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陶言離開大概二十分鐘後, 江嶼綏也到了餐廳。
此時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所有人都到了,就等着江嶼綏, 待見他踏進包廂,紛紛熱絡地打招呼。
江嶼綏神色淡淡,颔首回應,而後眼眸微動,按捺不住地往周遭看了看,尋找女孩的身影。
卻不想,将整間包廂都看了個遍, 也沒看到女孩。
他神情微滞,神情有片刻的空茫。
袁岳見江嶼綏這模樣就明白是因為什麽,挑眉笑了笑,他站起身喚了聲:“江嶼綏。”
聽到聲音, 江嶼綏眼眸轉動,看向袁岳, 随即邁步走了過去。
袁岳身側還剩一個位置是空着的, 也是一開始陶言坐的那個位置。
待身邊坐下了人, 袁岳才道:“小陶學妹突然有事,先走了。”
聽到這話, 不知為什麽,江嶼綏非但沒放心, 反而因下意識的直覺, 心中生出了些許不好的預感,他眉心微蹙, 壓下莫名的情緒。
袁岳同江嶼綏交代了一句,便起身和身邊的人走出包廂, 準備喚服務員上菜。
而江嶼綏坐在餐椅上,微微斂眸,想着袁岳的話,片刻後,他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按了幾下,幾秒後,卻不知看到了什麽,原本還算平靜的神情突兀地凝滞。
映入眼簾的符號令江嶼綏瞳孔微縮,腦袋先是一片空白,待反應過來後,他眼前發黑,面色倏地變得慘白,他指尖顫抖着落在屏幕上,似是不敢相信,又急切地再次輸入。
下一秒,與先前別無二致的符號再次浮現在眼前。
克制不住輕顫的指尖倏地攥緊,江嶼綏死死捏着手機,猛地站起身,座椅在地板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即使在還有些喧嚣的包廂內,也異常明顯。
周遭安靜了一瞬,随即無數雙眼睛有意無意地望向江嶼綏所在的方向,神情裏是遮掩不住的好奇與驚訝。
坐在江嶼綏旁邊的人也疑惑擡頭,見他面色難看地死死盯着手機,不禁覺得奇怪:“綏哥,怎麽了?”
然而內心惶惶的江嶼綏此時已經聽不見周遭的一切聲響,因此并未回應男生的話,他緊咬着牙,指骨用力到凸起泛白。
眼睫顫了顫,似是又想到了什麽,他深呼吸了幾下,竭力克制住心中的惶惑,捏緊的手艱難地松開了些許,轉而退出微信,點開手機中的另一個軟件。
指腹懸在屏幕上方,卻仍舊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良久,他閉了閉眼,終究還是落下了指尖。
一秒後,看着屏幕上意料之中出現的符號,江嶼綏眼睑微垂,面色慘白,薄唇微顫着,漆黑的眼眸卻像一彎深不見底的潭,盡數被晦暗占據。
袁岳在此時走了回來,見包廂裏詭異的安靜,不免奇怪,再一看江嶼綏突兀地站在餐桌前,更是疑惑,他走到座位前,看向江嶼綏:“這是怎麽了?”
江嶼綏閉了閉眼,再擡眸,神情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冷靜,眸中情緒平靜,卻好似壓抑着洶湧風暴的海面。
他喉結滾動,嗓音莫名喑啞:“陶、陶言走之前,有說什麽嗎?”
袁岳臉上的茫然還未褪去,聞言只搖了搖頭:“沒說什麽特別的啊,就說突然有事,得先走了,走得特別急,我都沒來得及把人叫住。”
江嶼綏張了張唇,嗓子卻像是被什麽哽住了一般,有那麽一瞬間竟發不出絲毫的聲音,片刻後,他才艱澀開口:“那……她來這裏後,都做過些什麽?或者,和誰聯系過嗎?”
“沒做什麽啊,也沒和誰聯系。”袁岳眉心皺起,“到底怎麽了?”
心還懸在半空,江嶼綏指尖蜷了蜷,下意識搖了搖頭:“沒什麽……你、你随便給她發個消息,看能不能聯系上。”
“你……”袁岳下意識想問他怎麽不自己聯系,待察覺到江嶼綏難看的面色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點頭應,“好。”
話落,袁岳拿起手機,點開了微信,當着江嶼綏的面給陶言發了消息。
一分鐘後,收到回複。
袁岳将手機屏幕朝江嶼綏的方向傾了傾,擡眸的瞬間,看到他蒼白的唇色以及似是慘了墨一般濃黑不見底的眼眸,他神情滞了滞,遲疑問:“這……到底、怎麽了?”
江嶼綏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迎上袁岳的眼眸,他的神情是壓抑到極致的冷寂,嘶啞的嗓音帶着刻意的平靜:“她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麻煩學長仔仔細細同我說一下。”
他頓了頓,一字一頓強調一般認真道:“一字不漏,全都講一遍,謝謝。”
雖然江嶼綏的神情已經趨近于平靜,但周身的氣勢卻莫名滲人,袁岳咽了咽口水,回憶了一番陶言到包廂後發生的一切,忍着心中莫名有些發毛的感覺,低聲複述了一遍。
只是随着袁岳出口的話越來越多,江嶼綏的神情愈發冷銳陰沉,那雙野獸一般陰鸷的眼眸死死盯着他,袁岳的嗓音越來越低,直至說到陶言詢問他江嶼綏微信區的ID時,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被那雙幽黑如墨的眼眸寒浸浸地望着,袁岳額上不受控制地滲出了少許汗水,像是被什麽食肉動物盯上了一般的寒意爬上脊背,他神情僵硬,舔了舔唇,意識到可能闖了禍,艱難發出聲音,嗓音幹澀:“就、就這些了。”
明白了一切,江嶼綏惶恐難安的同時,又有種懸在頭上的鍘刀終于落下的踏實感,随即,心中被空茫占據。
他神情依舊晦暗,因為被外人打亂計劃,捅破一切,心中充斥着想要毀掉一切的暴戾沖動。但又明白,造成這一切皆是他自己的原因,所以死死壓抑克制着那些不該有的情緒,想要找出可以解決這事的辦法,卻只是徒勞,于是只餘無解的空茫。
曾經想發設法才加上的聯系方式已經被女孩單方面删除,比起因知道朋友造成一切而生出的陰郁憤怒,更多的,是發現女孩生氣後産生的驚惶和無措。
身側的手攥緊又放松,江嶼綏竭力抑制住內心的不安,勉強恢複鎮定地問袁岳:“你問問她,是不是回學校了?”
