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氣死了

第1章 被氣死了

周三早上十點鐘，寂靜的居民樓裏，突然傳出一道巨大的摔門聲。

緊接着，一個女人充滿了憤怒的聲音，在空曠樓道間回蕩。

“我們宋家雖小門小戶，可也不是随便就能任人欺辱的，既然你管教不好自己的兒子，那就別怪我動手替你管教他。”

女人說罷，惱怒看了一眼門內的景象，随即毫不猶豫的轉頭走向電梯。

她身後，一個同樣滿臉怒容的中年男人，和一個低着頭，臉上挂滿了不安與惶恐的秀麗女孩緊随其後。

女人走了兩步，想起什麽似的又回了頭，她略有粗暴的伸出一只手，抓住自己身後秀麗女孩的一只胳膊，而後抿着唇不發一言，拉着秀麗女孩快步向前走去。

“趙女士！趙女士您等一等。”

三人剛走幾步，他們身後便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只見一個長相漂亮，氣質随和的女人，一邊呼喊着前面憤怒的中年女人的名字，一邊快步從方才被摔開門的那個房間追了出來。

漂亮女人來到生氣的中年女人旁邊，攔下對方後，立刻柔聲勸慰道：“趙女士，您別生氣，咱們兩家這事，等我聯系上我兒子，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王美麗嘴裏說着示好的話，眼神則是下意識瞥了一眼中年女人身側女孩的腹部。

那裏如今還是一片平坦與苗條，但已然有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小生命，正孕育在其中。

王美麗繼續道：“到時候不用您動手，我立馬教訓他，還請您兩位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壓着他上門給您兩位親自道歉。”

最後這句話，王美麗說的頗為咬牙切齒。

中年女人許是聽出了王美麗話語裏的真誠意味，抓着自己身旁女孩的那只手放松了幾分。

她停下腳步，斜眼看了王美麗一眼，勉強壓着火氣道：“我們家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家，本來小年輕間那點雞毛蒜皮的事，我也不樂意參與。可是妹妹，你兒子這也太過分了，我閨女今年可才剛成年，她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結果現在就懷孕了，你讓她怎麽繼續上學？你兒子還一直聯系不上，這給誰，誰能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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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瑤瑤說你自己也有女兒，你應當能理解我這個做媽的心情才對。”

王美麗聞言，臉上閃過一抹僵硬之色，嘴巴發苦的附和道：“是，是，您說的對。”

她眼角餘光掃了下自己出來時順手帶上的房門，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這都是什麽事啊！

心情落寞過後，王美麗又急忙順着中年女人的話頭安慰起對方。并發誓自己一定會找，致使人家女兒未婚先孕的混蛋兒子算賬，給中年女人一家一個交代，才勉強安撫下了中年女人滿腔的怒火。

兩個女人談話期間，作為此次事件主人公之一的秀美女孩，則是幾次三番偷看着王美麗，一副想要說什麽的樣子。

但每次她又要開口的苗頭，她身旁的母親邊有所察覺，狠狠瞪她一眼。因此直到被中年女人帶着離開，那個名叫“瑤瑤”的女孩，都沒有找到機會同王美麗說一句話。

女孩跟随父母走進電梯，回身站定。她看着合攏的兩扇電梯門外，王美麗漸漸消失的，充滿憂愁的面容，有些蒼白的臉蛋上，不禁也跟着浮現出一抹憂色。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

送走這三位不在計劃中的客人後，王美麗心中總算松了口氣。

她看着緊緊關閉的電梯門，吐出一口濁氣，緩和了一下自己焦灼的心情。

身後傳來一聲輕響，王美麗循聲回頭，一眼看到自己身後不遠處領居家的大門，不知何時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

那門縫裏，隐約透露出鄰居家中粉刷成淡黃色的牆面，偶有幾處被什麽東西擋住了光線——

黑漆漆的，看起來像是人的眼睛。

王美麗見狀連忙轉身回家，進去後反手把原本敞開的大門合上，将鄰居好奇的視線隔絕在外。

也幸虧這房子是她去年才買的，整個小區都是一梯兩戶的布局。

現在又正是周內，大部分人都上班搬磚的時候。因此先前那中年女人離開時鬧的動靜雖然大了點，但除了與王美麗同住一層的對門的鄰居，其他人應當看不到方才發生的事。

王美麗覺得，自己的臉面暫時算是保住了。

她腦中閃過的這個念頭，在進門看到直挺挺站在客廳裏的兩個身影後，立刻消失于無蹤。

兩人中的女孩看到王美麗回來，有些嗫喏的擡頭看了王美麗一眼，喊了一聲“媽媽”。

王美麗冷漠的臉色在女孩忐忑的聲音下崩解，她咬了咬牙，看向女兒身邊那個吊兒郎當的年輕男孩。

“出去。”王美麗伸手指向那個男孩，語氣裏滿是厭惡道：“你給我滾出去。”

