯在何處?”

借由雲氏的渠道直達天聽,避開州丞府、州牧府,暗調軍尉府直搗槐陵,從上到下、從縣城到村鎮順藤摸瓜地查個底朝天。

若盛敬侑沒來布局,若不計較雲知意個人在此事中的得失,用這強勢但迅捷的辦法拔掉“打娘娘廟”,之後再交由州丞府,派專人對槐陵進行長期的教化與約束……

霍奉卿不得不承認,這個法子本身是沒有大錯的。

見他啞口無言,雲知意笑笑:“我想了這一天一夜,總覺得吧,你為我好,道理也對,但不全對。我有我的考慮不周之處,卻并不曾全錯。”

說完,她不等霍奉卿的回應,便轉身離去。

——

獨自回到房中,雲知意卻沒了睡意。

她從行李中取出筆墨紙硯,漫不經心地在小圓桌上擺開,邊研墨邊出神。

昨夜她幾乎沒合過眼,今日來回見龍峰的路上也想了很多。此刻心平氣地反躬自省,正好将所有事情掰開揉碎來推敲。

按照昨日在“打娘娘廟”中的發現,上輩子那樁集體貪腐案贓款數目不對,八成就與那廟有關。

很明顯,當時她從顧子璇的話中察覺疑點,着手準備重新倒查那樁貪腐案的風聲傳出後,有人怕“打娘娘廟”的事情因此被揭破,所以借槐陵瘟疫的天賜良機,操縱了民意針對她和顧子璇。

她現在甚至懷疑,不止最後那場民暴是人為操縱。

或許,那兩百多個被隔離在見龍峰的瘟疫感染者突然在雨夜齊齊沖下山,也是有人刻意引導的。

更有甚者,說不定連小通橋的垮塌都不是純然意外——

這一點,待晚些薛如懷有了更精确的演算結果,就能見分曉了。

因為上輩子橫死在槐陵,她對這個地方并非心無芥蒂的。

可靜下來思量,她又覺得,上輩子的自己與槐陵人之間可以算是扯平,甚至她還占了便宜。

說到底,當時槐陵的民憤之所以輕易被煽動至鼎沸,根源還是她出錯在先,欠了槐陵兩百多條人命。

那時槐陵人對她喊打喊殺,罵她是狗官,這對她有失公允。

但在“隔離瘟疫感染者”這件事上,她擔一份罵名也不算天大委屈。

如今回頭去看,她下令将感染瘟疫者隔離在見龍峰時,确實有所疏忽。

她根本沒想到那些人會不肯體諒當時大局。

同時她也忽略了,顧子璇手中能用的,只有幾十個治安吏而已。

面對兩百多個以彪悍着稱又情緒失控的槐陵人,區區幾十名縣城治安吏無疑是螳臂擋車,所以最終才發生了悲劇。

雲知意猶如醍醐灌頂,研墨的動作頓住,緊接着便懊悔不疊,猛拍自己腦門。

“該上報州牧府啓動‘緊急事态法令’,以州牧個人的緊急治權借調軍尉府兵馬,對槐陵施行短時軍管!”

她當初為何沒想到還能這麽做?

因為她出身雲氏,上輩子又一出仕就年少居高位,對底層百姓的認知太過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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