袁岳臉上還殘留着因江嶼綏的反應而生出的驚駭,聽到這話,反應了兩秒,才急切補救,聲音都有些克制不住地顫:“我、我馬上問。”
他慌得有些拿不穩手機,但還是很快給陶言發了消息。
等待回複的間隙,袁岳甚至沒敢退出聊天框,直到兩分鐘後,手機輕輕震動了下,他連看都沒看,直接将手機屏幕遞到江嶼綏面前。
看着女孩回複的話,江嶼綏眼底暗了暗,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緊,他喉結上下滾動,因壓抑太過,嗓音帶着啞:“我先走了。”
說罷,沒再看袁岳一眼,也沒給包廂裏的同學任何眼神,轉身直接離開了包廂,腳步近乎急切。
待江嶼綏離開,包廂裏的衆人才紛紛收回視線,互相對視一眼,眼中皆是遮掩不住的八卦,忍不住低聲分析他失态的原因。
而袁岳,也脫力一般坐下,癱在座椅上,心有餘悸地吐出一口氣。
身側一開始和他一起玩游戲的男生忍不住湊近,小聲問:“這到底是怎麽了?”
袁岳抓起桌上的酒灌了口,顫巍巍道:“咱倆,闖禍了……趕緊祈禱小陶學妹快點消氣吧。”
離開餐廳,江嶼綏徑直往學校走,十幾分鐘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縮短到了幾分鐘。
直到走到女生寝室樓下,他才停下腳步,深秋的季節,額上早已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他平複着有些急促的呼吸,仰頭望向樓上。
還不到八點的寝室樓燈火通明,幾乎每間寝室都亮着燈。
江嶼綏并不知道陶言寝室的具體房號,也怕再冒犯女孩,不敢也不願去問別人這種事,因此,這會兒只能無助地望着樓上。
他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收回視線,拿出手機。
女孩的號碼他早已熟記于心,這會兒卻每按下一個數字,都要猶豫良久。
半晌,十一位數字終于完整地輸入,江嶼綏的指腹卻懸在綠色按鍵上,許久,也不敢按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着,江嶼綏僵在原地,仿佛等待審判執行的囚徒,指尖不能自制地開始輕顫。
他不敢落下指腹,怕女孩不接他的電話,更怕……號碼被拉黑。
周遭不停有人進出,每路過一個人,都會隐晦地看一眼路邊僵立的男人,他站在陰影處,路燈昏暗,除非靠近,否則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高大挺拔的身形卻隐約透出優質的氣息,莫名吸引人的目光。
直至終于有個女生沒忍住,走進男人,帶着羞赧的嗓音小聲問:“同學,可以加個微信嗎?”
江嶼綏這才如夢方醒,他神色冷峻,因心情影響,沒了往日刻意維持的風度和禮貌,連帶嗓音也透着刺骨的寒,無情啓唇:“不行。”
女生唇角一僵,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也沒了再開口的打算,轉身近乎逃一般地跑遠了。
江嶼綏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一場景,只是因為這事,也終于壓下了心中的驚惶和忐忑,鼓起勇氣落下了指腹。
手機貼近耳廓,江嶼綏一顆心懸在半空,那一瞬間連呼吸都忘了繼續。
直至耳邊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他那顆惶惑的心才勉強放下了一般,號碼……沒被拉黑。
他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底的晦澀,不安地等待着,一邊希望女孩接起電話,一邊又害怕聽到女孩的聲音。
十幾秒的時間,江嶼綏卻好似度過了漫長的時節。
耳邊的“嘟”聲突兀地停住,江嶼綏呼吸一窒,瞳孔微顫。
他張了張唇,嗓子卻好似啞了一般,沒有勇氣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直至女孩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喂,你好。”
往日乖軟沁着甜意的嗓音此時帶着莫名的啞,情緒也好似不高,恹恹地沒了生氣。
江嶼綏眼睫顫了顫,突然明白,女孩不是沒拉黑他的號碼,而是……根本沒存他的號碼。
明白的那一瞬,他更不敢發出丁點兒聲音。
只是終究沒忘了這通電話的目的,在女孩又一次疑惑出聲的時候,他喉結不安地滾動了下,嗓音喑喑啞不堪,控制不住地帶着少些磕巴:“陶、陶言,我……”
卻不曾想,他的話才剛一出口,耳邊便再次被“嘟嘟嘟”的忙音占據。
色澤蒼白的薄唇徒勞地張了張,他漆黑的眼底茫然一片,沒了任何情緒,手機還攥在手中,貼着耳廓,整個人卻好似所有情緒都被抽離,僵立在原地全然不知該往何處去。