“媽媽。”感受到母親對于男友的厭惡，王葉晗下意識上前一步擋在男友面前，而後面向王美麗，露出一個帶着哀求的表情。

她聲音裏帶着泣音：“媽媽，你別這樣對李澤，我是真的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您就成全我們吧。而且……而且我已經有了李澤的寶寶了。”

王葉晗說話時，王美麗一直面無表情的聽着，等對方說完，王美麗才再次開口。

她諷刺道：“王葉晗，你腦子沒問題吧？你現在才多大，你連法定結婚年齡都不到，你才剛上大學，你就告訴我你要結婚，你要生孩子？”

王美麗說到最後，忍不住大聲吼道：“王葉晗，我付出那麽多精力培養你，就是讓你去做家庭主婦的嗎？”

“他算是什麽東西，一個中途辍學連畢業證都拿不到的渣滓，他配嗎？”

如果是今天之前，王美麗或許會選擇迂回一點的方式打消女兒的念頭，也不會說出這樣傷人臉面的話。她是做生意的，一向信奉做人留一面，日後好相見的道理。

哪怕那人是她認定的，帶壞了自己女兒的存在。

但是今日，先是女兒一大早帶了面前這個叫男孩過來，告訴她自己懷了對方的孩子，她想要休學生孩子，還想提前和對方辦婚禮，又求王美麗幫被學校開除的李澤恢複學籍。

之後，還沒等王美麗從女兒未婚先孕的打擊裏回過神，先前那一家三口就又打上門來，找她要兒子王葉凡的下落。

王美麗當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想着家醜不能外揚，就先把女兒和那個叫李澤的男孩推進卧室，讓他們藏了起來。

然後，王美麗便從之前那個中年女人口中得知了自己兒子幹的好事。

他搞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人還直接聯系不上了。

王美麗知道事情始末後。自知理虧，只得低着頭受了女孩父母一通怒罵。

期間她倒也給自己兒子打過電話，只那邊剛接起電話，聽到她的質問後，那小兔崽子竟是直接把她的電話給挂掉了。

等她再打，王葉凡那邊幹脆直接關機了。

王葉凡這副态度，不僅氣壞了王美麗，也更加惹怒了那懷孕女孩的母親。這才有了開頭女孩母親怒氣沖沖，摔門而出那一幕。

可人家能生氣，能摔門，王美麗卻不能。她不僅不能生氣，還得立刻追在人家身後去道歉。

這接二連三的變故，無疑讓王美麗的精神繃緊到了極點。

也讓她根本沒有耐心，用平和的态度對待女兒以及自己面前這位男孩。

王葉晗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母親，哪怕是記憶裏她最調皮的時候，母親也只是嚴肅着表情給她講道理。

她記憶裏的母親，始終是優雅美麗又溫柔的。因此這會面對臉色一片漆黑的母親，王葉晗整個人都噤若寒蟬起來，煞白着一張小臉，惶恐的看着王美麗。

王美麗看着女兒，咬牙壓抑着怒火道：“晗晗，過來。”

王葉晗聞言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看向自己身邊的男友。

王美麗注意到王葉晗的反應，臉色不禁更加難看了幾分。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她捧在手心裏嬌養長大的女兒，只不過去上了半年大學，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王美麗以前是想過女兒上了大學會談戀愛，對此也并沒有阻止的想法。

畢竟以前女兒上高中時，她不許她和學校裏那些男孩子有超出界限的交往，也只是擔心談戀愛這事會影響她的學業罷了。

等到王葉晗上了大學，她自然而然的便放松了對其的管束。

大學生，進行一段或青澀，或甜甜的戀愛，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嗎？

可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未婚先孕，還把男方帶到家中來氣她啊！

王葉晗猶豫的表情無疑讓王美麗心中怒火更甚。

她一瞬間捏緊了拳頭。

王美麗看着女兒，用最後的理智對其道：“晗晗，你才18歲，未成年，還在上大學，聽媽媽的，這孩子不能要。”

哪怕心中再生氣，王美麗還是本能的為女兒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王葉晗現在并不适合成為一個母親。

但王葉晗顯然并不想接受母親的好意。

王美麗話一出口，她便反應巨大的搖了搖頭，拒絕道：“媽媽，不可以，你不可以這樣做。”

她右手擡起捂住自己的小腹，做出一個明顯的保護姿勢來，仿佛王美麗是什麽要害自己的妖魔鬼怪。

王葉晗哭泣着道：“媽媽，它已經三個多月了，它已經是個小生命了，你不能這樣殘忍的對待它。”

也是因為孩子已經三個多月，自己的肚子開始慢慢顯懷，眼看着就要瞞不住了，王葉晗才想要帶着男友回到母親身邊，過個明路。

王美麗聞言，神情冷漠道：“三個多月，再等幾天就四個月了，可以引産。王葉晗，你腦子給我清醒一點。”

