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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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巧合的是,他剛才坐過的位置邊上就擺着一把鋒利的剪子,直覺告訴她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她注目那把鋒利銳器時,手上動作略有些不穩。熱水本應該澆至他肩膀,卻因為分神倒到他下巴上,再高些就該往嘴裏喂。

季枝遙吓得手一抖,神色慌亂。

裴煦緩慢睜眼,語氣淡而悠哉:“你若不會,孤可以再尋會伺候的來。”

“只是公主這條小命對孤來說便失去意義了。”

他的意思太直接,季枝遙腦子裏立刻浮現出今日見到所有人慘死的樣貌,個個都是慘死,死不瞑目。殺人于他而言真的不是難事,行差踏錯半步,他們就是她的下場。

“陛下恕罪,我會……會好好學着伺候陛下。”

裴煦往後掃了眼,長臂一伸,将剪刀握在手中。經年不換,銅制的柄上已經被鏽蝕,他伸手撫過銳利的刀刃,摩擦發出的聲音在季枝遙耳邊放大數倍,背脊随着時間流逝已經僵直得動彈不了。

“一把剪刀而已,何至讓公主失神?”他頓了頓,視線與她對上,忽然起身往她這邊靠了靠,帶出一地的水,全部滴到她粗糙樸素的裙身上,“還是公主認為這把剪子有其他用處?”

季枝遙感覺眼前一黑,下意識地跪下,額頭貼着滿是水濕的地面,“我絕無此心,陛下明鑒!”

周圍再是寂靜很久,之後一陣水聲,他從水中走了出來,滴落的水珠濺濕季枝遙的衣裙和頭發。他沒停留,一陣衣物摩擦聲後,裴煦徑直繞到屏風後。

等聽到門開合的聲音,季枝遙聽到腳步逐漸遠去。他應該沒離開寝殿,又去書架前拿了本書看。

季枝遙緩緩從舒出一口氣,擡眼卻見那把剪子就被他放在地上,鋒利的刀尖直直對着她。

這對她而言與今天所有架在她和宮人脖子上的刀子無異。她吓得又往後跌坐,手腳發軟大口呼吸,卻不敢弄出太大動靜。

一日內受到的驚吓實在太多,她性格又不張揚,遇事不愛宣洩,全部往心裏堆,此刻已經覺得胸口脹滿不适,出氣不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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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沒過多久,陳栢就來“解救”她來。後廚有很多碗筷需要她去清理,裴煦換下的衣服也是她來洗。

明明是九五至尊,身邊伺候的人卻少得可憐,季枝遙在後院洗了一晚上的衣服,他的衣裳不比尋常料子,精貴非常,稍有不慎将繡上的金絲鈎出來,估計明早就又得去慎刑司一趟。

她嘆息一聲,擡頭看向漆黑的天。夜深了,整座皇宮靜悄悄的。

季枝遙晾好衣服,終于有屬于自己的時間。她不被允許用熱水沐浴,因而只能從井中打出涼水,邊發抖邊擦拭身子,身上擦出道道紅痕,試圖抹除一天的血腥,然而不管怎麽用力,味道都沒辦法徹底散去。她略有些挫敗,透過窗戶縫隙往外看。

往常皇宮這時候是最熱鬧的,她那位不務正業的父皇夜夜笙歌,奏樂響徹皇城,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麽安靜的夜晚。

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只是一想到眼下處境,她卻沒辦法讓自己笑出來,甚至沒法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支撐。

裴煦的性子讓人無法琢磨,她無法預計自己何時會死,或許方才伺候他沐浴的時候她就應該被捅死,又或者,明日一早她會因為犯錯而被懲罰。

她謹慎度日數載,自以為只要熬些時候就會好的。可現在……好像再也不會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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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數日,朝中大變。先前叫嚷着要反抗的王侯沒了蹤影,沒了主子的小臣紛紛效忠新帝。裴煦對此并不着急,先下令提前了今年的科舉廣納賢才,再是出兵平反各州戰亂。

前朝許多人跟裴煦一樣,經歷了數次朝代更疊。更有人在認出裴煦時潸然淚下,冒着掉腦袋的危險泣訴“太子殿下”。

旁人不解,南月朝的臣民卻相當清楚那一聲“太子殿下”道出多少辛酸苦楚。只是裴煦不想沉湎于起往事,有的舊臣總用過往他的品行端正來暗指如今虐殺成性,他看煩了便将人調到別處任職,眼下總歸清淨些。

下朝後,他沒去別處,命人将折子送去秋水苑。裴煦昨夜沒休息好,季枝遙從前睡的床鋪實在太硬,卧了一夜便有些牽動舊傷,身上刺痛不适。

回來時,季枝遙正在前院打掃。太醫已經在門前等候多時,奉了陳栢的指令來替陛下請脈看診。

裴煦徑直從她身前走過,進門後,陳栢從裏面出來:“季枝遙,陛下讓你進來。”

她低低哦了一聲,放好掃帚,沾了灰的手随意在衣裙上擦了擦。陳栢見到,不由得皺眉低聲道:“你這身份倒是融入的快。”

季枝遙不願搭理他,進門後規規矩矩地站在簾外,等候傳喚。

簾後,太醫在給裴煦請脈。屋中極靜,透過珠鏈縫隙望去,他沒被診脈的手随意支在一旁,抵着額,雙目阖着似在閉目養神。

太醫偶爾悄悄擡頭,不知在看什麽。

過了會兒,裴煦忽然開口:“昨夜受了寒,煩請太醫稍後教孤宮中的侍人火灸驅寒之法,免得讓你多走兩趟。”

季枝遙看到太醫整個人震了震,不知為何如此慌張。裴煦話說完好一陣,他才出聲道是。

太醫診完脈開了方,讓太醫院的人拿去煎煮,随後帶季枝遙到偏房教她火灸之法。她正準備學些本事,眼見着太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凄慘悲痛:“公主殿下!如今國破家亡,缙朝不複存在。逆賊霸蠻當道,眼下宮中王室只餘公主這一脈,缙朝之光複……全都倚仗公主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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