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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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枝遙想不通。
眼前的人沒有将床帳卷起,平靜的睡顔就展現在她跟前。看上去平和溫潤,殊不知要人性命時手段能多殘忍就多殘忍。若讓她的那些姐妹兄弟此時此刻站在這,只怕會上了他的當,想動手取他性命。
...
裴煦安然地睡了一夜,毫無防備,根本無需防備。睡前季枝遙是什麽姿勢,睜眼後她就是什麽樣。她在外面跪了一夜,裴煦并未讓她跪着侍夜。但她主動這樣,便不怪他了。
陳栢準時叩響門,因為長門宮暫時沒有人手,低頭送來龍袍的人正是昨天陪季枝遙來的春生。
主仆兩人默不作聲地伺候着這位最大的主子,洗漱完後還要梳理頭發,小心地替他穿戴好這件象征着極權的龍袍。盡管身體已經到極限,她仍然苦苦支撐,生怕做錯什麽會丢了性命。
期間,裴煦就這麽安靜地看着,看她的手顫抖,腿顫抖,連出門前的“恭送陛下”,也是抖着聲說的。
裴煦走遠後,春生不顧旁人的目光,直接将人帶去她歇息的偏殿,擡手就要拉高她的褲腿。
她一驚,下意識伸手按住:“做什麽!?”
春生沒有紙和筆,說不了話,堅持要拉開她的褲腿。季枝遙疑惑地跟着她的動作,看到眼前整片青紫的皮膚,她才知道春生的意思。
被裴煦這麽折騰來折騰去,她滿腦子都是想着如何把他伺候好,自己受了傷都未曾察覺。昨晚在雪地裏跪了幾個時辰,後來又在他床側守了整夜,尋常身子都已經難以受得,虧她此時身上還帶着藥毒,脆弱得很。
耳邊傳來輕響,季枝遙循聲看去,見春生小心地從抽屜中夾層拿出兩個小瓷罐,之後再提了一壺溫酒過來,示意要給她上藥。
季枝遙不知為何,眼眶有點酸酸的,朝她點點頭後便挪開視線,努力要忍住眼淚。實在憋不回去,便小聲道:“好疼!”
春生顧不上擡頭,放輕力道給她揉着,只希望她的傷能好的快一些。
“昨晚你是不是偷偷在哪裏陪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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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完藥,季枝遙摸了摸溫熱的茶壺,一人倒了一杯茶,給春生遞去。一開始她低着頭不接,季枝遙一直堅持,她才不好意思地拿過,小口小口地嘬。
“以後他罰我也好,打罵也罷,切忌不要亂了分寸。”
不該頂撞的不要頂撞,有的事情是她必須要忍受的。
春生抿住唇,面上少有的怒色,似是在為她抱不平。季枝遙低笑了一聲,沒忍住擡手捏了捏她的臉:“他是皇帝,我是前朝不受寵的庶公主。縱然如今他給了我一個封號,也不過名存實亡。”
她不解地搖頭,試圖想讓季枝遙清楚自己的公主地位。
“他只是想讓我記住這份恥辱而已。”她輕聲解釋一句,春生的目光便滞住了。兩人很默契地歸于沉默,過了會兒,季枝遙有些困了。趁着裴煦還沒回來,她靠在軟榻上休息了一會兒。
一連下了好幾天雪,今日天終于放晴。聽聞近日南邊雪災嚴重,被凍死、活埋在雪中的百姓不在少數。暗中支持舊朝的人傳流言說這事天公都看不過去。而支持南月朝的人,說這是天帝在告慰南月冤死的生靈。
裴煦雖然殺人不眨眼,但他殺的大多數是王權富貴和那些強占了南月子民居所、婦女的地痞惡人。上報的大臣因為懼怕陛下,已經苦苦拖了幾日。實在瞞不住了,才冒死在朝中奏明此事。
聽說裴煦當時臉色直接黑了,即刻派人前去赈災,後将拖延上報的大臣施以重罰。這是裴煦上位後第一次因公務處置朝臣,刑罰嚴苛,卻無形中成了一些人的定心丸。
最起碼,裴煦并不是放任國事不顧的昏君。只不過處理方式極端些,怎麽都比前朝從不上早朝的那位好一些。
然而這場雪持續了很久,派去救助的官員大臣一批接一批,卻仍然無力挽回那些因天災慘死的生靈。
正值初春播種之際,有大臣提出讓陛下去寺廟祈願,以保國泰民安,來年五谷豐登。
胡人或許沒有這樣的習慣,但裴煦少時每年都會跟父皇去祈福,這對他來說并不是新奇事,于是交由禮部擇定時日,在國安寺祈福後直下江南。
季枝遙聽到這個消息已經是兩天後,長門宮裏幾個侍衛閑聊被她聽到,她多問了兩句。
“明日便要出發,屬下們以為陛下跟公主殿下說過了。”
季枝遙長發随意用一根簪子挽着,語氣不解:“為何你覺得他會告訴我?”
侍衛更吃驚,眼睛瞪大了些:“陛下親自下令讓臨安公主同行,若是旨意未到,許是陛下想親自與您說。”
季枝遙還想問個究竟,侍衛們便被別的差事支走,只餘她一個人坐在門前石階上,無聊地看着眼前狹隘的天空。
自從住進長門宮,她看似是人人敬重的公主,其實是裴煦用下來覺得還比較滿意的貼身丫鬟。洗衣沐浴,奉茶研磨,都由季枝遙一人代勞。不過他只會讓自己做這些,其他再多的便沒有了。
眼看着天邊暮雲落下,快到禦膳房過來送膳食的時間。她深吸一口氣,準備找春生一起。身後傳來腳步,她以為是春生來了,沒回頭:“走吧,禦膳房的人應該到了。”
習慣了和她一起時沉默,季枝遙忘記回頭确認,直接往門口去。奇怪的是今天春生總是走得很慢,往日不管再累她應該都很有活力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