“媽媽！”王葉晗悲痛喊了一聲。

但正如王美麗了解她一樣，她也了解極了自己的母親。

看到王美麗這副樣子，王葉晗便明白母親今日的決定，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哭喊過後，王葉晗委屈的扭頭看向自己身邊的男友，看向如今最能讓自己感覺到安全的存在。

頭發染成亮眼黃色，面容白皙，眉眼帥氣的青年在王葉晗的催促下，終于擡起頭認真看向了王美麗。

只是他并沒有如王葉晗所期待的那樣，對王美麗伏低做小，以期可以得到對方的原諒，讓對方同意把女兒交到他手裏。

在王葉晗的注視下，李澤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對着王美麗擡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獨具韻味的嗓音從李澤口中緩緩流淌而出。

“阿姨，你這麽看不起我，覺得我是個渣滓，配不上你女兒。”李澤唇角浮現出一抹嘲弄的笑。

他緩緩道：“您兒子不是也跟我一樣弄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我是個渣滓，您兒子也不遑多讓啊。那您，豈不是也變成了渣滓的母親。”

“李澤，你住嘴，不要亂說話。”

李澤的最後一句話，同王葉晗驚恐的阻止聲同時響起。

王葉晗慌張看向母親，極力解釋道：“媽媽，李澤他是亂說的，亂說的。”

她伸手抓住男友的胳膊，用行動阻止對方再說出其它會惹怒王美麗的話來。

李澤垂眼瞥了下王葉晗抓着自己的手，懶洋洋的将自己的視線從王美麗身上收回來。

他沒再繼續說什麽刺激王美麗的話，但态度仍然是顯而易見的輕慢。

而這肉眼可見的輕慢，無疑讓王美麗的心情更加糟糕了起來。

她是王葉晗的母親，李澤又讓王葉晗未婚先孕大了肚子。

哪怕她之前面對李澤說了一點過激的話，李澤也千不該萬不該對她這個态度。

可李澤偏偏就這麽做了，他用那樣尖銳的語言回敬了她，諷刺了他。

王美麗不覺得的丢臉，她只是感到有些悲哀，悲哀女兒那般喜歡，甚至為了對方而未婚先孕的男孩，其實并沒有多麽喜歡她。

王美麗閉了閉眼，心中對于女兒的疼愛還是讓她保持住了理智，沒有直接動手去打李澤。

她淡淡看了李澤一眼，啓唇道：“我不想跟你多說什麽，請你從我家離開，我們王家不歡迎你這種客人。”

李澤聞言看了王美麗一眼，嘴角不易察覺的往下撇了撇。

他沒說話，只一手插兜，徑直走向房間大門處。

王葉晗見狀不由焦急喊了一聲：“李澤，你別走。”

喊完李澤，她又扭頭看向王美麗，聲音裏滿是哀求之意：“媽媽！”

王美麗不為所動：“讓他走。”

李澤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拉開房門，他擡腳向門外走去，卻又在踏出房門的最後一秒回頭看了王葉晗一眼。

那一眼裏的情緒實在是複雜極了——

至少在王葉晗看來是如此。

王葉晗見狀立刻想要去追李澤。

“你給我站住！”王美麗看到女兒的想法，立刻出聲惡狠狠制止道：“你今天要是出了這個門，往後就不要再回來了。”

“媽媽。”王葉晗茫然的看看王美麗，又扭頭看看站在門口停下了腳步，似乎正在等她的李澤。

她嘴唇張合數次，最終只咬了咬牙，從牙縫裏對王美麗擠出了五個字。

“媽媽，對不起。”

她已經聽媽媽的話聽了十八年了，這一次，她想為自己的愛情勇敢一回。

至于王美麗之前那句威脅，王葉晗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她相信，母親總有一天會理解自己今日的選擇。

王葉晗從家中小跑出來，她面帶笑意的撲進等在門外的李澤懷中，為自己抓住了屬于自己的愛情而激動不已。

李澤抱着王葉晗，用一種早已有所預料的，略帶挑釁的目光看了王美麗一眼，而後半擁着王葉晗走上電梯，按了下樓的按鍵。

只是，王葉晗和李澤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兩人乘坐的電梯門緩緩合上時。

被他們抛在房間中的王美麗，在長久的震驚與不被女兒所選擇的憤怒過後，竟是滿臉痛苦的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心髒部位。

下一刻，她緩緩跌坐在地，臉部的皮膚陡然變的青紫，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王美麗掙紮着，擡起手伸向王葉晗的方向，希望女兒可以發現她的不對勁。

如果王葉晗此時願意回頭一次，她一定可以發現母親的異樣。

可她并沒有這樣做，她只是一直充滿愛意的縮在李澤懷中，安慰對方被王美麗傷害的心靈。

所以最後，王美麗帶着滿腔的不甘與怒火，靠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一角，漸漸停止了呼吸。

她原本伸向王葉晗的那只手，也失去所有力氣垂落下來，砸在她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